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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白月光进宫了。

她矫揉造作道：“姐姐，陛下爱的只有我，姐姐还是早点退位让贤吧。”

那声音甜得腻人，吓得我一哆嗦，一不小心，就把刚换上的石桌捏碎了一角 。

白月光脸色大变，我也不想这样吓她，可谁让我从小就力大无穷呢。

我把玩着手里的石块，故作惊讶地看向白月光：“啊？妹妹可是说了什么？刚才风太大，我没听清呢。”

1

皇帝带着沈明珠到凤仪殿的时候，我正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拍着摆满佳肴的刚换上石桌。

还得是石桌，经得住我拍。不像紫檀木的桌子，我稍微碰一下就碎了。

我正感叹呢。

沈明珠一声矫揉造作的“姐姐”吓得我一哆嗦。

碗碎了，石桌的一角也“咔嚓”一声裂开了。

我没去在意手里捏着的石块，震惊地看向门口。

沈明珠娇弱地依偎在皇帝身边，眼中挑衅的意思怎么都藏不住。

好一朵小白莲。

“你怎么会在宫里？”我顾不上给皇帝行礼，只直直地盯着沈明珠的眼睛。

沈明珠羞涩一笑，移开视线，轻轻扯了扯皇帝的衣袖，却没有回答。

皇帝安抚地轻拍她的手，对我说：“皇后，朕把明珠接进宫与你作伴，你看封为明贵妃如何？”

“不如何。”我死死盯着沈明珠的眼睛，手上用力，那块石头化作粉末落地。

沈明珠脸色大变，转身就跑。

我快步上前，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将她拉倒在地，骑到她身上就是一顿揍。

“沈明珠，说你要马上出宫回家。”

她惨叫出声，求救声却依旧婉转：“陛下救命，沈明珏要杀我。”

2

我是将军府的养女，沈明珠比我小一岁，是沈家嫡女，也是唯一的血脉。

父亲母亲成婚二十年无子，捡到襁褓中的我，就把我记在母亲名下当亲生女儿养。

第二年，母亲生下沈明珠，一个劲地夸我：“我们明珏真是好样的，带了个妹妹来。”

妹妹逐渐长大，很黏人。

我去哪里她就要跟到哪里，我做什么她都跟着做什么。

我出去疯跑带着她，吃东西带着她，跟人打架还带着她。

直到我七岁那年。

从某天开始，妹妹就不再黏着我。

她会把我悄悄给她的糕点分给丫鬟，对着丫鬟们说什么“人人平等”。

半夜还会神色复杂地对我说：“为什么你是女主，我却只能进宫，当为你铺路的炮灰？明明我才是沈家的亲生女儿。”

幼小的我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看着她不再清澈的眼神，我知道，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我妹妹。

她把我妹妹换走了，可父亲母亲都没发现。

她开始在母亲教我识字的时候抢走我的书，在我练琴的时候抢走我的琴，在我学书法的时候不小心弄断我的毛笔，在我学女红的时候剪断丝线……

她鼓动父亲母亲回京城居住，小小年纪就想着拿钱去做生意，甚至还偷走我的月例钱。

后来，我忍无可忍。

眼见她又一次打扰我看书识字，我直接把她压在地上一顿揍。

她顶着青紫的脸哭着告状，我被罚跪了一夜。

从此，我见她一次揍一次。

当然，是在跟老兵们学会怎样打人疼却不留下痕迹之后。

后来她一见到我就跑，很怂。

偏偏还喜欢挑衅我，总是装小白莲告状，害我被罚。

我想打死她，因为她换走我妹妹。

但我不能，她的身体是妹妹的。我不知道她死了，妹妹能不能回来。

母亲眼看我们的矛盾越来越深，就带着沈明珠回了京城，把我留在北关。

我喜欢那里。

虽然风沙很大，吃食都是烤馍和各种肉类，很少见到青菜，但却可以骑马奔驰，可以让父亲亲自教识字，可以跟着将士们一起习武操练。

父亲说我天生神力，就该属于战场。

我八岁就掰手腕赢了十七岁的小将，兵法看一遍就能记住并灵活运用，十五岁就带人挑了北狄将军夏蛮的营帐。

喝酒、骑马、打猎、上战场，我在边关过得很开心，直到十七岁。

那天，我从战场回到营地，盔甲上还沾着敌人的血，手上的长枪还没放下。

父亲递给我一道圣旨。

“明珏，为父功高，朝廷已赏无可赏，再多就是功高震主。陛下与我都已年迈，他放心不下我的兵权和沈家阵法，我也想为沈家留下一丝血脉。”

“你回京吧。为父不能离开北关，你母亲只知内宅之事，你妹妹虽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名，到底也只懂女儿心思和商贾之事。你替为父回去周旋一下，看能不能免了沈家女儿选秀。”

父亲粗糙的手指抚过我的头发，落在我的肩上，轻拍两下。

“你聪慧明事。京中之事，你可全权做主。”

我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布满沟壑的脸庞，含泪的眼，屈膝单腿跪地，立下军令状。

“女儿领命！”

3

皇帝的态度很坚决，沈家必有一女要入宫。

沈明珠可，我亦可。

最终，我把自己赔进宫，与先帝做了交易。

我嫁给太子景弈，待他登基后，将沈家阵法教给我所抚养的皇子。而先帝也许了沈家女自由，让沈明珠可自行招赘，为沈家留下血脉。

只是没想到，我这皇后当了不过两年，沈明珠就颠颠地自行进宫了。

她当皇帝是个什么好东西，值得一抢吗？

我一下一下锤在她身上，皇帝过来拉也被我甩开。

“皇后，朕命令你停手！”

我没看他，“本宫教训自家妹妹，陛下无权干涉。”

