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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照顾青梅,陆上校果断签下流产同意书,她彻底死心,重拾科研梦(下)【已完结】
声明:本篇文章为虚构故事取材网络,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宋司笙已许久未触碰那身工装了。
此刻镜中倒映的身影,笔挺制服勾勒出熟悉的轮廓,胸腔里心跳如擂鼓。她抬手掐了掐臂膀,刺痛感清晰传来——这不是梦境,她真的重新踏进了剧院大门。
司笙,你负责的区域在这块。
明白。
走廊外传来巡查的脚步声。
这姑娘面生得很,以前没见过?领导驻足询问。
大堂经理陪笑道:新来的实习生,叫宋司笙。
前阵子受伤离队那同志的位置,我看这孩子挺合适,就补缺了。
双海市军分区。
温团长,真要把李思萱调离本团?话筒那头再次确认。
毕竟李思萱是温纪辰的远房表妹,前些日子还特地关照要多多照拂,怎的突然要外调?
未及追问,听筒里传来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办理手续,越远越好。
温家宅邸。
温纪辰刚踏进玄关,就听见客厅传来温母与人的谈笑声。推门而入,正对上李思萱捧着毛线衣的殷勤模样。
纪辰哥,这是司笙姐托我织的毛衣。她将针织品往前递了递,我熬了好几个通宵才赶出来。
自打温纪辰归队,明显察觉他在刻意回避自己,如今更要将自己调离双海市。这棵好不容易攀上的高枝,岂能轻易放手?
这些日子她暗中观察,发现宋司笙竟未归家,显然夫妻俩生了嫌隙。此刻正是乘虚而入的良机。
不必了。温纪辰侧身避开,径直走向卧室,你自己留着穿。
纪辰,人家孩子一番心意。温母拾起毛衣往儿子怀里塞,思萱这些日子总念叨你。
男款毛衣说是给司笙的?温纪辰突然转身,目光如炬,你当我是瞎子?
李思萱呼吸一滞,这件毛衣本就是照着他的尺寸织的。原想借宋司笙的名义示好,谁料被当面戳破谎言。
这……这是司笙姐选的款式……她强撑着编造借口。
收起这些小把戏。温纪辰将毛衣甩在沙发上,若说是给我的,我们非亲非故;若说是给司笙的,这尺码能穿得下谁?
都是一家人,思萱喊你声表哥……温母试图缓和气氛。
表亲也该避嫌。温纪辰冷声打断,她只比司笙小一岁,早过了需要兄长庇护的年纪。
李思萱啜泣着冲出门外。
温母满眼无奈地望着儿子
纪辰哥哥,我屋里的灯泡炸了,好可怕……夜幕降临时,李思萱再次登门,抽噎着拍打温家大门。
温母匆忙开门相迎。
温伯母,我真的好怕……李思萱扑进温母怀中啜泣不止。
纪辰!纪辰你快出来!温母轻拍着姑娘后背,扬声呼唤儿子。
温纪辰这才慢条斯理从卧室踱出。
思萱,我早说过这类事该找旁人。他语气冷峻,三更半夜我独自去你闺房,成何体统?等明日天亮再说。
言罢便要转身回房。
可我当真害怕得紧!李思萱抽噎声陡然拔高,纪辰哥哥怎的如此绝情?往日你明明承诺过会护我周全……
我陪你们同去!温母见局势僵持,急忙出声制止。
母亲留步。温纪辰旋身阻拦,夜路漆黑,万一磕着碰着如何是好?
你往日不是常去思萱家帮忙?怎的今日倒拘泥起来了?
凝视着母亲困惑的神情,温纪辰喉头泛起苦涩。若他早些恪守分寸,何至于让司笙寒心离去,连孩子都未能保住。
他不再多言,径直拨通值班室电话:请即刻安排电工上门检修。
撂下听筒时,余光瞥见李思萱眼底掠过不甘。这女子曾日日盼着宋司笙早日腾位,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自己在她面前却如同铜墙铁壁。
温伯母,司笙姐这些日子怎的始终未归?李思萱见正面攻势不成,转而向温母探听。
只要能在温家站稳脚跟,来日方长。
温母近日虽听信了儿子的告诫,留心观察这姑娘举止,此刻仍忍不住叹息:我也许久未见司笙了,问纪辰他总缄口不言。
真是儿大不由娘啊。温母往铜炉添着炭火,思萱且坐会儿,我给你生火取暖。
李思萱立刻紧随其后钻进厨房。
温伯母,我这些日子总惦记着司笙姐,不知她现下身在何处,与何人相伴?她往炉膛递着柴火,该不是与纪辰哥哥置气,故意避着我们吧?
李思萱表面关切宋司笙近况,实则试探夫妻二人关系现状。
我也说不准。温母支吾着搪塞。
您好,是报修电路故障吗?两名身着工装的维修人员叩响房门。
李思萱领着师傅指向隔壁宅院,不多时维修工作便告完成。待她返回自家屋内,温母趁机向工人打听:敢问方才线路故障缘何而起?
查看了下,就是灯头螺丝松脱。
温纪辰恰好踱步至玄关,将这番对话听个正着。母子二人视线相撞,他沉声道:现在您该信了吧?灯泡是李思萱故意拧松的。
她为何要……温母嗓音发颤,心中虽已隐约浮现答案,却仍不愿面对现实。
为制造独处契机。温纪辰忆起过往种种蒙骗,面色阴郁,上回她谎称水管爆裂,实则自导自演。
那道裂痕分明是她用刀片划开的,她竟还……忆起当日场景,他蓦然噤声。
我们待她如亲生骨肉,你视若胞妹,我当作闺女,她怎会行此悖逆之事?温母攥着衣角,指尖发白。
或许人心不足。温纪辰凝视着院中梧桐,回想起宋司笙往日的劝诫,悔意如潮水般漫上心头,她想要的,从来不止这些。
沪上。
宋司笙连轴转了数日,方得片刻喘息之机。
宋司笙同志,门外有位温团长求见。通报声惊得她执笔微顿。
温纪辰?他来作甚?
