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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大少的娇蛮未婚妻》小说免费阅读全文大结局_小皮小说

baijin 2025-08-19 19:44:31 小说推荐 2 ℃
状元宴上,皇帝为公主择婿,可他不选状元郎,偏偏选了女扮男装的我


声明:故事虚构,不要代入现实,状元宴上,皇帝为公主择婿,可他不选状元郎,偏偏选了女扮男装的我。已完结

状元宴上,皇帝贪杯,效仿古人在新科进士中为公主择婿,可他不选状元郎,不选探花,偏偏选了女扮男装的我(完结)

状元宴上,龙心大悦的皇帝陛下许是多贪了几杯,竟效仿古人,要在新科进士中为公主择婿。

可他金口一开,挑中的既不是风光无限的状元郎,也非俊朗不凡的探花,偏偏是我,这个女扮男装、险些被挤出一甲的传胪。

“陛下果然慧眼如炬,若非殿试那日虞兄不幸微染风寒,恐怕这状元的头衔,便要落在虞兄头上了。“新科状元笑意盈盈地向我举杯,榜眼和探花也纷纷附和,向我道贺。

在一片艳羡与恭维声中,我只能俯身跪倒,叩谢皇恩浩荡。

心里却翻江倒海地纳闷,这等泼天的富贵,怎么就砸在了我这个寒门学子的头上?

直到洞房花烛夜,烛影摇红,我看着新婚妻子 -- 华瑶公主那高高隆起的腹部,才如遭雷击,瞬间顿悟。

原来,陛下这哪里是榜下捉婿,分明是急着给皇家找一个现成的 “接盘侠” 啊。

洞房之内,龙凤喜烛的烛火欢快地跳跃着,将那位凤眸圆瞪的新嫁娘映照得愈发面若桃花,只是那桃花上,覆了一层寒霜。

公主华瑶的红盖头被她自己不耐地掀开一半,挂在鬓边。她一手下意识地护着小腹,一边对着我冷笑,那笑声像碎裂的冰。

“你看什么?别告诉我你真以为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

她言语间满是讥讽,“本公主乃金枝玉叶,下嫁给你这穷酸书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要是识趣,就安安分分做好你的驸马,别痴心妄想。”

“那若是我……不识趣呢?” 我向前踱了一步,她立刻像受惊的猫一样向后退去,凤冠上的珠帘随之发出一阵清脆又慌乱的叮当声。

华瑶紧紧抿着唇,努力维持着冷艳高傲的姿态,可眼底氤氲的水汽却出卖了她的心虚。

“我、我可是中宫嫡出的独女,你能应下这门婚事,不就是想借本宫的身份做你的登云梯吗?现在倒装起清高来了?!”

传闻中的三公主华瑶向来娇蛮跋扈,今日一见,才发现不过是一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我脑海中闪过皇帝醉醺醺指婚时,那一甲前三名世家公子脸上微妙的神情,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看来,公主有孕之事,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早已不是秘密。再看她这圆滚滚的肚子,少说也得有五个月了。

“你……你这么盯着本宫做什么?” 华瑶被我看得发毛,后背紧紧抵着雕花廊柱,梗着脖子,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多添几分底气。

“你休想用这件事拿捏本宫,我、我才不怕你!你若敢欺负我,仔细我太子哥哥剥了你的皮!”她虚张声势地扬着下巴,紧紧攥着手中的喜帕,指节都已泛白。

我忽然轻笑出声,对着门外候着的书童扬声道:“十三,备马,我要连夜进宫。”

“站住!虞修竹!你进宫想干什么?” 华瑶的尖叫声在我身后响起,“你以为父皇把我嫁给你是为了什么?你以为他会为你一个外人主持公道?”

我顿住脚步,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冠,回头对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既然如此,想必陛下也曾对公主殿下您叮嘱过一二吧?比如说,让你收敛一下这娇纵的脾气,想方设法,也要把我留在洞房?”

说来也巧,我原本还担心女儿身身份暴露,特地找人做了伪证,说自己 “不能人道”,只想着委屈这位金枝玉叶了。

谁承想,竟是两个西贝货撞在了一处。

这下倒好,简直是蛇鼠一窝。

如此一来,若不去我那位 “仁慈” 的岳丈大人面前声泪俱下地诉一番苦,岂不是白白吃了这个哑巴亏。

我转身便走,任由华瑶在身后气得跺脚,怒骂声不绝于耳。

“虞修竹!你羞辱我,便是羞辱整个皇家颜面,父皇和太子哥哥绝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回来!”

院子里的动静不小,我大摇大摆地往外走,立刻有宫里派来的小太监上前,点头哈腰地拦住去路。

“驸马爷,这大喜的日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沉下眼,默不作声地盯了他片刻,那小太监脸上的谄笑渐渐有些挂不住了。

我扶了扶头上的金冠,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你说呢?我此刻,应该去哪儿?”

我向左,他便也向左。我移向右,他也死死地向右堵着。

“驸马爷,今儿可是您和公主殿下的大喜日子,您看……”

“滚!”

我一脚踹在他的肩窝上,力道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小太监口中威胁的话瞬间被我踹回了肚子里,他浑身一哆嗦,赶忙跪下:“驸马爷息怒,是奴才多嘴,是奴才多嘴。”

“何人在此喧哗?”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皇帝赐下的这座府邸位置极佳,却偏离了官宦权贵聚居的区域,想来就是为了防止我这个 “乌龟婿” 闹起来丢了皇家的体面。

见我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一直候着的大鱼,终于上钩了。

太子的小厮一路小跑而来,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

“驸马爷,我家殿下恰巧路过此地,想请您上前一叙。”

太子的马车不知在巷子口那棵老槐树下停了多久,车身寻常,毫不起眼,若非有人指引,绝不会注意到。

小厮为我掀开车帘,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女人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刚刚还在喜宴上推杯换盏的太子华钦,此刻正慵懒地斜靠在软垫上,姿态放浪。只见他衣襟大敞,那绣着五爪螭龙的玄色锦袍几乎垮到了腰际,一串暧昧的红痕从脖颈蜿蜒至胸口,完美地诠释了他风流荒唐的太子之名。

“唔,妹夫这火气可不小啊。“华钦把玩着手里一支精巧的珠钗,神色轻浮,却难掩眉宇间的审视与戾气。“大喜的日子里如此动怒,可不值当。”

“殿下说笑了。“我垂下眼帘,满脸的失望与落寞,“微臣也是今日才知,原来大喜与大悲的转换,不过只在一瞬之间。”

我故作悲愤:“素闻陛下仁德宽厚,时常为宫人解惑。修竹虽出身微寒,但心中有一事不明,如鲠在喉,正想进宫向陛下求一个答案。”

华钦闻言,挥手轻笑了一声。

“妹夫不必心急,让孤来猜猜。此番一甲进士皆未授实职,妹夫想问的,可是官职之事?”