沈明珠本来向皇帝求救的动作一停，对我吼道：“沈明珏，你只是我沈家收养的孤女，哪来的脸教训我？”

“父亲给的脸，母亲给的脸。”他们把我当亲生，那我就是亲生女，就有权教训她。

我生气了，手上用力，拳头击向沈明珠头侧，“咔嚓”一声，地砖碎裂。

沈明珠侧头看到地面的裂痕，似乎才意识到我可能真的会下重手，不再矫揉造作地喊皇帝了。

她泪流满面，哭了出来。

“来人，快拉开皇后。”皇帝似乎被碎裂的地砖吓到，语气中有些惊慌。

“沈氏，朕不喜你这野蛮妇人，就算她离开，朕也不会碰你一下。快放开朕的爱妃。”

我掐着沈明珠的脖子，恶狠狠地说：“说你要马上出宫回家。”

沈明珠害怕得浑身都在颤抖，却依旧不松口。

宫女、女官、侍卫们都上前来拉扯我。

僵持良久无果，我放弃威逼沈明珠，站起身，面向皇帝。

“陛下，可还记得先帝遗诏？”

皇帝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道：“记得。永不废黜你，下一任皇帝人选必须出自你名下。”

“还有呢？”

“沈氏女不参与选秀，可自选夫婿。”他说出最后一句话。

“那现在何以令沈氏女入宫？请陛下送她出宫。”

皇帝不言，沈明珠却站起身来，拉住皇帝的手，皇帝含情脉脉地回望她。

“是我心仪陛下，自己要入宫的。”

我气极，伸手再去抓她，她尖叫着逃走，一溜烟地出了凤仪殿。

我正准备追出去，皇帝却带着人挡我，命人关门，“皇后不敬于朕，罚禁足十日。”

我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匆忙逃离的背影，终究没有追出去。

“呵，皇权。”

福枝颤颤巍巍地跪倒在我面前，“娘娘……”

我：“去，把后宫所有嫔妃都叫过来。”

4

凤仪殿园子里跪了一地的妃嫔。

我坐在屋檐下，喝着绿豆汤看着所有人晒大太阳。

她们脸上精致的妆容已经开始晕开，随着汗水往下滑。

一个个跟花猫似的，狼狈不堪。

福枝从大门口进来。

“陛下怎么说？”

福枝讲话磕磕巴巴，“陛……陛下说，娘娘想让其他妃嫔陪着您……就让她们陪着。沈贵妃已经是宫中妃嫔，再无离宫之理。”

“砰！”我手中的白瓷细碗砸出，碎片飞溅，有些甚至划破某些嫔妃的肌肤。

“啊。”有人轻呼，却无人敢稍动。

我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喃喃，“皇家，违约了。”

“啊——”凌乱的叫呼声响起。

“淑妃娘娘晕倒了！”

我低头看向一众妃嫔，有人已经开始轻轻啜泣，淑妃双眼紧闭侧倒在地上。

既然皇帝说不在乎，那就看看他不在乎到什么程度。

“泼醒。”

……

皇帝好像真的不在乎这些妃嫔。

我让她们顶着大太阳，把我凤仪殿的花园锄过一遍。累倒二十几个人，不见皇帝松口。

淑妃闹着要死，我给她送上宫廷玉液酒，皇帝也没出来阻拦。

只给了一句话：“皇后管理后宫，不听话的嫔妃皇后自行处置即可。”

真是被沈明珠迷了魂了。

淑妃怕死不喝酒，我一把端起来自己喝了。

挺贵的，别浪费。

5

夜里，我躺在床上，在黑暗里听着从偏殿隐隐约约传来的哭泣声。

那是进了凤仪殿就出不去的妃嫔们。

屋里气息流动。

我淡淡开口，“暗五，调两个人去看着沈明珠，别让她出事。”

另一道低沉的女音在黑暗里响起：“是。”

“还有，让宫外的人查一下，沈明珠为什么进宫。”

暗五走了。

我翻个身，叹气。

两年多了，我捂住耳朵，遮住眼睛，静静地待在皇宫里，整天看着四方高墙，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谁知……

6

过了几日，暗五来报，沈明珠炖了一锅鸡汤给皇帝送去。

“鸡汤，有毒。”

闻言，我手一抖，锦被裂开一道口子。

“谁下的？”

“二姑娘自己下的。”

呵，这闹的又是哪一出？

“由她去吧。”

这样也好，不管是皇帝被毒死，还是皇帝一怒之下把沈明珠赶出宫，都正合我意。

不过……

我想起初进京城时看到的情景：“难道和谢玉有关？”

7

我入京那日，春光明媚。

我风尘仆仆地从北关来到京城，带着人路过城东郊区桃花林时，胯下战马差点踩死一个书生。

我从马背上跃下，抱着书生闪到一边，这才避免一场惨事。

书生自称“谢玉”，是长公主的独子，到桃林赴同窗之约。

谢玉长得很好，让人惊艳。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京城第一公子，不光人长得好，学问也好。只可惜驸马之子不入朝堂，生生把个佳公子给耽误了。

我对差点伤到他感到抱歉，他却温润地表示没关系，就匆匆告辞离开。

然后我就在他离开的方向看到了沈明珠。

沈明珠一身男装，绝美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和谢玉打招呼，然后和他一起讨论诗词歌赋。

两人相处得很融洽，或者应该说是亲密。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圈子里，没有去注意其他。

而我却看到另一个人正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眼睛死死盯着沈明珠和谢玉，手里捏碎一撮桃花。

那个人，正是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帝，景弈。

景弈喜欢沈明珠，这我知道，若非如此，我也不必找上先帝做交易。

沈明珠……到底怎么回事？她分明倾心谢玉，她和谢玉早该论及婚嫁了才对。

谢玉是驸马之子，一辈子都无法进入朝堂，若能入赘沈家，有了沈家的支持，也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实现抱负。