院中梧桐影里,那人军装笔挺,倒映着斑驳光影。司笙,夫妻分居终非长久之计。他放缓语调,似是斟酌着用词。
温纪辰,我早言明要分道扬镳。宋司笙眸光清冷如水。
孩子之事我已不再追究,李思萱也调离双海市了。他上前半步,却被她后退的动作阻在原地,随我回去罢,来日方长……
话音未落,宋司笙已轻笑着摇头。这笑意未达眼底,倒像秋风掠过枯叶:你总说孩子,可曾问过我要不要?
我为你弃了挚爱的舞台,如今只想在话剧团谋生。她抚过鬓边碎发,声线轻颤却坚定,莫要再寻了……
若不然,我便辞了剧团,另觅他乡。
温纪辰喉结滚动,冷汗涔涔浸透衬衣。他太清楚眼前人的脾性,若今朝放任离去,怕是天涯海角再难寻觅。可若强留……
罢了。他垂眸望着她脚尖投在地上的细影,若你执意留在沪上,可否应允不提和离?就当……当我还在这座城守着你。
温纪辰以近乎哀求的语调诉说着,他再无法承受宋司笙将离婚分离这类字眼化作利刃刺入心口。
自始至终,他的情衷只系于她一身,绝不容她将自己推出生命之外。
宋司笙却无心深究这些剖白,见对方松口允她留在沪上,便草草应承着敷衍过去。
沪上剧团宿舍区。
暮色中蜷缩在宿舍门廊的瘦弱身影,随着脚步声渐近倏然抬头——竟是李思萱。
宋司笙驻足暗处,转身欲走。
宋司笙!尖利呼喊刺破暮霭,李思萱提着裙摆飞奔而来,纪辰哥哥藏哪去了?
我怎知他行踪!宋司笙甩开对方攥紧的手腕。
少诓我!定是你将他藏起来了!李思萱发髻散乱,眼底泛着癫狂,待我找到他,定要揭穿你这虚伪面目!
你寻他作甚?宋司笙冷笑后退,莫不是还惦记着军官太太的位置?
李思萱面容陡然扭曲,她如何甘心?眼见温纪辰日渐疏离,连温母都褪去往日热络。当探知温纪辰每逢休沐便往沪上奔赴,她便知自己苦心经营的棋局正濒临崩塌。
围观人群渐聚,李思萱跺脚啜泣着离去,徒留宋司笙立在原地平复呼吸。
阿姨……稚嫩童声自腿边响起,扎着羊角辫的女童扯着她衣摆,能帮我找娘亲吗?
望着那张与自己夭折孩儿相似的圆脸,宋司笙心头一软,牵起小手往记忆中孩童走失处寻去。
妈妈就是在这里不见的……女童驻足河畔,话音未落,身后突生巨力——
去死吧!
河面溅起巨大水花,宋司笙本能地将女童托举出水面。待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孩子推上浅滩,她自己却因筋疲力竭被暗流卷入深处。
温家宅邸。
急促铃响划破寂静,正欲启程赴沪的温纪辰抓起听筒。
温团长!我是刘桑结!那端声音焦灼,宋同志失踪了!
警局档案室。
泛黄案卷在台灯下泛着冷光,温纪辰指尖发颤:年月1日,城郊河岸,见义勇为女子为救落水孩童失踪……
经孩童指认,遇险者体貌特征与宋司笙同志高度吻合。警员斟酌着用词,却见眼前铁骨铮铮的军人突然蜷缩在地。
不可能……上周她还站在梨园门口……温纪辰攥着案卷的指节泛白,喉间溢出困兽般的呜咽。若早知此行会是永诀,他宁可日夜守在她宿舍门外。
悔恨如潮水漫过胸腔,他蜷缩在档案柜间,任凭泪水浸透墨迹斑斑的案卷。
医院消毒水气息刺鼻。
病榻上的女子双目紧阖,面色如纸般苍白。
先生,患者系惊悸过度引发昏厥,加之旧疾未愈,故而迟迟未醒。医师执笔记录着病历。
有劳。
温润声线将楚宸军思绪拉回现实。三日前他如常至河畔垂钓,却见河滩横卧着不省人事的女子。急救车呼啸而去,谁料她竟昏睡至今。
咳……咳咳……
睫毛轻颤,宋司笙自混沌中苏醒。入目是陌生男子关切的面容,雪白墙壁与消毒水气息昭示着所在。
楚宸军。他递上温水杯,可要唤护士取些米粥?
不必。宋司笙无心理会饥肠,指尖揪紧被角,敢问先生救我时,可见着个垂髫女童?
楚宸军皱眉回想良久:岸边唯见姑娘独卧。
头痛欲裂间,零散记忆如碎玻璃扎进脑海。她颓然阖目,任由药液滴答声填满病房。
劳烦查个叫宋司笙的女子。楚宸军握紧听筒,指节泛着青白。
温宅。
自得知爱妻失踪,温纪辰便缠绵病榻多日。多方探听皆无音信,直到那通改变一切的来电——
温团长,经查证当日除落水孩童,尚有第三人在场。京市警局专线穿透听筒,此女极有可能与尊夫人失踪案相关。
何人?
李思萱。
茶盏坠地碎裂声惊得温母疾步而出,却见儿子双目充血,如困兽般扼住李思萱手腕:司笙失踪,可与你有关?
怎会……李思萱被掐得泪光涟涟,纪辰哥明鉴……
事到如今你还敢诓我!嘶吼震落墙画,温纪辰将人逼至墙角,往日念你孤苦,纵使知你存非分之想,也只作调离处置。
而今你害我妻离子散,竟还敢登门!他扯开衬衫领口,胸膛剧烈起伏,当年见你被族人排挤,是我力排众议接你入府!是我嘱托母亲待你如亲女!
如今你告诉我,我究竟错在何处!
声声泣血质问在厅堂回荡,李思萱贴着冰冷的墙面瑟瑟发抖,腕间青紫在雪白肌肤上触目惊心。
纪辰哥哥……
住口!温纪辰掐断李思萱的呜咽,我温家没有你这等蛇蝎心肠的族亲!
温母杵在玄关处,耳畔回响着杀人凶手四字,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京市警局讯问室。
李思萱垂首盯着镣铐,警方已掌握完整证据链。温家母子做完笔录,在接待厅枯坐成两尊石雕。窗外暮色渐沉,搜救队的消息仍石沉大海。
纪辰……温母轻触儿子蜷缩的脊背,司笙她当真……有孕在身?
