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遣旁人惊去，老夫静处闲看上饶系列之七 弋阳湖塘

原创 何永利 带走一片云彩

引子

信江奔流，犹如一条绸带，在鄱阳湖前舞蹈迎宾，这条游动的丝带舞到一个小城时，中段展开，幅度变宽，波浪叠涌，漩涡连生，水花飞溅，涛声震耳，瞬间爆发，这里就是弋阳。

初见弋阳的名字，感到有点特别，一横一斜钩一点，三笔成就一个“弋”字，再加上一个“阳”字，将两个字组合的有点勉强。尤其是这个“弋”字，简单的笔画，很多人不认识。中国武功最高境界，是化有形为无形，看来越是简单的表象，越含有丰富的内涵，这样一想，弋阳似乎变得神秘起来。

翻阅字典，“弋”是“射”的意思，弯弓射日，多么气魄的姿势，难怪弋阳的史册出了绝食殉国的谢叠山、为了革命胜利“虽死不辞”的方志敏一批志士。

前几天读过《吴越春秋传》，对弋阳更加崇拜了，著名铸剑师欧冶子，看到弋阳优质矿石，便在此铸下有名的鱼肠、堪卢、巨阙、胜邦、纯钧五把名剑。

想不到弋阳与我燕赵悲歌，还有这样深的联系，那“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荆柯，刺秦时手中拿的，竟是弋阳的残红匕刃。冥冥中数千年前，历史就已将河北与弋阳有了联系，将弋阳人的灵韵，秀美，朴实，与我河北的慷慨，侠义联系在一起，从此也明白了我走在这里，为什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近。

弋阳最早的名字叫葛阳县，东汉建安十五年（公元年），从余汗县分出一部分来单独建县。隋开皇十二年（公元年）。当时一个粗心的县令喝醉了酒，第二天发现县印不见了，吃饭的家什都丢了，那可怎么办？

古代州郡县官印，自隋唐以下改用官署印，代替了战国、秦汉时形成的职吏印，公署印前后承传，不为某官员专属，官署大印丢失即无法发号施令。况且，古时不像现在刻章的到处都是，一个大印，谁拿到谁就是父母官。

他只好上奏，皇帝也犯了难，若出新章两枚并存，谁个能识得真假呢？最后只好想个笨法子，迁徙治所另改县名。于是，决定从赭亭搬到弋水之北，起个名字叫弋阳县了。

看起来，现在有朋友把“弋阳”叫做“戈阳”，把“yi”念成“ge”，虽然有点强扯，但也许有一定道理。

关于“弋阳”二字的来历，乃是信江河在弋阳往贵溪方向，天然形成了一道弧形的斜钩，河面原来架有浮桥，供南北居民往来，形成一横。信江河内有一块巨石，常年露出水面，这图形早就天然形成一个“弋”字，再加上山南水北谓之阳，文人墨客便起名为“弋阳”。

宋皇祐二年（），王安石从临川去钱塘，乘船经过弋阳时，恰逢江面烟雨蒙蒙，远远望见露出水面的礁石，一时误以为水禽伏于水面，行至面前，才发现是水底伸出的礁石，不禁为之惊叹，脱口而出：“好一块凫石，”并欣然命笔“凫伏波上”四个大字。从此这块礁石得名“凫石”。

信江多妩媚，山梁如黛，峰峦如眉，湖泊如瞳，山水多情，才有了款款软软的吴腔越语，有了弋阳腔等地方戏曲。弋阳是个风景如画的小城，是个典型的江南古镇。有着丰富的历史底蕴、秀美的山川风光。从春秋时就筑就了一种质朴，顽强，不屈的民风。这里的英雄人物响彻神州，每一个到来的人，无不被其高风亮节所感动。

弋阳县位于江西省东北部，是上饶市的西大门，县域面积平方公里，辖个乡镇（场、街道），总人口万人。整个城市依山傍水，宁静而秀美。自东汉建安十五年（公元年）置县，至今已有多年的历史。“桥横一字水沟斜，凫石点缀北岸霞，东汉孙权立伟业，余汗葛阳建县衙”，这首诗生动道出了来历和建县沿革史。

历史可鉴，“弋阳”这个名字发源于信江。河流是城市命运的见证者，千百年来，孕育了一代又一代承载的古老文化。因为信江，弋阳朝气蓬勃；因为信江，弋阳连通南北，成为崛起于上饶中部的钢铁脊梁。

但是，弋阳流域不仅有信江，在赣东北，敢与信江叫板并恃而立的，惟有饶河。信江、饶河乃是上饶的两条母亲河，各有自己的流程属地，各有自己的尊严。信江在本系列多有交代，故舍下不提，单说这饶河，全流域面积平方公里，乃江西五大河流之一。而后分为南北二支，北支称昌江，发源于安徽省祁门县东北部大洪岭；南支称乐安河，发源于婺源县北部大庾山、五龙山南麓。