我神色微动,脸上的怒意也恰到好处地收敛了几分。

见我如此,华钦将身子坐直了些,多了几分太子的威仪。

“非翰林不入内阁,父皇的意思,是想让你们几位都留在翰林院内打磨一番,毕竟妹夫你文采斐然,状元和榜眼亦是博学广闻之才。”

见我沉默不语,他继续抛出橄榄枝:“你与榜眼、探花一样,都补翰林院编修之职。”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但从中,我也品出了一丝皇帝的愧疚。

“多谢陛下抬爱,只是如此破例,恐怕于礼不合。” 我话锋一转,直接挑明,“微臣听闻,刑部主事陈大人即将调任员外郎,不知他留下的这个空缺……”

华钦那双狭长的凤眼深深地睨了我一眼,目光锐利。

“妹夫倒是考虑得周全。官员任免乃是父皇钦定,这样吧,孤先去向父皇禀明,妹夫暂且回府等消息。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别怠慢了孤的皇妹。”

我回到府邸时,新房外正守着几个六神无主的婢女,见我回来,她们仿佛看到了救星,如蒙大赦。

屋内,隐约传来女子低低的啜泣声。

“我的好殿下,您就认了吧……您这样做,岂不是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苦心吗?”是杨嬷嬷在劝。

“可我心里只有凌哥哥一个人……那个虞修竹,他连凌哥哥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殿下啊,若是陛下知道您把驸马给气跑了,不知要如何震怒 --”

“殿下,嬷嬷,驸马爷……驸马爷回来了!”门外的小丫鬟及时打断了主仆二人的对话。

我推门而入,华瑶连忙用袖子胡乱地擦拭自己哭花的脸。

“都出去吧。“我心情不错地在桌边坐下,太子给了我想要的承诺,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他的宝贝妹妹。

“公主殿下身子不便,今晚便安歇在婚床吧。“我吩咐道,“劳烦嬷嬷,给我在外间支一张榻。待三个月后,便对外宣称公主有喜,届时我再搬去东厢房居住。”

我三言两语安排妥当,便准备去外间歇息。有婢女想要跟进来伺候,我挥了挥手:“不必了,我不需要人伺候。”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婢女们轻手轻脚收拾的动静。人多眼杂,我正思索着该如何更好地隐藏身份,冷不丁地,就瞥见屏风旁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是华瑶。

“啊!你、你怎么还没擦身子!”

我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了起来。“殿下有何事要商议?”

那人在屏风后来回踱步,纠结了半晌,才闷闷地开口:“孩子的事……多谢你。”

坦白说,这孩子对我而言,利大于弊。“这是一场交易,殿下不必言谢。只是,还有一件事,需要殿下明白。”

“什么事?”

“我会将这个孩子视若己出,抚养他长大。但作为交换,从今往后,他的父亲,只能是我虞修竹一人。”

新婚燕尔,我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体贴入微的好驸马。

三朝回门那日,宫里特地设了家宴。宽大厚重的宫裙完美地遮掩了华瑶日益隆起的腹部。见她面色红润,气色颇佳,皇帝陛下龙心大悦,宴后特地召了我和太子同游御花园。

“阿瑶这孩子,自小被朕与皇后宠坏了,性子骄纵了些,驸马平日里还需多多担待。朕与皇后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若是受了半分委屈,朕百年之后,也无颜去见她的母后了。”皇帝语重心长地拍着我的肩膀。

我毕恭毕敬地躬身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娇纵些也是应该的,微臣定当好生照顾。”

皇帝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又转向另一个话题:“刑部是个能磨砺人的地方,你若能在其中做出一番成绩,日后必成大器。修竹啊,莫要辜负了朕对你的一片心意。”

我连忙再次行礼谢恩。

一旁的太子殿下依旧是那副纨绔做派,随手折了支开得正盛的牡丹在指尖把玩,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待皇帝的身影远去,他才慢悠悠地转过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玩味:“恭喜妹夫,得偿所愿。”

“皆是陛下与殿下的抬爱。”

他笑着将那枝牡丹凑到鼻尖轻嗅,目光却投向了不远处的假山:“戏台子似乎已经搭好了,妹夫不妨随孤一同去瞧个热闹。”

我顺着华钦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一行华贵的仪仗逶迤而来,正是皇贵妃带着几位公主也来赏花了。远胜于花香的脂粉气味钻入鼻腔,夹杂着女子银铃般的娇笑声。

只听有人娇声打趣道:“陛下真是慧眼识珠,瞧这驸马爷当真是仪表堂堂,听说待瑶瑶也是体贴入微呢。”

“母妃说的是呢,三姐夫何止是仪表堂堂,女儿听说,他还是个世间难寻的 &#;大度&#; 之人。“一道更为尖细的声音响起,“也是,三姐姐向来事事都要争先,也只有三姐夫这般海纳百川的胸襟,才配得上做我们皇家的驸马爷啊。”

太子手中的那支牡丹,花茎骤然折断。

只听华瑶的声音气得直发颤:“华熙!你竟敢编排到本宫头上来了?”

“三姐姐息怒,熙儿不知是哪里说错了话。宫里的人不都是这么说的吗?说姐姐您敢作敢当,驸马爷更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

那名叫华熙的公主边说边退,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正巧 “不小心” 撞到了上前的我。

周遭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对着面前这位脸色由红转白的四公主,露出了一个春风和煦的笑脸:

“不想宫中竟对微臣与公主殿下有如此盛赞。微臣……真是受宠若惊,不胜感激。”

回府的马车上,华瑶还在愤愤不平。

“太子哥哥你瞧见了没有,那老虔婆的脸都气绿了!还有华熙那个小贱人,跟没见过男人似的,居然还看得流了鼻血……”她嗤之以鼻,满脸不屑。

“越说越不像话了。回府后,禁足一月,抄写女则五十遍。杨嬷嬷,可记下了?”太子面不改色地将手里那截断掉的花扔到她怀里,语气不容置喙。

马车外传来杨嬷嬷一声清晰的应答。

“太子哥哥!我好不容易才出了一口恶气,你就这么见不得我高兴吗!”华瑶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太子却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嘴角一撇:“说到解气,那你可真得好好谢谢你这位容貌出众的驸马爷了。”

华瑶摇着团扇,将头扭向窗外,嘴硬道:“他那是老天爷赏饭吃的脸,要谢也该谢老天爷。”

半月之后,我正式奉命前往刑部就职。

刑部的官职向来是人人眼红的肥差,主事一职虽品级不高,却握有不小的实权。按理说,二甲进士补任六部主事也是常例,但我听闻,这个职位原本是给旁人预留的。

再加上京中关于华瑶的流言蜚语愈演愈烈,无论是昔日的同窗,还是今日的同僚,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异样。