温纪辰将额头抵住冰凉的金属座椅,喉间溢出困兽般的呜咽。温母望着儿子剧烈颤抖的肩头,终究将追问咽回腹中,只余长叹在空荡大厅回响。
都是我造的孽……青年将脸孔深埋臂弯,指缝间渗出晶莹水光,若非我引狼入室,何至于此……
施主莫要悲恸。老警员端来热茶,宋同志舍命救人,佛祖定会庇佑她逢凶化吉。
同志!讯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年轻警员举着话筒疾奔而来,沪上医院来电,人找到了!
温纪辰猛地弹起,带翻的茶水在地面蜿蜒成河。警车鸣笛撕破暮色,载着他们朝黄浦江畔飞驰而去。
沪上仁和医院。
宋司笙?楚宸军反复比对户籍信息,钢笔在掌心转出残影。
病床上的女子挣扎起身,输液管随动作摇晃:那孩子可脱险了?你们查到了吗?
已联系到家属。楚宸军合上文件夹,目光带着审慎的探究,还有位自称你夫婿的军官正在赶来。
温纪辰撞开病房门的刹那,踉跄着扑到病榻前。双臂如铁箍般将妻子困在怀中,力道大得似要揉进骨血。
司笙……军装硬领磨蹭着妻子颈侧,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哽咽失声,我差点以为……
温同志请自重!楚宸军扣住青年颤抖的肩头,宋同志肺叶呛水引发炎症,受不得这般压迫。
温纪辰触电般弹开,指尖抚过妻子失了血色的面颊。愧疚如潮水漫过喉头,他竟不敢直视那双清冷的眸。
楚先生大恩,温某没齿难忘。他这才正视救命恩人,军装下的身躯绷成直线,待内子痊愈,定当……
温团长客气。楚宸军截断客套话,目光掠过宋司笙微隆的被角,只是令正需静养,方才医师特意嘱咐……
我渴了。宋司笙突然出声,瓷杯在床头柜磕出脆响,劳烦楚先生续些热水。
温纪辰夺过水杯疾步而出,羊皮军靴在瓷砖地面擦出刺耳声响。
你这般作践身子,值得么?楚宸军望着青年背影长叹。
宋司笙别过脸,盯着输液管中缓缓坠落的药液。日光透过百叶窗在她眼睑投下细密金线,将眼底哀恸割裂成斑驳碎片。
司笙姐姐!脆生生的童音破开凝滞空气,扎着羊角辫的女童撞开房门,身后跟着提着果篮的夫妇。
您就是宋司笙女士吧?妇人眼眶泛红,将礼盒堆在床头柜上,这是我们夫妇的一点心意……
多谢二位好意。楚宸军代为收下礼品,孩子父母有心了。
宋小姐大恩大德……男人将女儿往前推了推,若非您舍命相救,小女早已……
女童攀着病床护栏踮起脚尖:姐姐什么时候能陪我玩娃娃?
宋司笙喉间泛起腥甜,强撑着抚了抚孩子发顶。余光瞥见门扉轻响,温纪辰正端着搪瓷杯僵立门外。
宋小姐可还有未了心愿?妇人捕捉到她眼底闪动的微光,但凡力所能及,定当……
确实有桩事要劳烦二位。宋司笙突然坐直身躯,十指深深掐进被单。晨光为她轮廓镀上金边,却照不亮眼底凝霜的寒意。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男人沉声应道:宋小姐但说无妨,纵使赴汤蹈火……
......
温纪辰推门而入时,病房内唯余宋司笙独卧病榻。他望着空荡的陪护椅微微怔忡:楚先生走了?
未待她回应,青年已将军用水壶与保温饭盒摆上床头柜,铝制餐具碰撞声清脆刺耳。
我喂你用些粥食。温纪辰舀起一勺米汤,白雾氤氲了镜片,医者言你需进流食……
温团长请自重。宋司笙偏过泛青的面颊,声线裹着寒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惹人非议。
瓷勺坠入碗中溅起涟漪,温纪辰喉结滚动:我们尚有婚书为证。
自你签下和离书那日,这段姻缘便已作废。宋司笙转眸直视,瞳仁清亮得令人心惊,温纪辰,你当真不知我为何执意离开?
青年军装下的身躯晃了晃,米粥香气在消毒水气味中飘散。
新婚三载,你戍边塞外,我独守空帷。她指尖揪紧素白被角,婆母冷眼,宗亲奚落,这些我皆可忍。
可你为何要毁我立身之本?泪珠滚落腮边,在枕畔洇开深色痕迹,为承嗣香火,我饮尽苦药,折断翎羽,甘作笼中金雀。
温纪辰伸手欲拭泪痕,却被她侧脸避开。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腕间淤青投下细密阴影。
李氏女入门那日,我便知这段姻缘难续。宋司笙忽而轻笑,泪光在眼角闪烁,你可知溺于江中时,我脑中闪过何事?