花开两朵，只叙一支，单说这乐安河，它在行进中又扩展地盘，分为了梅溪河、曹溪河、内外洪河三条支流，我们就沿着这条梅溪河来到一个美丽的古村落，它叫湖塘村。至于湖塘村的来历，要从管辖它的乡镇漆工一并讲起。

湖塘村的人家都姓方，追根寻源，方氏的宗祖生活在弋阳中畈乡坞垅大山沟的茅棚里，分家时，老祖将一口大铁锅打成块，分给每个人，让兄弟们记住血脉。

南唐时，方氏一支住在中坂喜湾，其中出了位兵部尚书方进昭，告老还乡时，路过漆工，见此地青山水秀，风景迷人，便举家迁居此地生活。

漆工名字由来，大概是村里每户人家都善漆工，当地人建房，有漆梁柱的习俗，还有，家具门窗等，行业兴盛，百姓便干脆以“漆工”称之，但从另一个角度分析，人群积聚之处，必是繁华之地。

按两地路程算起，即便现在，从漆工到中坂喜湾还要转道县城走华里的路，在过去这里没有大路，翻山越岭，小路难行，也要走近华里。

进昭公养闲于家，到处游览家乡的风光，一日，走到一片水光天色之所，见潺潺小溪弯弯曲曲卧于稻田之中，犹如龙入大海，摆尾不止。心中大喜。遂喜欢上了此地风光。

后经多次考察，发现小溪水大时连成一片汪洋湖泊，水退则留下六七个明镜似的小塘。这湖与塘经常转变，所以被叫做湖塘村，他见风水上佳，便携带一家迁徙此村。当时，这个村庄，还有几户陈氏人家，方家就从南唐起，便于此扎下了根，休养生息，在此地和谐地繁衍了起来。

湖塘村

一条叫做梅溪河的小溪，悄悄把我们带入到湖塘的路上，这是一条神圣的河流，我能从缓缓清流里看到它的容颜，它的倒影，它的血液，它的骨骼和精神，它的不屈与信仰，它的历史与渊源。

这条河流，坚贞的意念飘悠在水面，它曾见证过多少英雄的魂灵，这种天籁，似宫，商，角，徵，羽的般的流声，经年赞颂着方家宗族的乡愁，这里连着英雄方志敏的血脉，凝神听着荡气回肠的声音，我突然感到一阵激动。

穿过弯弯曲曲的村道。路径很深，看起来是个偏僻的山庄，一路上，植被茂密，生机勃勃，树木葱茏，樟树、青炼干、莲子树漫山遍野，有的叶子已经发黄，在岭上独成风景。树冠耸立，叶片却如飘逸的羽毛，或青或黄靠拢在一起，传递着季节的信号。望着它们，我感受到不一样的美妙。

车经过湖塘村委会后，在一处山坡古宅前停下了。这所房屋的地基高出路面有一米多，没有院墙，院内铺满了茵茵草坪，由斜坡上去穿插小径，直至屋前。为保护草坪，专门铺设了十余块石板间或排比，形成小径，石青嵌于绿茵之内，犹如水中礁石，随风浮现，可见主人的独具匠心。

升阶两砖，正面是一字排开的五间古宅房，乃典型的赣派建筑风格，灰瓦青砖，木檐雕窗，漆红的两根檐柱上，下顶石座，上悬红标，上面白字写着“《中国作家》红色创作基地暨方志敏读书会揭牌仪式”。宫灯摇曳，把门旁的创作基地牌子映得金光闪烁。

中间是客厅，左侧乃两间食宿之所，并不相通，另门以独立。进厅后，迎门是个雅致的书架，兰馨蕙香，攀枝错叶，凸显了文人墨客的风雅，书架五层，摆满了各种书籍，令人不由近前翻阅。

旁边是一个长条茶桌，一室静雅和清幽，那杯沁香微润的碧螺春刚被泡开，仿佛在等待闻香而来的有缘人，坐下，让我们有了回到家中的感觉

厅左开一十余平米小房，推门进去，乃是读书之所，短桌小凳，上面摆放着一本书，翻开一看，乃是方志敏所著《清贫》，印着“方志敏读书会”的红色马甲叠放在桌上，一看便知是上课的学堂。

弋阳，一个名字让其骄傲，让其闻名华夏，他就是方志敏烈士。年生于漆工湖塘，年参加革命，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参与领导弋横暴动，创建了赣东北苏区，年至年，领导起义农民坚持游击战争，领导组建了中国工农红军第军。先后任赣东北省、闽浙赣省苏维埃政府主席，红军、红军政治委员，中共闽浙赣省委书记。他把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与赣东北实际相结合，创造了一整套建党、建军和建立红色政权的经验，毛泽东称之为“方志敏式”根据地。年月，率领红军团北上执行抗日先遣队的任务。年1月，在江西怀玉山同国民党军队作战中被捕。年8月6日，在南昌英勇就义。