婚后三月,公主有喜的 “喜讯” 如约传遍京城。而我,也因办事得力,被破格提拔为员外郎,再一次将原本要晋升的陈升给挤了下去。

自此之后,我在京中便得了个 “虞百忍” 的诨号。

其实,这名字倒也不错。那些清高自傲的一甲进士,和那些家世显赫的世家子弟,都断然做不出戴绿帽求官职的龌龊事。

这天大的便宜,恰好就落在了我这个无权无势、孑然一身的 “虞百忍” 身上。

刑部衙门里大小事务繁杂,我平日里也收敛了驸马爷的架子,对上对下都客客气气。每日兢兢业业地办差,遇事也懂得给人留三分情面,一来二去,倒是结交了不少同僚。

左侍郎叶大人尤其赏识我,几次酒后都乐呵呵地拍着我的肩膀:“自虞贤弟来了我刑部,咱们这些老家伙平日里都省了不少麻烦事。待到年终考核,愚兄定要在尚书大人面前,为贤弟多多美言几句。”

我笑着与他碰杯:“那便多谢叶兄的体恤与提携了。”

短短数月,我想要往上爬的野心已是人尽皆知。这种顺水推舟的好事,有的是人愿意为我这个皇帝的女婿递上一把登云梯。

除了一个人 -- 被我挤回主事之位的陈升。

他为人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也因此得罪了京中不少世家公子。若非他是皇后母家的远房后辈,恐怕早就被外放到哪个穷乡僻壤去了。

而今,他的顶头上司成了我。于是,为他那些 “耿直” 行为收拾烂摊子的,自然也就成了我。

这日我刚踏入衙门,热茶都还没喝上一口,就有人火急火燎地跑来禀报。

“大人!不好了!陈大人他……他要把太傅家的二公子给押进大牢了!”

我匆匆赶到提审厅时,那位徐二公子正大剌剌地坐在堂下,面对陈升的质问,他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带着一丝有恃无恐的轻笑。

“陈大人,断案讲究的是证据,可不是听信一面之词就能给人定罪的。我徐卓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至于对一个粗鄙的卖鱼女用强?昨夜我整晚都在飞鹤楼与楚兄他们饮酒作乐,你若不信,大可叫人来对质。”

陈升面色冷峻如冰:“我问什么,徐公子便答什么。”

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原来,今日清晨,有一老渔翁带着女儿前来状告徐卓云强占民女。徐卓云自然矢口否认,反咬一口,状告父女二人意图敲诈勒索。那卖鱼女不堪其辱,竟在公堂之上,一头撞死在廊柱上。

姑娘的血,溅红了陈升亲笔录下的供状。

他一怒之下,便以 “藐视公堂” 之罪,强行将徐卓云扣押了下来。换句话说,他给我扣了位活祖宗回来。

徐府的管家很快便带着昨夜与徐卓云一同饮酒的公子哥和舞姬前来 “伸冤”,人证俱在。

反观老渔翁这边,除了他们父女的一面之词,连一件像样的物证都拿不出来。

眼看徐卓云就要当场发作,叫嚣着要去尚书大人那里讨个公道,我连忙上前,先是将一脸不忿的陈升厉声斥责了一顿。

“此案疑点重重,下官认为,仍需详查……”

“既然知道还需详查,为何要无故扣押徐公子?”我转身对着徐卓云拱手,声音温和,“兴许是那卖鱼女情急之下认错了人,倒是让徐公子受委屈了。陈大人虽性子急躁了些,但也是一片为民之心。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

徐卓云眯着眼打量了我半晌,徐管家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这才换上了一副笑脸。

“既然是驸马爷开了金口,那在下便不与他计较了。只是希望陈大人日后办案能谨慎些,这京城里,像我这般好说话的人,可是不多了。”

他趾高气扬地离开了府衙。

陈升白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我,片刻之后,他一把抓住我的衣袖,将我拖到了偏院。

偏院的角落里,白发苍苍的老渔翁正紧紧抱着怀中早已冰冷的女儿,用粗糙的手,徒劳地擦拭着她额角的血迹。

“姓徐的这些年糟蹋的良家女子,何止这一个?虞修竹,我知道你志向高远,可这种昧着良心的事,你也要做他们的帮凶吗?!你也是寒门出身,如今得了陛下赏识,竟也要与那些人同流合污,狼狈为奸不成?”

“陈大人,请慎言。“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掸了掸被他抓皱的衣袖。“自古断案,讲究的是人证物证。无凭无据,如何定罪?若是人人都凭一张嘴就能断案,这天下,要多出多少冤假错案?”

我招来一名捕头,塞了些碎银过去。“天热了,让他早些将女儿入土为安吧。”

那老渔翁却并不收我的银子。

他将女儿的尸骨用一辆破板车拉到了府衙门口,日日跪在那里哭嚎。骂这世道官官相护,求老天开眼,还他女儿一个清白。

数日后,我出门上衙时,那几两碎银被他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脑门上。

“狗官!你这个有眼无珠的狗官!苍天啊!官不为民!欺善怕恶,你开开眼看看吧……”

老渔翁很快便被差役按倒在地。

我掏出手帕,捂住隐隐作痛的额角,轻声道:“算了,放开他吧。”

城中百姓早已对此事议论纷纷,若是官府再强行施压,只怕会激起民愤。

捕快刚一松手,旁边一个大娘便连忙上前捂住了老渔翁的嘴。

“大人赎罪,您看在他丧女心痛的份上,莫要与他计较。快走吧。老何。你忘了卢员外全家那几十口人是怎么没的了吗?你不想活,你的兄弟侄子们还想活啊!”

当日下衙,我一出门,便看到了那辆停在门口的老槐树下的马车。

车帘掀起,露出了太子那张过分阴柔秀美的脸。

“听闻妹夫今日受了委屈,孤特地来请你出去散散心,松快一番。”

马车内空间宽敞,依旧是那股熟悉的、属于太子的龙涎香气。我下意识地想坐得远一些,太子却毫不在意地凑了过来,目光放肆地打量着我。

“妹夫到底是心善,竟就这么放过了那刁民。”

我无奈地苦笑道:“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他若下次还敢如此,我也定不轻饶。”

马车在醉花楼前停下。这座京城最负盛名的销金窟今日闭门谢客,只为招待这群顶级的达官贵人。

太子领我进去时,一个怀里搂着美娇娘的公子哥便高声嚷嚷道:“我道二爷(太子的外号)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晚,原来是给菩萨座下的仙奴领路去了。”

太子侧过身,手中的折扇轻轻点了点我眉心刚刚结痂的伤口。

“孤的好妹夫可是替人挨了打,依孤看,这伺候菩萨的福气,下回还是赏给你吧。”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纷纷开口打趣:“原来是驸马爷,久仰 &#;虞百忍&#; 的大名了。”

这是我入京半载,第一次参加这等奢靡的宴席。衣香鬓影,纸醉金迷,靡靡之音不绝于耳。身旁的清秀少女不住地将温软的身子往我身上蹭。

我连忙伸手,捉住了她那只不安分地攀上我肩头的手。

“顾三,你瞧瞧你选的这是什么姑娘,竟入不了咱们驸马爷的眼呢。“徐卓云衣衫微乱,提着一壶酒,摇摇晃晃地坐到我身侧,顺势挤走了那个一脸委屈的女孩。

“那日一见驸马,徐某便觉十分投缘。今日又听闻驸马因我之事受了伤,徐某心中感激不尽,自罚三杯,还望驸马莫要嫌弃。“他大喇喇地伸手勾住我的肩膀,浓烈的酒气直冲我的脸。