青年僵立原地,听她字字泣血:我想起初见时,你在梨园为我喝彩的模样。
你说要守我唱遍九州戏文。她抚过干裂的唇,恍见当年红妆,可后来呢?你焚我戏服,毁我妆奁,将我囚于方寸之地。
温纪辰踉跄后退,军靴撞翻搪瓷缸。滚烫粥汤在瓷砖地面蜿蜒,像极了他们破碎的姻缘。
司笙,再给我次机会……他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伤疤,这道伤,是去年为你挡匪徒留下的。
可我要的从来不是以命换命。宋司笙阖目摇头,我想要的,不过是站在属于我的舞台中央。
病房门忽被叩响,楚宸军执药而入:温团长,宋同志该服药了。他将五色药丸分拣入纸袋,瞥见满地狼藉,到嘴边的劝诫终化作叹息。
廊间传来细碎脚步声,被救女童的父母提着果篮驻足窗下。妇人以绢帕拭泪:宋小姐本该是台上皎月,何苦遭此劫难……
命数弄人。男子揽过妻女,望着病房内对峙的两人摇头,金丝雀终是难困樊笼。
病房内。
仅剩楚宸军与宋司笙二人独处。
楚宸军,我想回家看看。宋司笙抬眸望向伫立在病床旁的沉默男子,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绞着被角。
我陪你。楚宸军喉结微动,从喉间挤出简短回应。
林宅。
颠簸了整日整夜的长途客车将宋司笙折腾得形容憔悴,刚沾到自家床铺便陷入深度沉眠。宋母忙前忙后张罗着,将珍藏的茶叶沏给楚宸军。
同志贵姓?宋母擦拭着八仙桌,偷觑着眼前气质冷峻的年轻人。
伯母叫我小楚就好。楚宸军双手接过粗瓷茶碗,指节泛着长途跋涉的苍白。
往昔每月初一,女儿定会风尘仆仆归来。可自打小产后,这闺女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足足三月未踏进老宅门槛。
司笙在外头可还习惯?宋母摩挲着茶碗边缘,瓷器上的蓝花纹路都快被摸得发亮。
挺好的。楚宸军斟酌着用词,忽见老人眼尾皱纹里盛满关切,忙挤出个安抚的笑,不过她最近接了新差事,往后怕是只能书信往来了。
这次能住几日?宋母瞥向里屋紧闭的房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约莫三五天?楚宸军望着窗棂上晃动的光影,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她现在可是文工团的红人,我瞎猜的。说着接过宋母递来的热水,蒸汽模糊了他的镜片。
暮色四合时,宋司笙被饭香勾醒。厨房里传来熟悉的切菜声,她赤脚踩上冰凉的地砖,从背后环住母亲佝偻的腰身。
娘,想我没?温热的脸颊贴上母亲微驼的脊背,宋司笙声音闷闷的。
都多大姑娘了,还撒娇。宋母转身用沾着面粉的指尖轻点女儿鼻尖,眼尾笑纹里藏着心疼。
宋司笙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将翻涌的泪意硬生生憋回去,端起灶台上冒着热气的瓷盆。楚宸军恰在此时掀开竹帘进来,军绿外套沾着屋外的寒气。
妈,我现在忙得脚不沾地。饭桌上,宋司笙往母亲碗里夹了块红亮亮的东坡肉,这次是抽空请假回来的,就三天。
楚宸军默默扒着碗底的高粱饭,听着姑娘用轻松语调粉饰太平。宋母絮叨着邻里琐事,他偶尔抬头应和,镜片后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宋司笙强颜欢笑的脸。
市立医院。
走了?温纪辰攥着听筒的手背青筋暴起,和那个姓楚的一起?值班护士被这声暴喝吓得一抖,手中的病历哗啦啦散落一地。
哐当——铝制饭盒砸在大理石地面,油亮的红烧肉混着汤汁在白色地砖上蜿蜒,温纪辰笔挺的军装下摆溅满褐色污渍。他怔怔望着地上狼藉,忽然想起那日宋司笙躺在血泊中的模样。
省大剧院。
温团长?老院长摘下老花镜,看着眼前形容狼狈的青年,司笙丫头没来报到啊。
练功房的镜墙映出温纪辰失魂落魄的身影,院长叹息着合上花名册:原想着让她领衔《白毛女》,谁料……后半截话消融在窗外渐起的暮色里。温纪辰杵在走廊中央,军靴底还粘着医院带出来的油污,在抛光地板上拖出蜿蜒痕迹。
可……不是说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料她?院长扶了扶玳瑁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困惑,怎的出院这般大事,竟连你都不告知?
温纪辰未发一言,转身疾步离去,军靴后跟磕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急促的脆响。他此刻满脑子都是病床上那张苍白的脸,全然顾不上解释与院长的纠葛。
市局户籍科。
温营长稍安勿躁。办案民警端来搪瓷缸子,热茶在缸壁凝成水珠,我们已联系周边县市派出所,一有消息……
叮铃铃——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慰藉之词。
上海总局指挥中心,请讲。接线员握紧听筒,笔尖在记录本上悬停。
待对方报完方位,民警霍然起身:温同志,人找到了!
林宅。
三日时光如指间流沙,宋司笙攥着母亲布满老茧的手迟迟不愿松开。老式绿皮火车票在掌心硌出红痕,她却浑然不觉:娘,灶上煨汤的砂锅要换文火,后院那畦芥菜该浇粪水了……
快收起你的体己钱!宋母将皱巴巴的十元纸币推回去,眼角鱼尾纹里盛着薄怒,娘还能下地,倒是你……话未说完,喉头已哽住。
长途客车卷起烟尘而去时,宋司笙隔着灰蒙蒙的车窗回望。直到母亲佝偻的身影缩成小黑点,她才将脸埋进围巾,压抑的啜泣声在车厢里碎成呜咽。
此刻温纪辰正杵在林家院门口,喉结剧烈滚动。晾衣绳上随风飘动的碎花布衫刺痛了他的眼——那是宋司笙住院时穿过的病号服。
司笙何在?他声音发紧,军帽檐在脸上投下阴影。
正在搓衣板上揉搓被单的宋母头也不抬:刚走。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得温纪辰踉跄半步。他死死攥住晾衣绳,指节泛起青白:她去了何处?
温连长。宋母甩着湿漉漉的手起身,发髻间银丝在夕阳下刺目,司笙托我捎句话——此生不复相见。
我要听她亲口说!温纪辰额角青筋暴起,军装前襟被扯得歪斜。
强摘的果子不甜呐。宋母从陶罐里舀起瓢井水,清水顺着皱纹蜿蜒流下,你们这出他追她逃的戏码,究竟要唱到几时?
我愿用余生弥补……
弥补?宋母将木瓢重重掷回水缸,涟漪惊碎了倒影,就像这裂了口的粗瓷碗,任你拿金漆描补,裂缝依旧在。感情碎了就是碎了,哪能拼回原样?
温纪辰盯着水面上漂浮的槐花,突然发狠似的抹了把脸:当年我能追到她,如今照样能!