他很富有，在《清贫》一书中言道：“经手的款项，总在数百万元；但为革命而筹集的金钱，是一点一滴的用之于革命事业。”他不但将自己成立的红十军，无私贡献给中央组建红十一军，同时，一次给中央苏区送去赤金2箱，每箱两；白银箱，每箱元。

可他自己的财产呢？就是“几套旧汗褂裤，与几双缝上底的线袜”。即便被捕时，他所有财产不过一只怀表与一支自来水笔，这让抓捕他的白匪士兵难以置信。

我坚信，理想和信仰，是共产党人身上的鲜明标识。这种标识在革命战争年代，具有非常高的辨识度，因为它的颜色和纯度需要用生命和鲜血去浸染。

我们像学生一样，安静坐在读书室，一字一句跟着领读高声诵读着《清贫》：“……清贫，洁白朴素的生活，正是我们革命者能够战胜许多困难的地方。”全文千字，字字千钧，表达了共产党人的爱憎观、贫富观和苦乐观，表达了共产党人的理想信念和价值追求。逐字重温，让我有了一种震撼心灵之感。尤其是在烈士家乡读这首正气歌，愈感亲近，如同聆听烈士的教导，不禁让我热血贲张、潸然泪下。

这是方志敏烈士用心血、用灵魂、用信念、用正气、用意志浇筑出的铿锵有力的文字，这是烈士在生命最后关头对党赤胆忠心的表白。

国家领导人说：“我多次读方志敏烈士在狱中写下的《清贫》。那里面表达了老一辈共产党人的爱和憎，回答了什么是真正的穷和富，什么是人生最大的快乐，什么是革命者的伟大信仰，人到底怎样活着才有价值，每次读都受到启示、受到教育、受到鼓舞。”

下课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想，《清贫》虽然只是方志敏烈士的自述，但它反映的，却是千千万万革命先烈闪光的思想和崇高品质。他不仅留给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也是对未来的深沉诉说，是革命前辈对我们后人的深情嘱托。

烈士虽已埋骨年了，但共产党人的清贫精神永存，就像一面镜子，时刻照着我们的所作所为。诱惑虽然抢眼，但它会使人迷失心灵，失去自我；清贫虽然平淡，可它让我们生活坦然，心安理得。我们一定要记住烈士教诲，让清贫精神薪火相传。

下午，漆工镇的汪国华书记会见了作家们，亦是位八零后，身材修长，高高的个子，见人面带笑容。问好后，他向我们谈起漆工镇的工作：

他们以方志敏烈士家乡为中心，加快红色旅游业发展步伐，在方志敏故居门前修建了占地面积余平方米的“方志敏文化公园”；修建了方志纯陵园；将湖塘千年生态老林，打造成“方志敏读书园”，以情景交融的形式，使烈士求知求真的人生历程得以再现。将诸多红色故址连在一起，提取丰富内涵用文字、实物展现在世人面前。

镇党委、政府在拓宽联系和服务群众渠道上下功夫，积极开展以“访民情、解民忧、帮民富”为主要内容的“百村万户”活动，组织百名镇村干部深入多个村组、近万户农民家中，指导农村科学发展、帮助群众排忧解难。每一个特困农户家，都发放一张“干群联系卡”，上面记着结对镇村干部的姓名和电话。只要打个电话，干部就能及时赶到，上门听取群众呼声和意愿。

谈及清贫，他说道，当年出卖方志敏的魏长发，是被敌人一百块大洋和一个女人收买而变节的。现在不少贪污腐化份子，也是从贪图小恩小惠开始，一步步堕落成腐败分子的。可见，不为利益之诱而心动，不为五色之惑而目眩，才能始终保持共产党人的初心和气节。

最使我感动的，在方志敏烈士的家乡，不管干部还是村民，依旧保持着甘受清贫的浩然之气，让我们永远铭记这一课吧，这小小的课桌，这红色的马甲，以及方志敏烈士的谆谆教导，甚至诵读的小屋……

古树林

去湖塘村，要穿过一片茂密的古树林，据说，当年这里是唯一出村的道路，远远望去，一抹绿色扑散开来，簇成一片神秘的肃穆，隐隐的光亮，可以看出林虽不深，但枝叶交错，前挤后攘，形成了一脉“鬼谷纵横舌，终南诡秘踪。”的气势。

这情景，让我想起《三国演义》卧龙冈的描述“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鹤相亲，松篁交翠。”看起来，人杰地灵，此处乃是出雄杰之风水。

小径穿过，参天的苦槠树、遒劲的青炼干、婀娜的莲子树、沧桑的沙栾树、婆娑的枫树、婉约的株树，其中不乏千年古木，汇成绿色的海洋，层峦叠嶂，苍翠欲滴。高大乔木下面密布着荆类植物与野草，间或有姹紫嫣红的各种野花。