我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侧开身子:“徐公子客气了,若不嫌弃,唤我一声修竹便可。”

“好,那哥哥我便托大,唤你一声虞贤弟了。“他醉醺醺地冲我笑着,眼神却有几分清明。

“春娘,快将这醉鬼给本宫拖走,休要带坏了我的好妹夫。“太子屈指敲了敲桌面,徐卓云立刻被人搀扶起来。

他回头看了看被唤作春娘的花魁娘子,目光又落回到我身上,咧嘴笑道:“不知贤弟家中可还有待字闺中的姐妹?若是有,可一定要说与我做妾啊……”

他的话可谓是荒唐至极,但在座的众人却无一人觉得有何不妥,仿佛这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酒宴散时,已是深夜。太子顺道送我回府。

我本就酒量浅,马车微微的颠簸更是催人欲睡。我索性闭上眼,靠着车壁假寐。

冷不丁地,耳垂被人轻轻捏住,一阵冰凉的触感传来。

不知何时,太子竟凑了过来,他眼中毫无醉意,只有探究的精光。

“竟然真的穿了耳洞,孤还以为是那日眼花了……妹夫莫非,真的在菩萨座下做过仙奴?”

我心中一凛,瞬间酒醒了大半,面上却依旧从容,神态自若地解释道:“殿下说笑了。微臣是早产儿,自幼体弱多病,家母听信了乡野郎中的话,为我穿耳,说是能压惊避祸。”

太子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原来如此。孤还当妹夫是学了那戏文里的话本子,女扮男装,千里进京,只为寻仇的痴情女驸马呢。”

“殿下真会说笑。“我摇头笑着,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手。

太子薄唇轻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马车骤然停下。

不等车夫传话,一道清脆又带着几分幽怨的女声便从车外传来:

“深更半夜的,这是谁回来了?不会是本宫那带着妹夫去逛青楼的好皇兄,和那位醉倒在温柔乡里流连忘返的好驸马吧?”

我后背无端升起一股凉意。

马车的门帘被人一把从外面掀开,入目便是挺着硕大肚子的华瑶。她站在府门口的灯笼下,目光灼灼地在我们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醉花楼的酒,是比宫里的琼浆玉液还好喝吗?太子哥哥怎么也不说给妹妹带些回来尝尝?”

那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子殿下,这会儿竟有些心虚,不自在地蹭了蹭鼻尖。

“下次,下次哥一定给你带礼物。”

“我这儿有急事,先撤了。”

“妹夫,你自己多保重啊!”

这该死的大舅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独留我跟华瑶公主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都这个点了,驸马为何还不歇息?” 华瑶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一道凌厉的眼风扫了过来。

“我的亲哥哥都陪着我的夫君去烟花之地寻欢作乐了,我哪里睡得着?”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我眉心,“再说……你不是受伤了吗?”

我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额角,那里已经结了痂。

“不碍事了。”

“是啊,确实不碍事了,” 华瑶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都能去喝花酒了,能有什么大事?父皇还总夸你出身寒微,却勤勉上进,没想到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有了点权势就学坏!”

“这次,是我的不对。” 我没有辩解,选择了坦然道歉。

一则,她身怀六甲,情绪不宜波动,我不该让她忧心。二则,驸马流连青楼,丢的是她这位金枝玉叶的脸面。

我的坦诚似乎让她有些意外,她愣了愣,随即甩着衣袖扭过脸去。

“你……你知道错就好!”

我放缓了脚步,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良久,华瑶的声音才幽幽传来,轻得像一声叹息:“我们虽然是假夫妻,但我终究不忍心看你走上歪路。”

“虞修竹,你从寒门走到今天,吃了多少苦头只有你自己知道。我真心不希望你被那些纨绔子弟带坏了,糟蹋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前程。”

“只知道喝酒狎妓算什么真男人?有本事,就让这天下再无青楼,那才叫真正的能耐。”

这几个月,我和华瑶之间的相处,竟意外地和谐。

她虽有些公主脾气,但心眼不坏。从宫里带来的侍女们个个忠心耿耿,并未因她未婚先孕的处境有丝毫怠慢。她今天这番话,是实实在在地为我着想。

我自然也要投桃报李。找了个由头,便将府里那几个不老实的眼线给处置了。

自那以后,无论我多晚回府,杨嬷嬷总会为我备好一碗热汤和几碟点心。

府内虽一片祥和,府外却有更大的麻烦等着我。

这天,我受徐卓云的邀请,一同前往京郊打猎。

谁知那日被我放走的渔翁,竟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猛地从林子里蹿了出来,手里高举着一把豁口的柴刀,疯了一般砍向徐卓云的坐骑。

“你这老/不/死的疯狗!”

马匹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徐卓云一个不稳,重重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欺男霸女的狗/贼!今天我就要你给我女儿偿命!” 渔翁双目赤红,举着柴刀便朝地上的徐卓云劈去。

徐卓云坠马本就受了伤、只能狼狈地在地上翻滚躲闪、口中惊惶地大喊:“来人!人都死哪儿去了!青虹!虞贤弟!”

我听到动静赶到时,徐卓云的大腿上已经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正值壮年,对付一个枯瘦的老人本不该如此狼狈。此刻,他死死地用没受伤的腿踩住渔翁的胸口,面目狰狞地破口大骂:“去你娘的!你女儿自己没脸见人撞死的,关我屁事?”

“要怪就怪她命贱!投生在你这种穷酸人家!一窝子都是不识抬举的东西,金银财宝不要,偏要来送死!”

“你那闺女要是乖乖从了我,少爷我心情好了,说不定就养在外面当个妾了!”

“畜/生!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

“徐兄!” 我立刻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你这腿不能再用力了,得赶紧找大夫处理,万一伤了筋骨可就麻烦了。”

徐卓云看到我,脸上的阴鸷才收敛了几分。

“好弟弟,快来扶我一把。”

我搀住他、徐卓云仍不解气、狠狠地踢了那渔翁一脚:“这老/不/死/的 --”

“光天化日,竟敢当街行凶,徐兄不如将他交给我。” 我压低声音,“定让他以后再也碍不着你的眼。”

徐卓云转头看我,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过来。

“好弟弟,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个贴心人。” 他咧嘴一笑,“那就交给你了。”

我轻笑一声,看都未看地上的渔翁一眼,只对不远处的书童吩咐道:“十三,把他押走。我先扶徐兄出去。”

我们二人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暴怒的狂吼。

“狗官!给我去死!”