痴儿。宋母望着年轻人踉跄远去的背影,弯腰拾起飘到脚边的病号服。衣襟上暗褐色的血迹早已洗净,可那些渗进棉絮里的苦楚,又该如何漂白?她将衣物轻轻搭上竹竿,暮色中传来一声悠长叹息。
科技国防中心。
“照主任,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只是我现在确实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没办法继续工作了。”宋司笙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所以只能辞职。”
“司笙,你对这份工作的热爱我们都看在眼里。”主任红了眼,舍不得宋司笙的离开,“只要你身体好了,还想回来。我们永远欢迎你。”
“大门永远为你敞开。”院长拥抱宋司笙。
“谢谢你,主任。”
拜别主任后,宋司笙决定去看一下小女孩。
“小橘子,姐姐来看你了。”宋司笙双手提着玩具。
“司笙姐姐,我好想你。”小女孩开心激动的抱住宋司笙。
“咳……咳……”
听到宋司笙的咳嗽声,小女孩急忙松开手。
“司笙姐姐,你的身体多久能好啊?”
宋司笙沉默的看着小女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宋同志,外面凉,赶紧进来暖和下身子。”小女孩的母亲出声打断沉默,迎宋司笙进屋。
“宋同志,上一次你说的事情,我和孩子爸商量了一下。”小女孩的母亲端着一杯茶递给了宋司笙,“这个事情我们一定会跟你做好。”
“谢谢你们。”宋司笙接过茶,感激的看着她,“但我希望这件事,你们跟我保密,不要告诉别人。”
“好,我们都不会说出去。”
医院看诊室里。
医生正叹着气,看着手上拿着的b超单。
“这个血块已经越来越大了。”
“医生,我还有多久日子。”宋司笙虽然早就猜到结局,但还是没忍住,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尽早安排后事吧。”医生怜悯的看了一眼脸上苍白的宋司笙。
宋司笙沉默的走出去,在出办公室的那一刻,双腿发软,跌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快叫医生。”看诊室外的楚宸军焦急的冲向宋司笙,嘴里大喊着“救命。”
宋司笙醒来的时候,鼻子上插着氧气,手上插着针,吊着药。
她试图拔掉手上的针时,被楚宸军阻止下来。
“楚宸军,我想去看看墓地。”宋司笙声音微弱,说了好几遍才被楚宸军听清。
“看什么墓地,不吉利。”楚宸军身体背着宋司笙,偷偷擦拭眼泪。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最终,楚宸军没有犟过宋司笙。
宋司笙坐在轮椅上,楚宸军推着她出去了。
墓地。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一颗粗壮的大树陪伴在这里。
宋司笙点了点头,指着这棵大树一旁的位置,对着楚宸军说:“这个位置很好,有这棵树陪伴着,也不孤独。”
宋司笙身后的楚宸军一直沉默着,没有回应她的话。
自从那天把宋司笙救起来后,医生就告知他,宋司笙因为流过产,身体一直没养好,所以身体早就被掏空了。
再加上可能是在河里的时候,被河里的石头磕了脑袋,导致脑袋里有个血块。他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年轻的女人,就要即将离开人世。他为她感到惋惜。
后来,他得知她就是双海市温团长的妻子后,他为他们更加感到世事无常。
“如果人有来世,我希望我是一个快快乐乐的小鸟,无忧无虑的在天上飞翔。”
宋司笙抬头看向天空上飞翔的小鸟,感叹道。
“医生说了,只要血块消失………”
“不要再说了。”宋司笙打断楚宸军的话,“没有那么多奇迹,我会面对现实的。”
楚宸军沉默的推着宋司笙离开。
街上,一辆小汽车急速飞过来,等到楚宸军反应过来的时候,
汽车已经撞上了宋司笙。
事故现场一片血迹。
周围人全部围了上来,控制住了肇事司机。
“宋司笙,你不得好死。”一个女人声音癫狂,大笑起来。
“快叫医生。”
楚宸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抢救室外。
楚宸军满身血迹,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温纪辰匆匆赶来。
“司笙怎么样了。”温纪辰的声音颤抖。
楚宸军听到温纪辰的声音后,才抬起头,声音嘶哑。
“医生还在抢救。”
说完,楚宸军再次低下头。
“你好,请问你是楚宸军吗?”一群警察走过来,“当时你在现场,我们需要你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楚宸军站起来,走向警察。
“当时,我推着宋司笙准备过马路,我把她放在路边准备给她买瓶水,没想到一辆车向宋司笙撞了过去。”
“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躺在血泊里。她………”
楚宸军的情绪很激动。
“警察同志,请你一定要找到撞我妻子的人。”
温纪辰也走过去对警察说。
“肇事司机我们已经控制住了,调查发现,她才刚出监狱没多久,没想到又干出这么恶劣的事情。”
“他是谁?我妻子平时与人不争不抢,为何他要这样撞我妻子。”温纪辰声音颤抖。
“这个人,你应该认识。”警察叹了一口气,“她是李思萱。”
“李思萱。”
温纪辰后退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警察。
上一次把宋司笙推下河,导致她失踪的是李思萱,这一次撞宋司笙,导致进急救室的又是李思萱。
温纪辰绝望的闭上双眼。
当初的那一丝对李思萱的善意,现在却害的他的家满目疮痍。
“谁是患者家属?”抢救室内有个医生走出,温纪辰和楚宸军都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我是她丈夫。”温纪辰急忙回答。
“患者现在情况很危险,需要再做一次手术,但手术成功率可能不是很高,如果决定做,需要家属签字。”
“做。”温纪辰肯定的说道,然后签下自己的名字,“医生,只要有一丝希望,都要做。”
“同志,我们也会尽全力抢救你的妻子。”说完,医生又急匆匆的进了抢救室。
“温纪辰,我们刚得知情况,肇事司机想要见你”警察走过来对温纪辰说道,“可能现在需要你去一趟警局。”
警局。
“找我做什么?”温纪辰黑着脸,对着对面的李思萱说道,“你害我们这个家还不够惨吗?”