这些树木，不分家族，和谐地生活在一起，它们或曲或直伸向天空。抖落了许多叶子，枝干显得更清晰了，在潮水般天空的反射下，勾勒出遒劲的线条。从织成的网纹中看去，大自然确实富有奇幻而不可捉摸的风韵。

树木是村庄的肺，因为这些生动的树木，为湖塘带来了绚丽的颜色，也带给村庄曼妙无比的诗情画意。我不知道湖塘春、夏、秋季的模样，但眼前初冬季节，树木颜色恐怕是最丰富、最多姿、最迷人的。那五颜六色的婀娜密簇，便是一幅浓妆重彩的油画。

少时的方志敏，每天上学都要经过这片树林，而且，经常在寂静的林中朗诵课文，温习作业。一个圆圆的石桩，如今布满青苔，年轮中磨出了岁月的痕迹，见证了那段珍贵的历史。

他原名叫方正鹄，从小就与别的孩子不同。同龄的孩童还聚在一起玩耍时，他却静静地坐在树旁读书、练字。正是爱学习、爱知识的性格，造就了他充满学识的智慧。

此时，我仿佛看见年少的方志敏，着一身长衫，坐在青石之上聚神于闪光的文字，他把所有的笔墨，都浸透在对革命渴望中。在《可爱的中国》中，他写道：“假如我不能生存—死了，我流血的地方，或者我瘗骨的地方，或许会长出一朵可爱的花来，这朵花，你们就看作是我的精诚的寄托吧！在微风的吹拂中，如果那朵花是上下点头，那就可视为我对于为中国民族解放奋斗的爱国志士们在致以热诚的敬礼；如果那朵花是左右摇摆，那就可视为我在提劲儿唱着革命之歌，鼓励战士们前进啦。”

我的目光在寻找着那支花朵，五颜六色的山花，犹如无数只蝴蝶，远远近近绽放在林中，红的似火，粉的如霞，像银色的霜花，像透明的玉屑。它们仿佛完全明了烈士的心愿，有的上下点头，有的左右摇摆，频频告慰着烈士的英灵。

阳光从林间透下来，射在裹住老树的青苔上，泛起绿莹莹光斑，有的树上布满了弹痕，无言控诉着战争的残酷，有的甚至从腰身被斩断，只剩下赴死的躯干，这种景色是令人震撼的。

残缺是美的一种至高境界，会长告诉我：“当年，这些树木也曾多次被反动派砍伐和焚烧过。”这使人想起了断臂维纳斯。古树有记忆，它用自己的身心控诉着历史。万物的外貌，与生命历程的故事都有关联，因为它有着一段传说，而且，让人永久怀念、永久记忆！

树林密密匝匝，毫无规律地生长着，枝条恣意向四面八方伸展，把林荫布得浓浓密密。突然，眼前现出一块小小的空地，芳草萋萋，野花艳艳，阳光柔和地照在草地上，中间用青石铺成方圆，圆围其外，边缘是八块青色花岗岩与六根同样石幢，足有两米高，似屏风似地默默围簇着，青石上嵌着方志敏亲书的语录。

正中四级台阶，青石砌成五角星形状，以万年青环绕着一块硕大的太湖石，石上用行隶草篆散漫书写着许多个“书”字。以示这片森林的新名字—“方志敏读书园”，这是后代打造的一块学习方志敏精神的场地。

认真读着这些磨昬抉聩的文字，它象征着一段情感，一段清高铭文的不朽。望着少年方志敏读书的痕迹，想着他带着镣铐走向刑场的身影，似乎听到了那声回肠荡气的呐喊：“共产党万岁！”，此时，我的泪水悄然而出。隔世的记忆，让我对“公道”二字产生了某种颠覆性的怀疑。

穿十米长廊，如同走过一幅幅绝美的图画。长廊用原木雕就，有着一种淡淡的清香，它没讲究什么唐宋味道，明清风格，就用这当地百姓喜欢的纹饰，圆拱为扇，短柱做砥。双面探檐，横竖撺椽，最下方两面，起一米许水曲廊挡，内有贯长板坐。供人栖息读书。

这座有着赣派风格的长廊，能唤起人们对历史的追忆，丝毫没有突兀生硬的感觉。我与长廊告别时感慨万端，不带走半片云彩，却带走了一腔乡愁。中国人讲究建筑的对称，遥遥望去，在南侧，好像也有这样一条长廊对峙着，显达着一种江南的建筑美。