难道，沈明珠和谢玉之间出事了？

宫外的消息什么时候能传回来？

还是写封信让父亲纳个妾吧，说不定可以再生一个。

就别指望沈明珠了，她事儿太多，脑子还不行。

8

“皇后娘娘，陛下召见。”大长秋战战兢兢地亲自到凤仪殿传旨。

我正提着一把大锤敲碎院子里的青石板，以便妃嫔们能有多点土地可以翻。

“本宫正在禁足，不便出去。”这青石，敲出的声音听着还不错，于是我放轻力道，以便能多敲几下听声音。

敲碎的石块则由一旁端着簸箕的德妃拾走。

大长秋皱着眉，一副为难的样子：“娘娘，这……”

“若陛下有意见，让他废了本宫啊。他敢吗？”我轻嗤一声。

“朕倒是不知，皇后做下给朕下毒这样恶毒的事，竟还敢如此理直气壮。”

我抬头，见皇帝大踏步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那朵亦步亦趋的小白莲。

“下毒？”我看看只一脸担忧望着皇帝的沈明珠，“是吗？本宫正在禁足，哪有精力给陛下下毒？”

我直起身，手中大锤重重落地，相邻几块青石碎得不能再碎。一旁德妃吓得跪地，连连磕头。

“倒是陛下，执意留我沈家唯一血脉在宫中，不顾先帝旨意，可真是天下孝子典范。”

皇帝大怒：“所以你就给朕下毒？你个毒妇！”

我把大锤扛到肩上，对皇帝道：“陛下，你从哪句话听出我承认自己下毒了？”我一指院中跪了一地的妃嫔们，“忙着呢，没时间给你下毒。”

随即我看向一旁看好戏的沈明珠：“你说呢，我的好妹妹？”

随即将手中的大锤稍微舞动几下。

这不中用的，下毒这样一件小事都办不好，还敢把祸事往我这边引。

她脖子一缩，依偎到皇帝身旁，轻声道：“陛下，也许不是姐姐……”

“不是她还能是谁？她掌管后宫，下毒需要自己去吗？你看看，有人敢反抗她吗？”皇帝一指那群灰头土脸的妃嫔。

“来人，把皇后带走。”

我笑看着狂怒的皇帝，以及不敢看我的沈明珠。

怂货。

我没动。

沈明珠却扫视周围的妃嫔，突然眼睛一亮，随即拉拉皇帝的袖子，“陛下，您看。淑妃姐姐没在，许是她趁着皇后娘娘不注意，又怨恨陛下冷落，才……”

“陛下不妨仔细询问她们，或许有人栽赃姐姐？”

“更何况，姐姐若想杀……何必用毒？”

皇帝看一眼我手中的大锤，又看看地上碎成渣的青石板，犹豫了。

不远处提着半箩筐杂草的贤妃已经磕头出声，“陛……陛下，淑妃妹妹昨夜悄悄出了凤仪殿，臣妾等人不知她去了何处……”

我：……还真没注意到淑妃不在这件事，主要是也不太在意她们会不会逃走。

皇帝已经叫人了：“来人，去捉拿淑妃。”说完就要走。

“陛下，您的诬陷吓到我了，一不小心多碎了几块青石。每块八十金，一共三百二十金，请陛下赔偿。”我伸手，掌心向上。

这皇宫，神烦。

得给自己找点其他乐子。

9

下毒之事，最终以淑妃谋害皇帝被打入冷宫结束。

而皇宫也迎来了好消息——贵妃娘娘怀孕了。

皇帝高兴，大赏后宫，众妃嫔笑得比哭还难看。

暗五来报，谢玉因意外身亡，沈明珠伤心时被皇帝趁虚而入，这才进了宫。

随即又报：“二姑娘在皇上查鸡汤毒之时，不知不觉地给他下了绝子药。”

我：……这是，聪明了？

“二姑娘还找了堕胎药，似乎准备……”

我抬手阻止她说下去：“去芙蓉殿。”

芙蓉殿是沈明珠住的地方。

因她有孕在身，皇帝今晚去睡德妃去了。

我到芙蓉殿时已过子时，周遭一片寂静，如豆的烛火下，只有沈明珠和她的心腹婢女对着一碗药汤。

“姑娘，要不还是别喝了吧？总归是条人命。”婢女的声音压得很低。

沈明珠伸出去端碗的手停顿一下，紧接着以更快的速度端起那碗药汤就往嘴里灌。

仿佛怕自己后悔似的。

我快步上前，一把打掉她手里的碗。

碗落在地上，“啪嚓”一声碎了，还冒着热气的褐色汤汁溅了一地，刺鼻的苦药味争先恐后地钻入我的鼻腔。

“沈明珠，你到底在做什么？！”我用右手食指戳她的脑袋。

左手挥退吓得跪在地上的婢女。

沈明珠却是起身推了我一掌：“我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你来做什么？！滚出我的芙蓉殿。”

她双眼发红，贝齿咬得咯咯直响，一张绝色的脸此刻泛着铁青，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是一副与白日里的白莲花样完全不同的样子。

“沈明珏，连你也要阻止我吗？你可知道他做了什么，凭什么要让我给他生孩子？”她的嘶吼声中带着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泛着微微亮光。

“他杀了谢玉啊，我亲眼看见的。”

“谢玉死了，凭什么他景弈还能有自己的孩子？”

她瘫坐在榻上，双手握拳锤击着木榻，木榻发出“咚咚”的闷响。

我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脑门。

“你还有理了？你只说这是他的孩子，难道就不是你的孩子？难道就不是沈家的孩子？

“若你能把皇帝杀了，我还会敬佩你。现在你把自己赔进去，却只能对自己的孩子出手，算什么本事？”