“温纪辰,你当初为什么要带我来双海市?”李思萱盯着他。
“你还敢说,我要不是看你可怜,我也不会带你去双海市,你也不会来祸害我的家庭。”温纪辰的脸上全是后悔。
“温纪辰,你错了,不是我祸害你的家,是你自己祸害你的家。”
“如果不是你一次一次对我那么好,甚至忽略了宋司笙,我也不会对你心存幻想。”
“我以为,只要宋司笙离开你,你就可以和我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温纪辰,你对我那么好,但偏偏又说不喜欢我,尤其在宋司笙离开后,你又推开我,说要和我保持距离。”
李思萱的语气低落。
“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妹妹看待。”
“妹妹,哈哈哈,妹妹。”李思萱的眼眶李蓄满泪水,“多好笑啊,温纪辰,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们非亲非故,我又和宋司笙年龄相仿,你说把我当妹妹,你相信,别人可不相信。”
“温纪辰,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我听说宋司笙现在还在抢救,大概率也活不了了,我想,这都是上天给你的报应。”
“报应……”
直到温纪辰恍恍惚惚的回到医院,李思萱的那句话还回荡在耳边。
“都是报应……”
对呀。都是他的报应。
当初如果他把宋司笙的话放在心里,尊重她的想法,那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温纪辰这段时间一直沉浸在后悔里。
抢救室外。
楚宸军还是呆呆的坐在原地。
“前段时间,是你一直跟着司笙一起吗?”温纪辰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语气平静。
“是的。”
“那司笙……那她有没有跟你说我的事。”温纪辰语气低落。
“没有。”楚宸军摇了摇头。
“司笙是不是很恨我。”
“她不恨你。”楚宸军看着温纪辰,“她说过,她从来没有恨过你。”
“但是她说,希望你能尊重她的决定,放开她,和她离婚。”
离婚。
又是离婚。
温纪辰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抢救室上方的灯光关闭,医生推着病床出来了。
宋司笙躺在病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现在患者还在昏迷状态。”医生对着他们说着,“多久醒来,就要看患者自己的意识了?”
病房里。
宋司笙还是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
一旁的温纪辰低着头,认真的削着手上的苹果皮。
这是宋司笙最爱吃的水果。
温纪辰削完苹果皮后,把削好的苹果放在病床旁的桌子上。
桌子上,已经摆放了几个削好的苹果。
苹果表面已经发黄。
“吱呀”
推门声响起,楚宸军走了进来。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吃点东西吧。”楚宸军的脚步声走近,把手上的盒饭递在温纪辰眼前。
温纪辰像是没有听到,还是继续低头削这一个全新的苹果。
“温纪辰,你这样折磨自己,宋司笙也不会醒来。”楚宸军的声音加大,但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宋司笙后,声音又低了几分。
“你这样折磨自己,宋司笙醒来后,你的身体也毁了。”
听到楚宸军说宋司笙醒来,温纪辰这才接过饭盒,大口大口吃起来。
狼吞虎咽后,温纪辰又继续拿起刚刚的苹果削起来。
楚宸军叹了一口气,看着低头削苹果的温纪辰摇了摇头。
“你为啥一直削苹果?”楚宸军坐在一旁,边吃边问。
“这是司笙最爱吃的水果了,她不爱吃苹果皮,所以以前都是我给她削完皮后才给她吃的。”温纪辰的声音嘶哑。
“那你等宋司笙清醒后再削吧。”
“不要,我希望她一醒来就能吃到我给她削的苹果。”
“你现在在这里浪费苹果,还不如多和宋司笙聊聊天,想想她最希望你跟她说什么。”
温纪辰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宋司笙。
“司笙,对不起,之前都是我的错。”
“你只要醒过来,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可以吗?”
“司笙姐姐……”一个小女孩从病房外冲了进来。
“为什么会这样,你之前说好要陪我做游戏的,你怎么能耍赖。”小女孩的声音越说越激动,开始大哭起来。
身后,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司笙真的太可怜。”女人叹了一口气,“原本就活不久了,没想到又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个人真该死。”
“你说什么?”温纪辰转身看向那个女人,“你说司笙原本就活不久了是什么意思?”
“她上次为了救我女儿,在河里磕到了头。”女人的声音抽噎,“医生说她脑袋里面有血块。”
温纪辰再一次站不住了,他强迫自己在一旁坐好,目光看向楚宸军。
“楚宸军,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司笙之前要辞职?为什么突然离开医院回家?”
楚宸军见再也瞒不住了,也不再隐瞒。
“司笙希望我不要告诉你,所以一直没和你说。”
“那个时候我把她救起来之后,医生就跟我说,她命不久矣。”
然后楚宸军把这段时间和宋司笙发生的一切没有隐瞒的向他坦白出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司笙一直决定和我离婚,从未改变这个想法。”
“是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温纪辰喃喃道。
温纪辰低着头,沉默许久后,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摊开后,上面赫然写着【离婚申请单】。
是之前宋司笙托林妍妍转交给他的那一张。
温纪辰沉默的看了一眼还躺在病床上的宋司笙,再看了看手上的这一张离婚申请单,思索片刻后,咬了咬牙,最终在空白的申请人那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次,我愿意尊重她,我愿意放开她,放她自由。”
“我去办理离婚。”温纪辰说完后,向病房外走去。
病床上,宋司笙的眼睛旁有一滴泪滑落下来。
去办理离婚的路上,温纪辰想了很多很多。
他想到曾经和宋司笙一起生活的快乐时光,想到当年和宋司笙的相识相知相爱,想到他对宋司笙的忽视。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初宋司笙会对他说,没有李思萱,他们两个也可能会分开。
李思萱只是他们关系的导火索。
最终原因还是在于他,他对宋司笙一直以来的忽视。
他忽视宋司笙的想法,忽视宋司笙的态度,一直生硬的觉得,他对宋司笙问心无愧就好。
却从未问过她的内心想法。
病房外。
温纪辰捧着两本新鲜出炉的离婚证,推开了门。
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病床上哪还有宋司笙的身影,只有一床已经折叠好的被子。
洁白的被子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温纪辰微微一愣,心里开始不由得发慌。
然后拔腿往外跑去。
“护士,请问号病房的病人哪去了?”温纪辰焦急的问着从他身边经过的护士。
护士摇了摇头,端着药离开。
温纪辰慌乱而无助的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温纪辰,温纪辰。”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刺入他的耳膜,他转过头,下意识的去找寻声音的来源。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去看宋司笙。”
听到‘宋司笙’的名字后,温纪辰这才反应过来,看清来人的脸。
是楚宸军。
他的表情很是焦急。
“司笙在哪里?”温纪辰机械式的张嘴说话。
“我带你过去。”
温纪辰的身体任凭楚宸军拉着前进。
“到了。”
温纪辰呆滞的看着四周,是在一间普通病房外面,温纪辰的眼神这才恢复光芒,身体也松了一口气。
推开门,宋司笙半躺在病床上,身边还围着一圈医生。
“恭喜恭喜。”医生脸上带着笑容,声音清朗。
“医生,宋司笙恢复的怎么样了?”