枝叶间隙中，我发现了一个饱经沧桑的小桥，整个桥身用方石砌成，虽然是独孔，但拱起的侧压力，未曾使跨空的承重受到损伤，这“发券”的年代有近千年的历史了。

据传说，此桥乃是进昭公迁居到湖塘后，同年建筑的石拱桥，起名叫做“才子桥”，一直保留至今。这桥养育了如方志敏、方志纯等一代才子，养育了红十军的方家子弟兵。

桥太老了，没有一根栏杆，桥面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塌陷，河畔的老树生怕这老桥倒下，悄悄生出根须插进桥壁欲助它坚实，可殊不知随着不断粗大，已经涨裂了石头的裂缝，增加了桥身的摇摇欲坠。

周围枯黄色的河畔，如同苍老轮廓的素描，勾勒出一幅骨骼。在青筋暴露，线条扭曲之后，将古老的梅溪河拉得更加弯曲。这些枯瘦的画面，没有油彩，消瘦，衰老，皱纹，还有蹒跚，让我想起那时的黑白照片—黑白的大地，黑白色的河流，黑白色的面孔，黑色的脸，白色的发。风雨中一片混流，黄色的泥浆在淅沥的雨天，染黄了湖塘人的衣衫……

中午时分，千万缕金光如水银泻地般铺在河面上，悠然的流水像一束丝绒在阳光下闪烁。透过岸边的树梢，斑驳倒影弥漫了河刀割般的伤痕。这是古老流淌给人的极限，我在这伸展、收缩的韵律中思考，紧张，激昂，慷慨。

我庆幸能将梅溪河的来源与感受综合，最终看着变成一个个文字，自由书写，并且不惜笔墨。这一切都是为了接近这条宿命的河流。因为这里，蕴藏着方家人的毅力以及价值观、生死观。

河畔，一棵树身空洞的巢穴，容纳下一个美女小弭，而且，如同穿越般，美女穿壁而出，不见了踪影。人若是没有了五脏六腑，绝对是死亡，而树不同，夭折并不等于死亡，仅仅表现为残缺。而这种残缺，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自然的、人类无法创造的美丽风景。

森林很深，是一种浓重的深。似乎，它正眯着眼盯着你。你回眸，你驻足，却始终无法发现它。你失望地回过身，却又感到身后的眼神，穿过你的身体，直达心脏。

深处的六角小塔里飘满了落叶，沉静的湖塘村历代名人碑就隐藏在森林的深处，我默默念着这些素不相识的名字：方进昭（登南唐进士，官至兵部尚书）；方畴（宋建炎进士，官终建康通判）；方太柏（元末进士，官至信州府镇守）；方塘（清咸丰进士，帝御赐贤良世第）；方又胜（清乾隆年名医，中华名医）；方志敏（现代革命家，军事家）；方志纯（原江西省书记）；方志慧（红十军团长）；方荣贵（红十军团长);方华根（红十军团长）；方华日（红十军团长）。我知道，这些熠熠生辉的名字，证实了一种伟大与睿智，是一种延续的血缘。

森林之静，是一种清幽的静，这里最适合读书，静的源头，是无数愉悦心的交汇，也许，这正是所谓的“静由心生”吧？置身于森林，被它的静所感染。心中所有尘埃似乎都被拂了去，只剩下了读书的欲望。

望着一个个宣传墙的画面，读着一个个方志敏铿锵的语录，最后在“方志敏读书园纪念墙前合影，但躲躲闪闪，生怕挡住了墙上那金光闪烁的“读书育人”，四个大字。

我看到，梅溪河婉约流进了一个小村庄，这是一条盘根错节的河流……

湖塘村

拐过小桥就进入了村庄，路口正中设有一座石牌坊，傲然挺立，崇阁巍峨。牌坊仅是一种装饰和模式语言，一座牌坊，就是一段历史，承载着一个个动人的故事，蕴含着一种独特的文化精神，是中华文化的象征之一。

英雄故里的牌坊，两个威严的石狮守护。石鼓石柱，石雕石阁，足有十余米高，为五楼三进式建筑。最上端为庑殿顶，宝刹坐中，两侧各伫一伸项大虫，虎视眈眈面向外侧。四角檐起，下挺十字花椽。二层左倚右靠，各向外延伸两米，额上红底黄字匾额，上书“湖塘村”三字。

三层中柱纵地拔起，托起二层阁楼，阁楼用六个十字花椽分为左右，隔顶各有一虎形头像。三层又左右各外延两米，虎头卧顶，檐角翘起。正中匾额上下对应，乃是“志敏故里”四个行书大字，上下用二龙戏珠与双凤启祥围簇；左右芰荷盛放环绕，画面布局严谨，线条遒劲流畅。

正中对联是：创建铁军威镇东南沃血中华美名天下扬；谱写华章抒发情怀千古绝唱宏志万世传。外联为：革命先烈为信仰奉献生命；方府子弟讲爱国建设未来。按对联六相分析，虽然不是十分工稳，但那种粗犷、辽远的韵味，深深打动着我们的心。