我越想越气，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她被这一巴掌扇倒在榻上，捂着脸扭头瞪向我，随即冲我大吼：“你打我，你居然又打我！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那个想策马扬鞭和你并行的谢玉死了，那个明明不懂武，却仍然想和你去北关御敌的谢玉死了——”

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这次一把揪住我的前襟，用力摇晃着。

“凭什么啊……”她没能晃动我，只能一拳一拳锤我的肩膀，随即仿佛无法再支撑身体似的滑坐到地上，掩面哭泣。

“凭什么啊……我和他十年好友，三年同窗，他却对我说他喜欢上你了。

“凭什么，我只能在你转身后得到他相伴一生的承诺。

“凭什么，我生气离开后，还是想回去告诉他，我愿意同他共度一生。

“明明就差几步，就几步……我只来得及在花丛后，看着那该死的畜生将刀刺入他的胸口，然后扬长而去。”

她蜷缩起身子，手臂环抱双腿，将脸埋在膝盖中，呜咽着，声声控诉。

我僵直地站立在原地。

她一抹眼泪，站起身，手指着我：“你为什么还能这么镇定？啊？

“他怎么就喜欢上你这么一个冷血的人啊！

“你知道吗？我抱着他，手怎么都捂不住那些往外冒的鲜血，他还挣扎着说对不起你，忘不了你。

“你凭什么啊……”

我闭了闭眼睛，压下眼底的酸涩，然后用冷静的语气回答她：“这些都不是你对孩子下手的理由。”

她红肿的眼睛震惊地看着我，冲着我嘶吼：“沈明珏，你还是人吗？！”

我当然是人，是人就会痛，但也正因为我是人，所以会在痛苦中取舍。

我给过他机会的，只是他放弃了。

三年前，自从入京后，我就周旋在各权贵世族之间，寻找与皇家缓冲的法子。

可惜，无根底的官员畏惧于先帝，见到我就绕道走。

而世家贵族，则是表示可以在选秀前迎娶沈明珠，顺便接收父亲手中的兵权。

我知道，父亲心中自有他的忠义——他效忠朝廷，却绝不会向世家低头。

他可以为了保护百姓征战沙场，可以为了守护百姓安稳向皇帝低头，却绝不会让兵权落入世家之手，让朝堂动荡。

更何况还要把自己女儿送给腐朽吸血的世家大族。

因为事情进展太慢，眼看着距离选秀日期越来越近，我烦躁得每天都去郊外策马狂奔，发泄心中郁闷。

然后就发现谢玉每天都会在我必经之路上牵着一匹马等我。

他说，他羡慕我可以肆意狂奔，羡慕我可以征战沙场保家卫国，遗憾自己生为驸马之子，不得入朝堂。

他说，如果可以，他也想去边关为国守边疆。

……

他还会给我指明京中哪些人家可以结交，哪些人家不可接触。

我们的相处越来越融洽。

后来，我请旨进宫，直接和先帝谈判。

几番机锋下来，先帝做出让步：“朕可以不让沈家唯一血脉选秀入宫，让沈家自行招赘，但你必须入宫。

“朕看得出来，沈复对你寄予厚望。兵权，沈复死后自然会回到朕的手里。只是朕还要沈家阵法和操练之法，想来需要从你这里得到。

“你若不愿，朕就只能让沈家亲女入宫。想来沈复为着亲女，会愿意献出阵法。

“你若愿意进宫，至少能保沈家几十年富贵安平。你好好想想吧。”

我知道，他想说的是，如果我不进宫，他不放心我在军中仅次于父亲的影响力。

若我不进宫，他势必会把沈明珠扣押在宫里为质。

沈家人，都是我的软肋。

我当时表示需要想想，然后就出了宫。

按照我原来的想法，沈明珠招赘，我终身守卫边关，兵权交还皇帝，再为朝廷训练出一批可用的将士作为交换条件即可。

既能留存沈家血脉，又能保住沈家阵法……

是我太想当然了，先帝多疑，怎么可能让一个有大影响力的外人留在军中？

我想了很久，总算让我想到一条路，那就是：我嫁给谢玉。

他是皇亲，也永不得入朝堂。

我若嫁他，必定能让皇帝放心，也不用进宫被关在四方墙内。

于是我找到谢玉，问他愿不愿意娶我。

他……犹豫了。

他说他想要自由，想要实现抱负，而不是拖着我一起郁郁不得志。

他愿意入赘沈家，随我去边关，却不愿意我嫁给他，和他一起慢慢腐朽。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再也无法回边关，我找上他，是需要他驸马之子的身份来让自己不用被关入皇城。

我看着谢玉眼里对自由的向往，闭了嘴。

我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我拒绝了他的提议，让他去找沈明珠，入赘沈家。

在他离开后，我进宫答应了皇帝的交易。

现在，我听着沈明珠的控诉，内心一片平静。

既然做了选择，悔恨便毫无用处。

“他不爱我。”这是我唯一能对沈明珠说的话。

沈明珠怔怔地看着我。

我继续道：“你可知，沈家与先帝做了交易，搭上兵权和我，只为让你招赘给沈家留一丝血脉？

“你可知，我第一次在宫中看到你时有多痛心？

“你让我和父亲的一腔心血，化为了乌有。

“如果你要杀皇帝为谢玉报仇，我不反对。大不了皇帝死后我悄悄把你送出宫。

“可你不杀他，还把自己搭进来，还要对沈氏血脉动手……”

我没说下去，因为沈明珠的脸上带着满满的嘲讽。

“就为了所谓的血脉？没有血脉又如何，你自己就是养女，不也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沈家人？”她扯着嘴角，让整张脸显得狰狞。