“刚刚我们已经给宋同志做了一遍检查,身体恢复的很不错。”医生转头对着温纪辰说着,“还有之前她大脑里的淤血,也消失了。”
温纪辰走近去看宋司笙,她的身体虽看着还带着虚弱,但相比之前,还是精神了不少。
“谢谢。”宋司笙和温纪辰的声音同时响起。
医生冲他们点了点头,离开了病房。
“宋同志,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楚宸军爽朗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温同志,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温纪辰这才发现,他的手一直是紧紧攥着的两个本子,摊开手,里面是两本离婚证。
“离婚证?!”楚宸军抬眼看了一眼温纪辰,语气惊讶,“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去办理离婚了。”
病床上的宋司笙面色如常,目光紧紧的盯着温纪辰手掌上的离婚证。
“给我吧。”宋司笙的语气平静,目光看向温纪辰。
温纪辰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脚下没有挪动一步。
“温纪辰?”宋司笙皱了皱眉,再次开口催促。
“我来吧。”楚宸军看着他们两人,叹了一口气,从温纪辰的手上拿过那一本离婚证,然后递给宋司笙。
宋司笙小心的接过那本离婚证,翻开,确认里面写着的是【宋司笙】和【温纪辰】的名字。
“谢谢。”宋司笙看着那本离婚证,一抬头,原本平淡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窗外,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宋司笙洁白的脸上,宋司笙眼睛一弯,对他微微一笑,脸上仿佛笼罩着一片金黄色的光芒。
一场戏结束后,他走进后台去找戏里的女主角,当时宋司笙正坐在窗边卸妆,转过头对着他笑。
就像现在一样。
只不过,当时是开始,现在是结束。
大概,他和宋司笙的缘分就此结束了吧。
几天后。
“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去吗?”楚宸军和宋司笙站在车站里,楚宸军不确定的问着宋司笙。
宋司笙没有回答,目光看向远处,一辆绿皮火车急速驶来,稳稳的停在他们面前。
“真的不需要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宋司笙没有回头,走进车厢。
“等等我。”
身后,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是温纪辰的,但宋司笙没有回头。
火车的轰鸣声响起,温纪辰停下脚步,望着宋司笙进去的那一节车厢。火车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再见。”温纪辰喃喃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远去的宋司笙。
火车上。
宋司笙坐在车窗边,对着远处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内心也说了一句。
“再见。”
温纪辰,我们再也不要相见。
从此,让我们相忘于江湖,从此山水不相逢。
双海市军区。
墙上,挂着五星红旗。
屋内,两个军人正在微笑交谈。
“恭喜你,温纪辰。”一个挺拔的军人站在温纪辰对面,拍了拍温纪辰的肩,微笑的祝贺他,“以后,我们该叫你温师长了。”
“谢谢首长,我一定不会辜负组织对我的信任。”温纪辰对他做了一个标准的敬礼。
另一边。
上海,科技国防中心。
“欢迎宋司笙同志这次正式加入我们。。”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微笑的对着宋司笙说。
“谢谢领导的认可。”宋司笙伸出右手,和这个老奶奶握手达成协议,“我不会辜负您对我的信任。”
快四年了,这一次,宋司笙终于再次回归到她热爱的行业,热泪盈眶。
十年后。
双海市军区。
叮叮叮,电话铃声响起。
一个男子焦急的跑去接听电话。
“温师长,总部有一个任务需要你去一趟。”电话那头说道,“在凝市,暂时接待你们的是凝市剧院。”
“好的。”男子挂断电话,转过身来。
是温纪辰。
科技国防中心。
“林院长,科长说今天需要你去一趟火车站。”一个看上去才七八的小女孩跑进办公室。
“什么?你慢慢说。”转过身来,是宋司笙,她笑脸盈盈的对着小女孩耐心说道。
“今天有一支从别处来的部队,我们需要去火车站接一下他们。”
小女孩喝了一杯水,顺了顺气,缓缓说道。
“好。”
宋司笙蹲下来,温柔的擦了擦小女孩嘴边的水渍。
上海火车站。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好,本次由双海市开往上海的T40的火车已到达终点站……】
广播播完后,这一辆火车的一节车厢上,下来了一群穿着军装的军人。
“您好。”宋司笙走向前,对着队伍前方的男人问好。
“你好。”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宋司笙微微愣神,发现对方是好久不见的温纪辰。
“别来无恙,宋司笙同志。”温纪辰对着许久未见的宋司笙微笑。
路边。
温纪辰和宋司笙肩并肩走在一起。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温纪辰率先打破沉默。
“还行。”宋司笙敷衍着,内心惊讶于温纪辰的出现,“你呢?”
“我也还好,不过一直没有遇到更好的。”温纪辰苦笑,“我妈一直催我结婚,给我张罗着相亲,不过都被我拒绝了。”
“这样啊,你妈那个人确认把传宗接代看的很重要。”宋司笙低声笑着。
看见宋司笙笑起来,温纪辰也在一旁跟着傻笑。
“那李思萱呢?”宋司笙想到这个当初为了嫁给温纪辰,不惜一次又一次想治她于死地的李思萱,现在,她应该已经出狱很多年了。
“李思萱,她一直对我不死心,后面出狱后,又去找过我很多次,但有一次因影响了军务,被警告后不听,后来又进去了。”温纪辰叹了一口气,“所以,她现在还在监狱里。”
“她也是固执,那么年轻,就是对你不放弃。”
“是啊,我也是拿她没办法。”
……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直到快到国防中心的时候,温纪辰停下脚步,目光灼灼的盯着宋司笙。
她还和十年前一样,样貌没有多大的变化,硬要说出变化,就是变得更加有活力了。
“司笙……”温纪辰停顿片刻,犹豫说道,“这么多年,你身边有其他人了吗?”