走过门回首，感觉又是不同，浮雕镂刻亦甚逼真，琴棋书画，花香叶覆，画面生动，线条精细，尤其是两侧对联，更是豪气干云，令人回肠荡气。内联是：“青山绿水筑千秋志士；贤良世第就万代英豪。外联为：卧猛象坐雄师背靠纵深峻岭；望笔架看起凤胸怀开阔良田。正中眉批，上是“勤劳智慧”；下为“鱼跃龙门”。

据传说，宋代时，由于没朝门，影响了村里的风水。有能人看出，在这里要建个“朝门”才可转运。施工时，遇星宿下凡，指点他们，“木椅”未动，按其方向定基主建，可保一村平安兴旺。

湖塘村到处是翠竹，便起名“子竹林”，前“笔架山”，左“狮头”，右“象山”守着“风水”；水塘口，并有“美女照镜”、“鲤鱼跳龙门”，“狮象把大门”等，形成了“硚是一把锁，开门出人才”之势，保得湖塘千年人才不尽。故累代于此建有牌坊，乃是古人承钵而已。

街心向前望去，房屋大都依山而建，临水而居。很整齐，灰瓦白墙皆是徽派建筑风格。而且，三层楼居多，带有不锈钢栅栏的阳台，具有现代风格。问及村民，一幢楼房也就来万。远远看来，像是一幅展开的水墨画卷，

像湖一样大的水塘，寄托了美好的寓意，也是村名的来历。水是富庶的保证，不仅灌溉农田，也是人们生活的源泉。池塘里，九曲栏桥蜿蜒回护，似一群婀娜舞蹈的少女，一块巨石上的“清贫”二字，时刻在提醒着前辈的信仰。

霜已将荷叶打成绛褐色，甚至枯黄，更有甚者叶柄折弯，倒插水中。残荷一片，疏枝横斜，或挺或弯，线条硬朗，参差错落。莲蓬也低下了头，消退了往日的红颜。

此时，我看到生命在不同时间展现的一种别样风韵。阳光下的残荷，并不凄婉，依然坚守着重生与希望，固执的像一个布满沧桑的老人，守侯着曾经的爱恋，这残缺中，有了一种生命最灿烂的忧郁之美。

荷塘外，村庄被田野包围着，掩映在绿树环绕之中，稻茬把田埂染成了金黄。农业的深处，老百姓用一弯镰刀，轻易割伐了稻子的心事。季节在垄沟上写下的文字，逐渐成熟为营养一个民族的希冀。

几棵老树佝偻着，如同沉静多年的孤独老人，一头老黄牛归来，项上系着铃铛，不时发出声响，在山村上空回荡。沿着乡愁的纹路，我们抵达了村庄的内心。这里与阳光一样纯净、质朴，沾着黄泥土的小路，出没在乡野的径上。农人荷锄归来的样子，将快乐轻松写在脸上。

这个古朴的村庄是安静的，时间在这里仿佛静止。路边的商店在营业，却都没有刻意招揽顾客。店里的伙计要么专心做自己的事，要么微笑着看过往的行人，墙上的爬山虎，葱葱郁郁，叶子沙沙声响，像是一阵急骤的脚步。也许，紧随风的行进，在下一个转角尽头，可以到达风居住的那街道……

湖塘村，在土地革命以后，被一次次毁灭，前后竟有十三次！到年，湖塘村（全姓方）男丁不超过人。但方家没有一个当逃兵的。为革命，湖塘村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那时候，江西是有万烈士鲜血染红的土地。弋阳县人口仅余万，有名有姓的烈士就多达名。

有关方志敏烈士的形象、事迹在村子里随处可见，这彰显了人们对他的怀念。街上有“赣东北第一个党支部”的旧址，那是年7月，根据方志敏指示成立的中共漆工党支部。方远杰任书记，隶属中共江西特别支部。

还有一副副红色画卷，让人想起那革命斗争年代。比如“漆工暴动”的图画，是年1月，暴动队袭击了漆工镇警察所，缴获两条半洋枪。这就是长期传颂的“两条半枪闹革命”故事；还有方志敏领导红十军与敌作战的场面；正在宣传共产党主张的壁画；以及红军告别亲人开始长征的截景……

方志敏烈士于年8月6日，在南昌英勇就义到今天，岁月的日历翻过了个春秋。古老的湖塘村，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方志敏的预言变成了现实。

如今，坚强的湖塘人挺过来了，面积余平方公里，辖7个村小组，余居民，有名共产党员。革命烈士人，全村人均收入达元，村级集体收入万元，发展特色大禾谷种植余亩。成为全国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全国青少年教育基地、3A级乡村旅游点。为弘扬方志敏精神，把毛主席命名的“方志敏式革命根据地”，打造成了红绿相间的乡村旅游点。