“沈明珏，你就是没有心。枉他至死都爱着你……”她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地砸到地上。

瓷片四溅，我侧身闪躲。

她的话让我有些愣怔，还是让瓷片划伤了左手手背。

鲜血滴落，我却没感觉到疼，又或许是思绪太多让我忽略了疼痛。

接着，她突然站了起来：“堕胎，并不一定需要药的。让我给那畜生生孩子，绝无可能。”然后将腹部狠狠地撞向一边四方桌的尖角。

有我在，沈明珠当然不会有事。

她被我用细稠绑在柱子上，跟蝉蛹似的。

可是，她那被赶出去的婢女，却把皇帝请来了。

沈明珠梨花带雨地说：“陛下，姐姐要打掉我的孩子。”

地上泼洒的汤药，以及一地的碎瓷片，构成了我因嫉恨谋害皇子的“铁证”。

皇帝信了。

他本就喜欢沈明珠，如今正是新鲜的时候，自然沈明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所以，他把我打入冷宫。

“虽然不能废你，但可以让你永远待在冷宫。放心，以后朕会把贵妃的孩子养在你名下，继承朕的江山。”这是我入冷宫时皇帝说的话。

我没在意，只对沈明珠说：“沈明珠，你好自为之。”

暗中，却仍不免让暗中的人防着沈明珠堕胎。

进冷宫，不过是换一处地方待着而已。

都是在皇宫高墙之内，对于我来说，凤仪殿和冷宫没有任何区别。

我还把宫里所有的妃嫔一起带进了冷宫。

不是见不得她们好，是怕她们成为沈明珠打胎的工具人。

万一哪天，在某个暗卫不方便出手的时候，她借助某个妃嫔的手堕了肚子里的孩子，就糟了。

皇帝的态度也很明确，只要我进冷宫，其他妃子在哪里无所谓，包括他刚刚宠幸过的德妃。

我：……昏君。

……

后来暗三从边关回来，我才知道，昏君不仅“昏”，还毒。

“姑娘，将军他……去了。”暗三跪在我面前对我说。

“原本二姑娘进宫，将军已气得旧疾复发，后来皇帝下了一道申饬圣旨，将军知道您被打入冷宫的消息，支撑不住，就……”说着他把皇帝给父亲的圣旨递给我。

我接过圣旨，展开。

皇帝……真狠。圣旨上的每一句话都在斥责父亲不会教养女儿，炫耀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是啊，父亲的两个女儿都深陷后宫，一个女儿还把另一个女儿送进冷宫，父亲的外孙也是皇家的，不可能姓沈。

沈家没人了，一切只会归于皇家。

我在烛火中摩挲着圣旨上的血点子，这是父亲临去前喷上去的。

喉头间一阵腥甜，我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混入已有的血点子里。

“姑娘！”暗五焦急地上前。

我制止她，抬手擦掉嘴唇上的鲜血。

“我没事。”将手指上的血抹到明黄色的圣旨上，我强撑起身子。“父亲不在，北狄也要开始不安分了。”

“给暗一传信，护好将军夫人。”若母亲得知父亲的死讯……

父亲，是女儿不孝，害了您。

父亲，女儿不孝，不能再听从您的教诲，效忠皇家了。

我在黑暗里呆坐到天亮。

外面传来吵嚷声，里面似乎还夹杂着沈明珠的呵斥。

福枝进来说是沈明珠和德妃吵起来了。

我起身快步走出房门，远远地就看到大门口正在拉扯的两人，以及各自的心腹宫女。

走近了，我一把把沈明珠薅过来，并命令所有人，“都回自己房里待着，否则全都给本宫翻地去。”

然后就带着沈明珠回到屋里，并让福枝守住门口不让人靠近。

我一把把沈明珠推倒在床上，从枕头下掏出圣旨扔到她脸上。

“沈明珠，你好好看看。”

沈明珠嫌弃地把圣旨扫到一边，嫌弃地道：“咦，什么玩意儿，上面还有血。你用它打人了？”

我抓过圣旨，在她眼前展开。

“看清楚，这是父亲接到的圣旨，上面染的，是父亲的血！”我冲她低吼。

沈明珠本还嬉皮笑脸地想故意激怒我，在目光触及圣旨后，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父亲他……”

我将圣旨怼到她脸上，嘶吼着：“这上面每一个血点子，都带着父亲临死前的心痛和不甘。

“沈明珠，你是人吗？还有心吗？

“我知道你不是我妹妹，但父亲和母亲养了你十几年，就是条狗都有感情了，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我眼中灼热，泪水模糊视线，却还是看清了她脸上的震惊。

闭了闭眼，我抬头将眼泪逼回去。

“沈明珠，你身负沈家血脉却自认不是沈家人，我自认是沈家人却没有沈家血脉。

“现在父亲去了，沈家血脉就只剩下你腹中的胎儿。答应我，保住他。”

我知道她今日来冷宫，是因为暗卫一直阻止她暗中打掉孩子，她只能想办法借别人的手处理掉腹中胎儿。而会对她动手的人，现在全都在冷宫，比如德妃。

我也知道，她对谢玉用情至深，就算离开皇宫，也不可能再嫁人生子。

她腹中的，是沈家唯一的血脉延续。

我认真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她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最后的淡然，转变也不过瞬间。

“你知道我不是沈明珠又怎样？杀了我？

“沈明珏，你要清楚，这个孩子是景家的，是皇室血脉，就算他生出来也不姓沈，你清醒一点。”

我站起身，认真地对她说道：“第一，我不会伤害我妹妹的身体。第二，这个孩子有沈家血脉，就算天下人都说他姓景，我也能让他姓沈。”