那一日,虞府上下兵荒马乱。

华瑶看到我胳膊上汩汩流血的伤口,吓得脸色煞白,当场就腹痛发作,竟是要生了。

太子闻讯赶来,立刻召了满院的太医。

公主在产房内撕心裂肺地生产,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从里面端出。

我在偏院,看着双眼通红的十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快点上药,外面人多眼杂,别出了岔子。”

她一边抽噎着抹泪,一边小心翼翼地为我处理伤口。

算着日子,华瑶的产期本就在这几天。

等我收拾妥当走出偏院,太子竟还坐在外厅喝茶。他看见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没让太医去你那儿看看?伤得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皮外伤,已经上过药了。倒是乳娘那边,可派人去寻了?事情来得突然,只怕先前备下的用不上了。”

太子接收到我递过去的眼神,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

华瑶对外宣称是早产,所有事情都必须有两手准备。

他点点头,眉宇间的愁色却更重了:“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找了。宫里的女官也来了,你不用操心。先坐下歇会儿吧。”

华瑶的惨叫声一阵接着一阵,一会儿喊着母后,一会儿叫着皇兄,最后哭着说自己不行了,让我一定要善待孩子。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个稳婆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太子殿下,驸马爷,公主……公主怕是凶多吉少 --”

我猛地起身,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产房。

“驸马爷!这里血气重,您千金之躯,可别……”

我从未见过如此憔悴的华瑶。她脸色灰败,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了无生气。

那模样,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的样子。

她看到我,虚弱地伸出手:“你来,你过来……”

我上前一步,稳稳地握住她冰凉纤细的手腕。

“帮我……帮我照顾好孩子,你答应我……”

我俯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若能活下来,我便告诉你,孩子真正的父亲在哪。”

华瑶的眼睛陡然睁大,迸发出一丝惊人的光亮。

我示意一旁的太医立刻施针,同时从脖子上解下一个玉佩,塞进她的手心。

“我母亲生我时也遇上难产,外祖母为她求了这块平安玉,她才顺利将我生下。你是公主,真龙血脉,寻常邪祟根本近不了你的身。”

“不止如此,皇后娘娘,我母亲,她们都会在天上护着你。还有我,” 我凝视着她,“我的命够硬,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把你带走。”

华瑶的眼泪瞬间决堤,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死死抓着我的手,哽咽道:“这孩子日后若敢对你不孝,我亲手扒了它的皮!”

整整一日一夜后,华瑶母女平安。

我拖着一身血腥气走出产房时,太子竟然还没有离开。他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了我许久,声音沙哑地开口:“辛苦你了。”

“分内之事。” 我淡淡回应。

听闻我喜得千金,不管外界的流言蜚语传得多难听,府上还是收到了堆积如山的贺礼。

其中最厚重的一份,来自徐家。

京城之中,权贵等级森严。除却皇族华氏,便数徐,冯,钱,楚四家权势滔天。徐老太爷曾是三代帝师,如今的家主徐知砚,官拜少师,又辅佐太子多年。加上徐贵妃在后宫权柄日重,徐家已隐隐有世家之首的势头。

坊间甚至有传言,出了京城地界,徐家人的话比圣旨还好使。

我不过是替徐家二公子 “挡” 了一刀,便收到了与皇上御赐不相上下的厚礼。

我特意挑了个日子,上门拜谢。

徐卓云竟亲自到府门外迎接我,他瘸着一条腿,我吊着一只胳膊,两人一见面,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好弟弟,你可算来了,哥哥这几天在家里待得快发霉了!” 他热情地揽住我,“那把长命锁你可还喜欢?那可是我祖母特意准备,要留给我未来妹妹的。可惜我们家全是些臭小子,她那份心意送不出去,我便替你要来了。”

我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依旧客气地应道:“喜欢,小女戴上,高兴得很。”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贤弟也别急,就算是天家,也没有不许驸马纳妾的道理,过阵子,哥哥我亲自给你物色几个绝色美人,保准为你开枝散叶。”

我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那便多谢徐二哥了。”

徐卓云坚持要设宴款待我。听闻我来访,徐夫人也表现得极为热情。

她一见到我,眼睛就亮了:“早就听闻陛下得了一位才貌双全的驸马爷,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夫人谬赞了。” 我谦逊地行礼。

她笑着说:“我都听卓云说了,这次若不是你反应快,替他挡了那一下,只怕那刁民真的要得逞了。好孩子,真是多亏了你。”

宴席上,我也见到了徐家的几位核心人物,包括那位权倾朝野的家主,当朝少师,徐知砚。

我未入翰林院,与他和他门下的学生并无太多交集。但徐知砚作为当世大儒,是我这种寒门学子只能仰望的存在。即便我顶着个驸马的虚名,他也不会因此高看我一眼。

我端着酒杯,满脸通红地上前敬酒,手一抖,酒水却不慎洒了出来。

“少师勿怪,学生实在是……”

“哎哟,爹,您看看我这贤弟,平日里那么伶牙俐齿的一个人,见了您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肯定是您平时对那些学生太严厉了。”徐卓云打着圆场。

“混小子,就你满嘴胡吣。”徐夫人笑骂一句,又温和地对我笑笑,“这里又不是学堂,驸马爷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别拘束。”

徐知砚捋着他那把保养得极好的美髯,看着我,忽然大笑道:“听闻驸马曾在白鹤书院求学?莫不是将我那在书院教书的堂兄,错当成我了?”

我低下头,赧然笑道:“学生惭愧,当年确实总惹徐先生生气。”

“贤弟竟然是我堂伯的学生?”徐卓云双目放光,“他那人脾气古怪得很,极少收徒。爹,娘,你们瞧瞧,咱家跟贤弟这缘分,简直是天注定的!”

“我看不如这样,爹您就收他做个义子,也全了我跟贤弟这份兄弟情。”

他在我身旁坐下,徐夫人仔细地在我们两人脸上打量了一番。

“夫君,你快看,卓云和驸马的眉眼之间,还真有那么两三分相像呢。真是奇了,莫非上辈子真是亲兄弟不成?”

徐卓云打趣道:“娘,我的眉眼可是像爹,那虞贤弟不就是像爹了?”

“哪里哪里,在下何德何能……”

我正要推辞,却见徐知砚神色郑重起来,他盯着我问:“你是江州何处人氏?父母可还健在?”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学生是江州陈阳人,母亲早已病逝,父亲……不知所踪。”

“陈阳人?你随母姓?”

“正是。”我迎上他的目光,故作困惑,“少师也曾去过陈阳?”