一条横贯村庄的大街，是湖塘村的动脉。村庄洋溢着快乐，血液里深藏着坚忍，沉默的热土生长着不屈的灵魂，滑过村庄的睫毛，以传钵火种的形式，我们走动在湖塘的大街上。

两个老农坐在街头抽烟，仿佛袅袅升起了挺拔起来的山村；一个男子在辅导两个孩子作业，如同精心打造楼厦需要的两根冲天巨柱；“老年学校”的铁门上，绽满了一朵朵开不败的鲜花；乡间土鸡们，把脖子弯进沉睡的梦里，将鼾声伴着稠稠鸟鸣，汇合成一种合唱。街巷在树影里移动，小鸟从树上飞起又落到房上，飞来飞去啼叫很响，刚刚来临的冬日撞得小村丁当风动。

村姑将汤圆大小，有青有紫的油茶果扑散在地上晒干。这些吸天地之灵气，纳日月之精华的魂魄，有着太多的灵性和禀赋，它们秉持自己平民植物的本分，贫贱不移，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秉性坚韧，质朴亲民，油茶果用死亡献身，幻想着成为一种让人类永远怀念的果实，或美食、或药品。

就连南方的红薯，也大的出奇，那淡红而粗糙的外表，就像父亲沧桑的脸，沾着泥土的根须，让人感觉在触摸那些艰难的岁月…..

缓步在街上，感觉小镇的时光如水般一点点流淌，如一本历史书籍，四时的风将它轻轻翻开，流年让这万丈红尘风化做了历史的传说。

当看到村头上的一行标语，我由衷的笑了，“谁贪扶贫款，必砸自己碗”，就这么直白，就这么铿锵，直率的带着泥土的味道，可老百姓懂，这是方志敏留下的宝贵遗产，国家的利益不容侵犯，要安于贫苦，这是一种叮咛。

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财富不择手段贪污受贿，身处新时代，面对物质利益的强大诱惑，守得住清贫，更显得难能可贵。

在这方面，弋阳人无疑是值得敬佩的。是如此的平凡而伟大。在他们充满艰辛的面容上，看到的始终是幸福笑容。因为他们生活在烈士的土地上，是英雄的后代，在血液里流淌的，是方志敏烈士的精神！

方志敏故居

牵着一路绿色，我来到了方志敏故居，三个坚实的门座装饰成白色，而顶上逐渐缩行的五行青砖，默默表达着他“一清二白”的情怀。壁上悬挂着五块牌子，告诉我们，这里曾经诞生过一位共和国的英雄。

门是铁栏杆筑成，钢筋铁骨让我们看到了方家子弟的不屈意志。左侧涂成红色，表达对党的一片赤心。右侧是黑的，代表无私与正气。大门上端，用水流线完成起伏，除了最下面一尺高的底板，中间全是栅栏，故透光性甚好，将院内情景看的一览无余。

顺着左侧开的小门，鱼贯走了进去，院子不小，全部用青石铺成，设计者独具匠心，用深浅颜色排比成图案，让整个院落洒满了春光。

午后的阳光，照着院子里的松、柏、竹、梅、兰，这是方志敏生前最喜爱的五种植物，它们的形象也被嵌在每个孩子名字里。初冬季节里，树上有些叶子已经发黄，但依旧挂在枝上坚守着信仰。那一根根葱郁向上的竹子，正如弋阳的人的正直清爽。

门前有个圆型花坛，外侧环水，正中是两棵铁树，虽不够高大，但奋发的枝干，尖硬的绿叶，张开像一座绿色宝塔。象征着钢铁般的性格。周围簇拥着许多盛开的花朵，姹紫嫣红，在微风的吹拂下翩翩起舞，犹如一群亭亭玉立的少女。

看介绍得知，年8月日，方志敏就诞生在这个世代务农的普通家庭，并且，他的童年和少年也都在这里度过。年秋，他离开家乡进了县城，后又到南昌、九江等地求学，但每逢假日或后来从事革命活动，皆居住于此。

这是一幢普通的四榀木瓦房，柱榀框架形，四周砌着红砂岩，外刷白石灰，顶覆黄泥青黑瓦，分上、下两层的6拼老屋。由于旧居多次被反动派焚毁，现在的阁楼，是人民政府年在原址按原貌仿建的。年再次翻修。年在纪念烈士殉难周年之际，人民政府及社会各界集资修缮故居，方志纯为故居题写了“方志敏故居”匾额，并建围墙以护。年8月，为纪念方志敏诞辰周年，政府再次拨款修缮。

走近观看，四根山中树木做成的原柱，支持着镶满灰瓦的前檐，墙壁是江南特有的那种木板建筑。结构紧促，密不透风。敞开的木门，似在吱吱作响，让我仿佛走进哪个电影的幽梦中，激起一阵紧张的心跳。