我用双手按住她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答应我，保护好他，把他生下来。以后我来养他，不让他出现在你的面前。”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良久，才拂开我的手，冷冷地对我道：“我可以生下他，但你要答应我，不阻止我杀那个畜生。”

我心里一阵复杂，知道她做出了让步：“只要不让天下因他的死而动荡，随便你。”

她轻嗤：“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将军。这是让我生下孩子后再去杀那畜生啊。”

“也行，我答应了。就当是我占用沈明珠身体的补偿。”

她起身往外走，临出门前又回头对我说：“我会生下孩子，让你的暗卫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一点都不尊重他人隐私……”

沈明珠不再作妖，我也没有撤掉她身边的暗卫。

因为怕她哪天又发疯。

北狄也如我预料中那样，开始起兵向南进犯，短短三个月已攻破十城。

我每天看着暗卫传来的战报，为景朝的羸弱叹息。

父亲和先帝一起打江山时有不少的精兵强将，横扫天下，驱除北狄，灭南蛮，还天下一片太平。

天下太平后，先帝忌惮武将，重文抑武，几十年下来，能干的将军寥寥无几。

唯一能抵挡北狄的沈家军，现在也是群龙无首。

天下……危矣。

我不担心景家江山不再，只哀叹天下百姓再次受难。

我抬头看着四方高墙，“皇权啊。”

我一直都以为，只要我进了皇宫，就别想出去。

却没想到，还能有被景弈亲自送出去的一天。

在景朝失去三分之二的国土之后，他把虎符送到我手中。

“皇后，天下百姓的安危，都交给你了。”

我看看他身侧大腹便便却依旧绝美的沈明珠，怀疑是她在其中做了什么。

景弈虽不聪明，却绝对不蠢。

他还不至于做出放虎归山这样的蠢事。

除非他以为我就算离开皇宫也在他的掌控中。

能控制我的……沈家。

我收回视线，接过虎符：“请陛下照顾好贵妃，臣必将还天下一个天平。”

猛虎归山，将不再由人。

临走前，沈明珠对我说：“天下动荡，你不让我杀那畜生。现在你自己去平天下，我等着那一天。”

我拿起长枪，嘱咐她：“照顾好你自己和孩子。我承诺你，最多三年，他随你处置。”然后头也不回地踏出皇宫，离开京城。

说是三年，其实也就是两年多点。

我带着沈家军南征北战，夺回失地，杀到北狄大帐割下北狄王脑袋的时候，暗一传来消息，已将母亲妥善安置。

同一时间来的，还有皇帝让我回京复命的圣旨。

我嗤笑一声，把圣旨扔在身后。

皇帝不愧是皇帝，狡兔死走狗烹那一套手段随时都能使出来。

回京，是肯定的。

但回京的不会只有我一人。

我带着大军直接把京城给围了。

皇帝大约也没想到我会带兵围城，也顾不上满腔的深情，把他最心爱的女子拉上城墙威胁我。

“沈明珏，交出兵权，放下兵器，回到皇宫就还是朕的皇后，否则朕杀了她。”他把刀架在沈明珠的脖子上。

我骑着马立于城下，仰头望向上面的人。

沈明珠在笑。

在她身后不远处，禁军包围中，她的贴身宫女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

她笑着对着我喊道：“沈明珏，我生了个儿子。

“他说要封我为后。

“你猜他要做什么？”

我皱眉。沈明珠要做什么？现在说这话激怒皇帝，有何好处？

果然，皇帝冲着她呵斥道：“闭嘴。”手里的刀也嵌入她的皮肤。

沈明珠吃痛，闷哼一声，随即又大声笑起来，像个疯子。“哈哈哈哈——”

她没有理会皇帝，依旧对着我喊话。

“沈明珏，你要的，我给了。我要的，你今日必须给我，哪怕让我以死交换。”

说完这句，她不顾脖颈间的利刃，倾身向前。

血染刀刃，皇帝大惊，手中不由一松。

沈明珏双手在城墙上一撑，整个人翻出城墙，向着墙外坠落。

惊呼四起。

没人会想到，一向柔弱如小白花的贵妃会如此烈性。

我双脚在马上一蹬，飞跃而起，将将在她落到地面之前接住她：“疯婆子。要死自己去死，别拉着我妹妹。”

然后冲着身后一挥手：“众将士听令，攻城！”

沈明珠仿佛听到什么开心的事一般，一边吐血一边说：“怎么办？我现在就是你妹妹啊。”

随即那笑容开始变得苦涩：“沈明珏，我也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不想成为沈明珠。可我做不了主啊……”

我打断她的话，伸手捂住她脖子上的伤口，“别说了，先让医者给你治伤。”

可她不安分，军医给她止血时，还在唠唠叨叨。

我站起身，转身骑马跟将士们一起进入已经攻破的城门，“沈明珠，这么点小伤，你就想交代遗言，战场上那些被捅了七八刀还奋战的将士们得笑死。”

“等着，我去把皇帝给你抓来。要死，也得亲手报了仇再死。”

也许是想亲自报仇，也许是因为确实没说完，她噎得慌，所以哪怕失血过多，在我一手提着皇帝，一手抱着孩子回来时，沈明珠还是活着的，而且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见我来，她甚至还想撑起身子坐起来，却被军医给压回去。

我把绑着的皇帝扔到地上，摸摸她脖子上缠着的白布条。

“看来你命不该绝，这血是止住了、”