徐知砚摇了摇头:“我去江州游历过,但并未到过陈阳。”

“都说江州出美人,难怪贤弟生得一副潘安之貌。”徐夫人笑着打圆场。

“夫人说笑了,”我顺势接话,“自古美人配英雄,徐兄一表人才,受美人青睐亦是人之常情。”

这记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徐夫人满意,徐卓云更是得意。

酒宴散时,徐知砚正式接下了我的拜师礼。

“好孩子,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些。从江州到京城,千里迢迢,你又如此懂事上进。能得你这样的弟子,也是为师的幸事。”他扶起我,仔细端详着我的眉眼,“以后卓云若是敢欺负你,你只管来找为师,为师替你教训他。”

拜入徐氏门下后,我在刑部的仕途可谓是青云直上,短短一年,便又升了一级。

徐家将我看作心腹,太子也时常带我出入各种宴饮。连皇上都当朝夸赞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贤婿。

“虞百忍”这个称呼,也渐渐从一个带着嘲讽的诨名,变成了一种带着敬畏的尊称。

闲暇时,我曾无意中听到手下的捕快们在角落里嘀咕:“要不说人家是人上人呢。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咱大人这绿帽子戴得,野种养得,大舅哥哄得,连徐家那个色胚都陪得。就这份忍功,将来就是坐上尚书的位子,那也是他该得的。”

我听得哭笑不得,一时间竟分不清哪句骂得更狠一些。

转眼岁末,到了我的及冠之礼。

华瑶做主,决定为我大操大办。徐卓云早早地就送来了徐知砚为我取的表字。

生辰前夕,东宫和徐府又各送来了一顶冠帽。太子喜好奢华,送的是一顶嵌宝紫金冠;徐知砚送的则是一顶白玉冠,素净典雅,听闻是用西域圣玉雕琢而成,有价无市。

华瑶正一一为我试戴,她的女儿长乐,我的“女儿”,绕着我咯咯笑着转圈。

“爹爹,爹爹……”

我将她一把抱入怀中,她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摸我头上的发冠。

华瑶无奈地嗔道:“真是个小皮猴。”

我轻笑:“小宝选哪个,爹爹今日就戴哪个。”

孩子的小手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那顶最闪耀的紫金冠,我抬眸,与华瑶对视了一眼。

“就这个吧。”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唯独我的表字迟迟未能定下。徐知砚改了又改,总觉得不满意。

徐卓云为此跑了好几趟,对着我大发牢骚:“我当年行冠礼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上心,这心真是偏到胳肢窝了。”

“二哥,先生不过是可怜我自幼无父,这才多看重我一些。”

徐卓云瞪我一眼:“这天底下无父无母的孤儿多了去了,他哪里可怜得过来。”

我随他一同去了徐府,徐知砚果然还在书房为我的表字费神。

徐卓云酸溜溜地嚷道:“爹,您那胜似亲儿的弟子来看您了。”

徐知砚放下笔,我立刻上前,递上擦手的软帕。

“你若是有修竹一半的贴心,我也能少操心,慢点老了。”

我看着他在纸上划去的一个个字,摇头轻笑。

“先生不必再为学生的表字烦忧,学生自己已经想好了。”

“就叫‘百忍’吧,百忍成金,百忍成刚,学生很喜欢这个表字。”

徐家父子闻言,神色皆是一滞。徐知砚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孩子,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及冠那日,天降大雪,整个京城银装素裹。

徐知砚本已准备好,要亲自为我加冠。

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亲临了我的冠礼。

近年皇帝龙体每况愈下,朝中事务大半都已交由太子协理。他竟能撑着病体,亲自前来。

“陛下……”

“无妨。”皇上的动作很慢,声音也透着虚弱,“你待阿瑶和长乐极好,朕心甚慰。朕今日许你一个承诺,修竹,将来无论你有何求,只管与朕,或是与太子开口。”

我正要俯身拜谢,一个家丁突然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在发抖。

“陛下!殿下!不好了!府门外来了一位姑娘,跪在雪地里,说是……说是徐少师的亲生女儿,上门来认亲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孝服般的白衣女子,已经被人“请”进了院中,她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

“各位大人恕罪,民女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惊扰了驸马爷的及冠之礼。民女也曾去过徐府求见,可那里的家丁根本不信,还骂我是上门打秋风的骗子……”

她自称徐念知,江州陈阳人氏。母亲早年病逝,只留给她一块玉佩作为信物。她四处打听,才知那是徐家的信物。再联想到当年确有徐氏的公子游历江州,便孤身一人,上京寻父。

徐知砚当场就坐不住了。

“胡闹!”他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目光如刀,先是扫过那个哭哭啼啼的孤女,最后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那玉佩早已遗失多年,如今随便一个人拿着块玉就来认亲,简直是荒唐!凭什么信你一面之词?”

“爹!我真的是您的女儿啊!爹!您若不信,我们便滴血认亲!若我不是您的亲骨肉,我当场撞死在这里,也死而无憾了!”

“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爹滴血认亲?”徐卓云跳了出来,“我看你就是有备而来,谁知道你会在血里耍什么花招?”

“咳咳……”皇上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僵局,“徐爱卿莫急,此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不如先将这女子暂时收押,改日再审,不迟。”

“陛下所言甚是。”

我上前一步,朗声道:“陈年旧事,未必无迹可寻。先生放心,我即刻便派人快马赶赴江州,定会将这位姑娘的身世查个水落石出。究竟是沧海遗珠,还是鱼目混珠,修竹必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徐知砚已然恢复了镇定。他与我对视了片刻,缓缓点头:“也好。”

当夜,我便派出了最得力的手下,奔赴江州。

第二日,徐知砚亲自来了刑部大牢,与我单独谈起了当年遗失玉佩的旧事。

“学生自然是相信先生的清白,只是众目睽睽之下,若不拿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终究对徐府的声誉有损。”

徐知砚满意地点了点头:“查出什么眉目了吗?”

“不知先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眉目?”

我二人对视良久,他终是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我当年去江州,确实遇见了一位令我心动的女子。她生得……花容月貌,只可惜,早已心有所属。她拒绝了我的玉佩,我自然不能强人所难。谁知等我登船回京时,才发现那玉佩不见了。没想到,竟会惹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儿’来。”

我点头,也跟着轻叹:“或许是哪位仰慕先生的女子无意中拾到了玉佩,这才让她的女儿产生了误会吧。”

徐知砚抚了抚长须:“说起来,你的眉眼,倒是与那位女子有几分相似。”

我眼中瞬间迸发出震惊与激动:“先生莫非……见过家母?”

“你母亲,可是叫虞秀雯?”

“正是家母!先生!”我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原来您真的认识家母!只可惜她……”

“她后来如何了?”