“什么?”原本正在思考问题的宋司笙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我是想问你,你嫁人了吗?”温纪辰鼓起勇气,再次问出。
“我……”宋司笙刚要回答,被一个声音打断。
“妈妈,你怎么才过来啊?”一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女孩向宋司笙蹦蹦跳跳跑来,“爸爸说,今天我要规规矩矩的,不能打扰你。”
小女孩嘟着嘴,撒着娇,说着:“可是,妈妈,我好想你。”
宋司笙弯下腰,把小女孩抱了起来。
“快叫温叔叔。”宋司笙微笑着,对着怀里的小女孩说道。
“温叔叔好。”小女孩乖巧的,用着软软糯糯的声音叫温纪辰,“叔叔,你是军人吗?”
“是啊。”温纪辰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回应着小女孩。
温纪辰的目光看向宋司笙,问道:“这是你女儿?”
“温叔叔,我叫李沐沐。”小女孩抢先回答,“叔叔,我之前怎么没看见过你呀?”
李沐沐闪着大眼睛,歪着头,好奇的看着温纪辰。
“我是你妈妈之前的……之前的朋友。”
“原来如此。”宋司笙把李沐沐放下来,她又蹦蹦跳跳的冲向剧院。
“你多久生的?”温纪辰白着脸,看着对面的宋司笙,想得到答案。
“我和我先生结婚后一年生的。”
“这么快?”
“是啊,我都不敢相信,当时我以为我再也不能生育了,结果没想到一年就怀上了她。”
“我和我先生都很惊喜。”
宋司笙对着李沐沐的方向微笑着。
“后来我先生看我生育太辛苦了,所以我们只要了一个。”
“恭喜你。”
温纪辰低着头,答道。
他听着宋司笙一直在说着她先生,心脏就像有很多针密密麻麻的不停地插进来,扎的他很疼。
原来,她早就结婚生子了。
他其实猜到了这种可能性,可是内心还是忍不住的发酸。
如果当初那个孩子没有流掉,他的年纪大概比李沐沐只大上几岁吧。
如果是个女孩,可能也和李沐沐一样,活泼可爱,调皮开朗吧。
如果是个男孩……
温纪辰的思绪飘向远方,鼻子一酸。再一抬头,发现脸上早已被泪水打湿了。
“他是谁?”温纪辰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不死心的问。
“谁?”宋司笙回头看向温纪辰,发现他的眼眶已经红了。
“你先生,他是谁?”
温纪辰强装镇定,不想被宋司笙发现出异样。
“司笙,怎么还没回来。”
在剧院门口左顾右盼的一个男人跑了过来。
“刚刚沐沐说你在门外,我还不相信。”男人看着穿着一身军装的温纪辰,他的眼底是一片红,脸上好似还是湿润的,想来刚刚是哭过。
他微微一愣,随及坦然一笑。
“你是我妻子的前夫吧。”
“是的,他是温纪辰。”宋司笙看向男人的眼神很是温柔,“没想到今天这么巧,我们接待的部队是他们这一支。”
“那我今天可要好好招待你。”男人牵着宋司笙的手,向剧院的方向走去。
温纪辰在身后,看着他们亲密的模样,再一次失神。
“温纪辰,快跟上啊。”宋司笙回头催促着。
“好。”
然后,温纪辰一个人快步的跟上他们,背影很是落寞。
几天后的酒店里。
温纪辰温纪辰完成任务后,宋司笙的先生要给他送行,他也如约而至,到达酒店里。
饭桌上,都是双海市的特色菜肴,还有一瓶酒。
是稀有的茅台酒。
温纪辰对着那瓶茅台酒发起了呆。
“温师长,感谢你之前对司笙的照顾。”男人举起酒杯对着温纪辰道着感谢,然后一饮而尽。
“都是我应该做的。”温纪辰也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也感谢你愿意尊重司笙的决定,放她离开。”男人温柔的看向身旁的宋司笙,再次一饮而尽。
温纪辰没有说话,沉默的再次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如果不是你的放手,我也不会娶到这么好的老婆。”男人打了个酒嗝。
温纪辰听着男人的感谢,一直沉默的给自己灌酒。
直到男人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你的酒量……”宋司笙惊讶的看着还没有醉倒的温纪辰。
“我………”温纪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这十年来,每每他想到宋司笙,他都会不停的给自己灌酒,久而久之,他的酒量已经相比之前大涨了不少。
但温纪辰不打算和宋司笙说。
“这些年喝的多,所以酒量大涨。”温纪辰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着。
宋司笙也没有在意,之前点了点头。
“司笙……”温纪辰看向宋司笙,问道,“我一直想知道,当初那个【流产申请书】,你是怎么让我签的。”
他问出了他之前无数次想问宋司笙的问题。
“什么?”宋司笙愣了愣,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我那天给你灌酒,让你签下来的。”
温纪辰想起来了。
那天,他开心于这是婚后第一次和宋司笙单独一起吃饭。
所以那天在李思萱家里,即使她一直说着害怕,要留他在家里,他也一直拒绝,想着要赴约。
当时他其实已经有一点感觉到李思萱和他的距离感太近,也在想着要不要听从宋司笙之前的建议,把李思萱调到其他地方。
没想到,那个时候,宋司笙已经决心要流掉孩子了。
“原来如此。”温纪辰的眼泪掉落在酒里,他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这杯酒,味道真的苦涩。
“最后呢?”一个小娃娃坐在树下,看向这个讲故事的老人。
“最后,宋司笙幸福的和她的先生生活在一起。”
“那温纪辰呢?”
“温纪辰孤独一生,带着对宋司笙的愧疚,一直过下去。”
“可是,那双鞋子,温纪辰给宋司笙买了吗?”
“鞋子?”老人微微愣住。
“对呀,那双宋司笙的鞋子,温纪辰说好给她买的呀。”小孩疑惑着问着。
“快回家吃饭了。”远处,是几个妇人正在叫这群孩子吃饭。
孩子们都四处散开,各自回家了。
一片枯黄的落叶飘下,老人对着那个落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掉落。
原来,那双鞋子,他一直没有给宋司笙买呀。
老人佝偻着身子,朝着远处离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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