她没理我，忙着偏头看地上不断蠕动的皇帝。

“贵妃，救救朕。”皇帝向她求救。

沈明珠把脸转向我，“先关起来吧。我头晕，等有精力了再说。”然后就晕了过去。

我：……这是总算想起来要晕了。

景朝变天，百姓们似乎有点太过兴高采烈。

我给小皇子改名沈延，抱着他坐上皇位的时候，朝中无一反对，京城内外更是张灯结彩。

跳出来嚷嚷的景氏宗亲，都被太过高兴的百姓们自发解决了。

我用手指轻戳小团子的脸，啧啧两声，道：“小延延，你瞅瞅你父亲有多不得人心。这样也好，景氏彻底没了，以后你就只是沈家人啦。”

“小孩子嘛，跟着阿娘比跟着阿爹更幸福，对不对？”

“明日你外祖母回来喽。我们小延延以后一定会是沈家最幸福的孩子。”

一声轻嗤在门外响起。

我抬头，只见沈明珠一边用帕子擦手上的血迹一边走进来，也不嫌脏。

“浑身是血，去牢里了？”

她把帕子往地上一扔，接过一旁宫女递上的湿毛巾继续擦手。

“嗯。割他几天，我也烦了，今日给了他一个痛快。”她坐到一边的榻上，也不上前看看孩子。

我总觉得她的眼睛里少了些东西，整个人仿佛少了支撑。

“报了仇，就好好养养身子，日子还长着呢。”我一边逗着孩子，一边对她说。

她却只是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沈明珏，你恨我吗？”

我不解地看她，“恨你，有用吗？”

她“噗嗤”笑出了声。

“确实没什么用。为谢玉的死，我恨了景弈这么多年，还忍着恶心与他亲热，只为报仇。”

“可景弈死了，我才发现，我心里并没有更痛快，反而觉得身上脏得厉害。”

我没搭话。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她很傻。

傻得为个男人搭上自己，傻得看不清家人对她的爱。

“回去好好沐浴一番，以后好好过吧。”我对她说。

我觉得该给她早点事情做。

这朝堂内外由我一个人撑着，有点太累，给她分担一点也不错。

也免得她一直胡思乱想。

只是我没想到，她回到寝宫之后，醒来的却不再是她。

“姐姐，这个弟弟是谁啊？”沈明珠一双懵懂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怀里的沈延。

我错愕地看向这个一早就嚷嚷着找我的沈明珠：“珠珠？”

她点头：“是我呀，姐姐。”

“珠珠记得自己今年几岁了吗？”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她掰着手指，数着：“一、二、三……珠珠今年六岁啦。”

六岁，是那个沈明珠来的时候。

我：……得，两个孩子一起养吧。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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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沈明珠）

1

我叫沈萱，出生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亡于……不对，我没死。

我穿书了，在 年 4 月 1 凌晨零点整。

那时，我正对着手机里刚看完的小说吐槽。

“这沈明珠笨死了，明明是沈家亲生女儿，却自愿进宫给养女姐姐铺路，最后姐姐手握兵权，杀皇帝夺皇位，还抢你儿子，你一辈子却什么都没得到。”

“爱人，爱人没有，权力，权力没有。真特么憋屈。”我想想就气愤。

凭什么亲生女儿不如养女？

沈将军到底是什么脑残啊。

如果是我的话……

脑子里浮想联翩，也就是眨眼间，我发现自己已不在自己的被窝里捧着手机，而是坐在一个矮凳上。

身前，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女孩正往我手里塞一块绿豆饼。

2

“珠珠快吃，别让母亲看到，不然又该骂了。”我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绿豆饼，再看看眼前的小女孩和周围的环境。

心里呐喊：“去 NM 的老天爷，老娘只是说如果，如果！谁 TM 要扔掉手机和美食来这落后的古代啊？”

可老天爷不理我，我只好想办法让自己过得更好。

我不喜欢绿豆饼，也看不得有人对我下跪，更不喜欢家长的专制。

于是，我把绿豆饼送给别人，不让下人们对我下跪，也不大往父亲母亲身边凑。

我害怕他们认出我不是他们的女儿。

想到自己以后的遭遇，我觉得应该给自己谋条后路。

比如走沈明珏的路，让沈明珏无路可走。

可惜她是个怪胎，力气大得惊人，学东西还贼快。我觉得她是学霸那一挂的，而我从小虽然不是学渣，却绝对算不上学霸。

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打我，而我还打不过她。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我一个二十好几的人，被个七岁的豆丁压着打，脸往哪里搁？虽然我现在的身体只有六岁，那也不能忍。

我是个犟驴，就跟她杠上了。她打我，我就告状，让她被罚。

她也聪明，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方法，打人不留印子却让人疼得厉害。

还说以后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后来我只要见到她就觉得浑身哪哪都疼，只能远远躲着她。

幸好，母亲带着我回京了。

3

远离压着我打的沈明珏，回到繁华平和的京城，我如鱼得水。

我认真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把所有的月例银子都存下来，长大后做生意。

我想，既然沈明珏那边奈何不得，就从书中男主谢玉那里入手也是很不错的。

书里，沈明珠进宫后，谢玉入赘沈明珏，跟着沈明珏东奔西跑，出谋划策，十分厉害。

最后沈明珏成垂帘听政的太后，他就是大权在握的丞相。

只要我能跟谢玉在一起，有他的出谋划策，我应该也能跟沈明珏一较长短。

于是我磨着母亲要去国子监读书。

母亲脸一板，骂我，“国子监学子都是男子，从不招女子，此事如何能做？”

我不甘心，女扮男装混进了国子监，通过自己在现代背的诗词歌赋，取得国子监夫子们的一致认可。

他们默认我进入国子监听课，我跟谢玉成了同学。

还有另一个同学是我比较在意的，他就是太子景弈，未来的皇帝。

后来，我成了京城第一才女，跟谢玉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他很有思想，温润如玉却不绵软，向往自由，对天下大势也分析得头头是道。