“据婶婶说,母亲怀着我的时候,脑子就不太清醒了,谁也不认得,自然也说不清,我的生身父亲究竟是谁。”

徐知砚连连叹息:“冤孽,真是冤孽啊!只是苦了你这个孩子。”

送走徐知砚,徐卓云后脚又跟了进来。

见我还在翻阅那女子的卷宗,他满不在乎地往椅子上一靠。

“既然都跟我爹说清楚了,何必还费这个劲去查一个女骗子。依我看,直接在牢里弄死算了,省得夜长梦多。”

“徐二哥,这里是刑部。”我板起脸。

徐卓云见状,连忙赔笑:“你瞧她那副小家子气的样子,哪里有半分我徐家人的风范。说真的,贤弟,若你是我亲弟弟,就算我爹不认,我也替他认了。”

我冲他笑了笑,意味深长:“徐二哥,你可真会说笑。”

一个月后,派去江州的人马终于返回。

十三卸下所有伪装,随我进了书房密室。我将她搜集来的所有信息飞快地翻阅了一遍,目光越来越冷。

“派人,盯死徐念知。”

第二日,消息传来,徐念知在狱中“畏罪自尽”。

徐卓云喜滋滋地跑来向我道贺,说我总算可以不必为这桩破事熬夜了。

我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总归还是要走个过场的,陛下还等着我给一个交代呢。”

徐卓云不以为意:“这种小事,丢给下面的人去办就是了。”

“放心,误不了先生的寿辰。到时候,将这份清白的案宗呈上,就当是送给先生的一份寿礼了。”

徐卓云说着,目光忽然落在了我的耳朵上。

“听闻贤弟幼时体弱多病,这才穿了耳洞,用以避祸消灾?”

这是我私下里只对太子一人说过的托词。

徐卓云此刻却满不在意地问出了口。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可真是可惜了。”他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两日后,我将早已写好的案宗,亲手递进了金銮殿。

还未到下衙的时辰,便有东宫的侍从来传,太子有请。

“虞修竹,你是不是疯了!”

厚厚的一叠卷宗被狠狠地摔在我面前,纸张散落一地。华钦脸色铁青地瞪着我:“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以为,单凭这些东西,就能扳倒根深蒂固的徐家?”

我弯下腰,将那些写满罪证的纸张一张张捡起,重新摞好。

“少师徐知砚,早年以游历讲学为名,与江北军暗中勾结,为侵吞抚恤银两,谎报军中疫病,坑杀无辜士兵数千人。”

“在江北游历期间,偶遇家母虞秀雯,明知其已有婚约在身,求娶不成,便设计将其强行玷污,后抛于村口,任由村民围观奚落,致其神志不清,含恨而终。”

“其子徐卓云,更是尽得其父真传,短短三年,强占民女七人,其中五人被逼身死,两人被活活折磨致死……”

“太子殿下,您告诉我,这数十条罪状,桩桩件件皆有铁证,还不够定他徐氏一个满门抄斩的死罪吗?”

华钦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不够……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够!若非今日是孤当值,你这份卷宗,此刻就已经摆在了徐知砚的书案上!”

我没有再与他争辩,抱着卷宗,转身就往外走。

华钦气急败坏地一把揪住我的衣领:“虞修竹!南地大旱,入冬后灾民无数!北疆战事一触即发,父皇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追究江北军多年前是否谎报了疫病!”

“你真以为你的人手脚做得有多干净吗?徐家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你现在去找父皇,除了让他为难,你还能求来什么?!”

朱红的宫墙上,积雪未融,寒气逼人。

长街尽头,空无一人。

我抬起头,望向阴沉的天空,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

“劳烦殿下,送我去一趟京郊。”

都城朱红的城门被铁锁死死禁锢,门外,饥肠辘辘的灾民汇成了黑压压的人潮,一圈又一圈,仿佛要将这座繁华帝都生生勒死。

“陛下不是没有怜悯之心,南方的灾情刚起,赈灾的银两就流水似的拨了下去。” 太子华钦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力,他望着城外那片绝望的海洋,眉头紧锁。

“可那又如何?一斤最次的陈米,价格从两三文钱被那些黑了心的商人炒到了五十文,国库里拨出的几百万两白银,竟连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都换不来。”

他转过头,目光深沉地落在我身上:“你自幼饱览群书,你来告诉我,这究竟是天意难违,还是私欲作祟?”

我明白他的困境。世家大族的势力如同一张巨网,盘根错节,早已将皇权渗透。先帝与当今圣上皆是体弱多病,膝下更是只有他一个独子,储君之位看似稳固,实则如履薄冰,一步都不能踏错。

他凝视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挣扎:“虞修竹,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发誓,我一定会……”

“殿下,没有时间了。” 我打断了他。太子的身份是他卸不下的枷锁,让他无法奋力一搏,但我没有这层顾虑。

“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饥荒遍地,民怨沸腾,这股怒火足以燎原。若此时北疆再起战事,朝廷的根基都会被动摇。”

华钦的瞳孔因我的话而剧烈收缩。

“只要 &#;假时疫&#; 的黑幕被揭开,江北军的兵权就能顺理成章地收回。天灾是不可抗力,但人祸,却是不可饶恕的重罪。圣上明明早已下令救灾,却有人敢阳奉阴违,中饱私囊,此等行径,与叛国何异?”

我抬手,轻轻拂去肩头落下的一片冷雪。

“那么,谁来当这个万恶不赦的罪魁祸首呢?” 我勾起一抹冷笑,“当然是那位 &#;德高望重&#; 的徐少师了。坑杀将士、草菅人命、强占民女、如今再加上一条无视天下灾民、他的罪名、罄竹难书。”

“徐少师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一旦他私德败坏的伪君子面目被揭穿,天下学子便会群起而攻之,联名上书请求处死这个斯文败类。四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扳倒了徐家,其余三家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你呢?” 华钦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在这场局里,又该如何自处?”

“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吐露最残忍的真相,“我自然是徐少师所有罪行里、最活生生、最无可辩驳的那个证据。”

“-- 他欺男霸女,诞下的孽种;他血脉相连,却一心置我于死地的亲生女儿。只有我,亲手将他送上断头台,世人才会真正明白,一个能把亲生骨肉逼到弑父地步的人,究竟有多么罪无可恕。”

我忍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个无需再忍的时刻。

今日大寒,天色阴沉得像一块铁。

我捧着血泪写就的证据,跪行至金銮殿外。每一步,每一次叩首,都在用尽全身力气,控诉徐氏一族的滔天罪行。

龙椅上的皇帝已病入膏肓,太子监国,却在徐氏的倒打一耙下,不得不下令将我收押天牢。

他们夺走了我的笔墨纸砚,以为这样就能堵住我的口。我便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囚衣上写下血诏。

一位尚存善念的老狱卒,悄悄将我的血衣带了出去。

他没能走出那条长街,冰冷的箭矢将他的身体钉在了雪地里,温热的鲜血融化了他身下的寒冰,染出了一朵刺眼的红梅。

然而,那封血诏终究还是传了出去。消息像是长了翅膀,飞入了城外灾民的耳中。绝望的人们冲破了防线,如潮水般涌入京城。

“诛杀佞臣,还我公道” 的呐喊声响彻云霄,再也无法被压制。

徐家的朱漆大门,日复一日地被泼上污秽之物,石头和咒骂像雨点一样砸去。他们再也不敢像射杀狱卒那样动手杀人,那无异于火上浇油,坐实草菅人命的罪名。

他们只能龟缩在院墙之后,不敢露头,不能妄动。

但徐家的那位大少爷徐卓云,是个被惯坏了的纨绔,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一日,他在醉酒之后,竟当街将一个上门讨要说法的穷书生活活打死。

一点火星,瞬间引爆了积压已久的火药桶。民愤化作了烈焰,越烧越旺。

天牢里,看守我的狱卒换了一批,个个凶神恶煞。送来的饭菜馊臭不堪,在这滴水成冰的严寒里,我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就在意识模糊之际,一抹明艳的红色闯入了我的视野。

是身着华丽宫装的华瑶公主。

“谁给你们的狗胆,竟敢如此苛待本宫的驸马!” 她手里的马鞭毫不留情地抽在狱卒身上,发出一声脆响。

一个看似头目的狱卒捂着脸,谄媚又疑惑地开口:“殿下,您这话可就说错了,她……她是个女的,怎么能当您的驸马?”