他与这个时代的其他男子都不一样，我渐渐喜欢上他。

只是我没想到，这份喜欢会成为杀死他的诱因。

他曾对我说他喜欢上了刚回京的沈明珏，向往着能跟沈明珏一起去边关御敌。

这怎么可以？我已经喜欢他了，他怎么可以跟书中一样去沈明珏身边？

我跟他告白，说我喜欢他，如果他只是想要自由，跟我成亲也是一样的。

毕竟我是沈家亲生女儿，比沈明珏身份更正。

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过了很久，转身离去。

再一次见到他是几日后，他浑身散发着颓丧的气息，问我是不是真的愿意让他入赘沈家。

我问他是不是沈明珏让他失望了。

他说，他还是喜欢沈明珏，但沈明珏不让他入赘，他太渴望自由，想借由入赘沈家离开京城。

我伤心，生气，转身就走，却在走出不远后心生不舍。

十年爱恋，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我也想试试。

4

我转身回去找他，想告诉他我愿意他入赘，也愿意为了他回到北关。

可我没想到，就差一点点，我只能隔着草木看他被景弈捅了一刀，浑身染血倒地。

景弈转身迅速离开，我跑到他的身边，抱起他。

他吐着血对我说：“明珠，你替我跟明珏说声对不住……我也对不住你，明知道太子殿下喜欢你，却依旧为了自己的自由想把你抢走……你本就该高高在上……而不是为了我回边关苦寒之地。”

他死了，我疯了。

为了报复景弈，也为了报复沈明珏，我答应景弈的追求，随他入宫成为他独宠的贵妃。

我时常自嘲，原书中好好的皇后不当，现在一个贵妃的身份，一个妾的身份，我却上赶着要。

可怎么办呢？我的一腔爱恋，一身不甘，满心仇恨，得有个宣泄点。

我要景弈绝望，要他后悔招惹我。

我要沈明珏后悔放弃谢玉。

我能做的，就是利用景弈对我的爱，利用我女子的天然条件，报复他们。

谢玉绝后了，景弈当然也要绝后。

谢玉被捅了一刀，景弈应该被捅十刀、百刀来偿还。

谢玉失去自由，沈明珏也应该失去自由。

只是我没考虑过沈家的处境，也忘了去考虑父亲和母亲。

父亲被景弈气死了。

沈明珏如同暴怒的猛兽一样，一副想要活吞了我的模样。

可我知道她不会对我怎样的。

她到底和我是一类人，执着又偏执。

我为爱情，她为亲情。

她的一生只绕着沈家转，何其可悲。

她继承父亲保家卫国的志向，把自己的私心全部磨灭，为保住沈家血脉可以不顾一切。

我终究不是沈家人，无法做到沈明珏那样。

以前，我欠沈明珠一条命，现在我欠沈家两条命，如果再堕掉肚子里的孩子，我就欠沈家三条命，还有沈家的传承。

太过沉重了。

就连我想骗自己“我就是沈家人，不存在亏欠沈家之事”，也被沈明珏一句话戳破。

原来，她早就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沈明珠。

我终究只能是个外人，终究是亏欠沈家。

5

于是我答应沈明珏生下孩子保住沈家血脉，只要求她能让我杀了皇帝。

她答应了，却又说不愿失去沈家保卫的江山。

我心里酸涩，沈明珏才是真正的沈家人啊，她继承了沈家人该有的所有优点。

不像我，只是个外来者，一个失败的外来者。

穿越，并没有让我变得无所不能，过得风生水起, 反而把事情变得更糟。

眼看江山都要因我而颠覆，全景朝的百姓都因我复仇的私心遭受战乱之苦。

我是个罪人，罪大恶极。

朝中没有能抵御北狄的人, 我想到沈明珏，她一直都是战场上的修罗，军事上的天才。

我跟景弈讲沈明珏的软肋是沈家人，以前有父亲在, 她不敢乱动, 现在只要我在, 她依然不敢乱来。

让她去扫清北狄, 再以我为要挟, 能很顺利收回兵权, 将沈明珏这只母老虎关进笼子里。

无计可施的景弈信了。

他让沈明珏出宫, 带兵御敌。

我知道, 父亲不在，已无人可约束沈明珏。

她现在是只不受控的猛虎，一旦离开笼子, 就没人能让她再进入笼子。

她只会把笼子给拆了。

果然, 她是带兵回来的，她要夺权。

我不给她添乱。

从城墙上跃下那一刻, 我觉得身上的罪孽少了许多。

6

她没让我死，说答应我把景弈交给我，让我报仇的, 她会做到。

景弈被她抓住扔进大牢后, 我每天都去捅他一刀，然后让御医吊着他的命。

只是，没过几天我就烦了, 一刀捅进他的胸口, 结束他的性命。

折磨他，有什么用呢？谢玉还是已经死了, 死于我对他的爱。

父亲也死了, 因为我的私心。

谁都活不过来。

我心里难受，问沈明珏, 她恨我吗？

如果她恨我，或许我心里会好过一些。

可她说：“恨你，有用吗？”

我不得不承认, 她是对的。

仇恨无用, 后悔也无用。

景氏的江山, 还是落到沈明珏手里，我怀胎生下的儿子, 依旧在沈明珏怀里露出无齿的笑容。

我穿越而来，没让结局产生任何改变。

只让我背上无数人命。

7

我躺在床上，喃喃：“好想回家啊。”

我想回到自己温暖的被窝, 想隔着手机屏幕去看别人的悲欢离合，而不是自己参与，想回家看看爸爸妈妈。

想……吃妈妈做的红烧肉。

再次睁眼。

我发现我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躺在自己的被窝，手边的手机正显示着“妈妈”两个字。

我接通电话，哽咽着说：“妈……我想你们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