“我乐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鸡狗都能嫁,一个女人怎么就嫁不得了?” 华瑶凤眼一横,“再不滚开,本宫今天就扒了你的皮!”

狱卒们连滚爬乱地退了出去。

华瑶蹲下身,一边掉眼泪,一边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擦去我脸上的污垢,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阿竹,你不回家,长乐天天哭着要爹爹。”

我扯出一个虚弱的笑:“那你……就再给她找个真正的爹爹吧。”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不由分说地将带来的厚实棉衣往我身上套。“我知道你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阿竹。”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我和长乐,还有长乐那位……未曾谋面的亲爹,我们都会帮你。”

几日后,华瑶公主再次跪在了金銮殿外。

这一次,她是为了自请欺君之罪。

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哭着说出了自己孩子的真正生父 -- 那个一门三侯,却为国尽忠,满门忠烈皆亡的凌氏仅存的血脉。

“那个傻子……凌霄,他说,等他替牺牲的弟兄们把抚恤银都发下去,就回来风风光光地娶我。”

“他奉命带着草药和银两前往江北,他以为自己是去救人的,谁能想到,那根本就是一条被设计好的黄泉路啊!”

公主的悲鸣在庄严的朝堂上回荡,闻者无不动容,许多老臣都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五日后,江北军哗变。一位名叫程平的小将,于夜色中斩下了将军的首级,带着他与徐氏暗中勾结的书信证据,快马加鞭赶赴京城。

时局如沸,铁证如山,万民请愿之声直达天听。

病榻上的皇帝撑着最后一口气、下达了最终的旨意:“查……徐氏一族,意图谋逆,罪大恶极……诛九族。”

同月,其余几大世家仿佛一夜之间幡然醒悟,纷纷主动请命,出钱出力,为灾民安置居所,全力配合朝廷赈灾。

而我这个 “假驸马”,则跪在御前,等待我的最终审判。

皇帝剧烈地咳嗽了许久,才用沉重的声音开口:“你这个女娃娃,胆子真是比天还大。”

“民女知罪。” 我伏地叩首。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朕总以为,阿瑶是朕这几个孩子里最有风骨的一个。当初为你二人赐婚,是想着为你寻一个品性温和的驸马,能护她周全。满殿的考生里,就你一个低着头,缩着脑袋,朕瞧着最是安心。”

“没想到啊,朕看走了眼,挑了个性子最烈的。竟能把这京城,搅得天翻地覆……咳咳……”

“是民女,辜负了陛下的厚爱。”

皇帝反而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自嘲:“你这要是辜负了朕的厚爱,那朕这些年,又何尝不是辜负了天下万民的奉养?只是……虞爱卿,你可知你亲手将这京城的天,捅出了一个多大的窟窿。”

“父皇!” 华钦和华瑶同时开口,语气里满是担忧。

我再次磕下一个头:“臣知晓,但凭陛下处置。”

“瞧瞧,瞧瞧朕这双儿女,都如此看重你。” 皇帝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回我身上,“只是这京城,你是断然留不得了。”

清算世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我得罪的人太多,树敌无数。即便皇帝有心保我,也防不住暗处的冷箭。

“传朕旨意:徐氏满门抄斩!其女虞修竹,欺君罔上,本应同罪,念其揭发巨奸,解民倒悬有功,特赐毒酒一壶,为其保全尸身。”

圣旨宣读完毕,他抬手指了指我,话锋却陡然一转。

“另,皇后母族后辈陈瑜,办事得力,实为朕之肱骨。即日起,调任江州知州,不得延误,立刻赴任。”

我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深意,立刻叩首谢恩。

“微臣……陈瑜,谢陛下隆恩。”

三年时光,白驹过隙。先帝驾崩,太子华钦登基,年号永安。

我带着随从十三回京述职。在京郊的小路上,偶遇了一位卖鱼的老翁,他笑呵呵地送了我一满筐鲜活的红鲤鱼。

我让十三寻个大缸先养着。

第二日,华瑶便寻到了我暂居的别院。让我惊讶的是,已经长高不少的长乐,竟还认得我,口齿清晰地抱着我的腿,甜甜地喊了一声:“爹爹!”

华瑶又羞又急,连忙捂住她的嘴:“这丫头,看见长得好看的男子就乱叫爹。”

当晚,我将那筐漂亮的红鲤鱼都送给了长乐。小姑娘窝在我的怀里,奶声奶气地问:“爹爹,你是回来接我和母亲的吗?乐乐想跟你去江州坐大船,可以吗?”

我笑着,满口答应下来。

在京城的考核顺利结束,一道新的调令也随之而来:江州知府陈升,调任江州,即日生效。我看到那个名字,打了个寒颤,几乎不敢想象日后要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的画面。

临别前夜,我以 “远房表兄” 的身份,受邀去公主府赴宴。

新皇华钦也在。

他登基不久,忙得脚不沾地,人也清瘦了不少。席间,他左一句 “表弟”,右一句 “爱卿”,不由分说地将我灌得酩酊大醉。

酒至半酣,他眼神迷离地说:“陈爱卿,朕……不日便要册立皇后了。”

“微臣……恭喜皇上。” 我举起酒杯,拱手道贺。

华钦却只是痴痴地笑,又将一杯苦酒灌入喉中。

翌日,我启程离京,春光正好。

华钦和华瑶前来相送。

华瑶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华钦则换下龙袍,只着一身常服,他看着我,轻声说:“陈爱卿,一路珍重。”

“二位请回吧。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我不知我们下一次相见会是何年何月,会是何种光景。只能潇洒地挥挥手,告别此刻仍在牵挂着我的故人。

马车缓缓启动,渐行渐远。

华瑶擦干了眼泪,过了许久,才转头问身边的兄长:“皇兄既然如此舍不得,为何不开口将她留下?”

华钦抬起手中的折扇,遥遥指向那片金碧辉煌的宫城,目光悠远。

“这四方的皇城,太小了。小到……根本容不下她。”

而属于虞修竹的那片天地,本就该是广阔无垠的。

“既然如此”华瑶忽然破涕为笑,她摇着手中的团扇,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雀跃,“那我便先带着长乐去江州寻她做伴了。皇兄你也知道,长乐那孩子,认死理。这孩子长大了,身边可不能没有爹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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