岁月寂寞，在风雨中衰老，这所房屋就像一幅古代的中国画，沧桑褪色，生死轮回，却隐藏在宿命与贫苦的眼神里。缩成一片阴影，变化、消逝、重生以及喜怒哀乐，化做一种纯净的忧伤，使我的文字无法详细描述它的过往。

向前迈着步子，无意中踩起了台阶上一枚石子，它的滚动让地面敲出了一阵清脆踏阶声。在廊下回荡着，此时，我似乎听到了枪声，还有呐喊，门板颤颤震动，发出久远的回声……

进得门来，厅堂正中摆放着方志敏遗像，下面是一个老式的雕花台几，前面摆放着一个花篮，盛开的秋菊黄白相间，秀丽淡雅，鲜艳夺目，让人不由想起烈士不畏强权的傲气。默默读着他十六时写的对联：“心有三爱奇书骏马佳山水；园栽四物青松翠竹洁梅兰”。

想来，人与人是不能较比的，我在十六时才是一个懵懂少年，而方志敏却已用花与志衬比道德情操了。透过楹联，让我看到了一位高洁人格的诗人，一位铁马雄风的战士，肝胆相照，荡气回肠，只有方志敏这样的英雄。才能写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清词妙句。

两边墙上，悬挂着方志敏青少年时期的照片及母亲金香莲、胞弟方志慧等人的照片。注解说明，方家在当时乃村中大户，祖父方长庚生有七子二女，方志敏的父亲方高翥排行老三。叔伯分家后，志敏家与其二伯家同住此宅。全家祖孙三代共余人，在方志敏感召下，很多参加了革命，到后来，相继献出了年轻生命。这是一个满门忠烈的大家庭！

当年，十几口人全住在这一个房子里。主屋分出东西两厢。东厢是会客室，摆着几张有刻文的木座。后面则是书桌和饭桌，简简单单，清贫如也。

西厢是祖辈、父母、兄弟及其本人的卧室。室内大都仅有一床、一桌、一橱而已。方志敏卧室，也仅有一张挂着麻纱蚊帐的土床，没有家俱，极其简陋，朴素到了极点，此情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清贫是一种境界”。

还有，做饭的厨房，盛放农具的仓间，不管是摆放的桌椅板凳，还是锅灶罐笼，以及用过的各类生活、生产物品，让我们看到了当年一代农民的苦难日子和贫困生活。

尤其是悬挂墙上的棕衣与老式铧犁，以及简单的播种、打稻机器，让我瞬间浮现出一幅水墨长卷：河水弯弯的风雨里，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吆喝着儿孙们耕耘。耕牛反刍艰辛，望着无边的原野，身后的那张犁，如一张弓，射入黝黑的泥土，共同的艰辛，让他们为每季农时心动……

沿着木梯往上，来到二楼，可能为防火起见，房间里没有灯光，房虽小，但间数不少，看起来回环曲折，稍显昏暗。正厅墙壁上悬挂着不少纪念方志敏活动的照片。

其中一幅其孙方华清书写的行书：“朋友，我相信，到那时，到处都是活跃的创造，到处都是日新月异的进步，欢歌将代替了悲叹，笑脸将代替了哭脸，富裕将代替了贫穷，康健将代替了疾病，智慧将代替了愚昧，友爱将代替了仇恨，生之快乐将代替了死之忧伤，明媚的花园将代替了暗淡的荒地！”

这是方志敏的语录，行云流水，落笔如烟，如壮士拨剑，神采动人，回旋进退，莫不中节。彰现了方家后人对前辈的怀念，写出了烈士对新中国幸福生活的寄托。

还有一副书法“共和国脊梁”，亦是方华清所书，方志敏是革命家、政治家、军事家、杰出的农民运动领袖。年仅岁，就为革命事业献出了生命，所体现的“爱国、创造、清贫、奉献”的伟大精神，是中国共产党的宝贵精神财富，是当代共产党人坚定理想信念的精神营养，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他当得起这五个散发着墨香的大字。

阁楼北墙，悬挂着方志敏身披大衣脚戴镣铐的照片，这是就义前在监狱留下的，也是他留给世人唯一的一张照片。一侧是党旗，一侧是国旗。

那是在年，由方志敏、粟裕率领的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遭到国民党围剿，损失惨重。年1月日，方志敏、刘畴西等红军领导人，在天寒地冻的深山老林中坚持了一个月后，最终被国民党独立第四十三旅所俘。蒋介石得知抓了方志敏和刘畴西，亲自到南昌劝降，却遭到拒绝。

方志敏被捕几个月后，他的妻子缪敏和方英方明两个儿子也被捕了。国民党提出要让方志敏见见妻子和儿子，试图用这样方法来劝说他投降，没想到，方志敏一口就回绝了：“我失去了自由，妻子和孩子哪还能顾得到？我只有抛下他们。”年8月6日，方志敏在南昌被杀。就这样，曾经纵横闽浙赣的方志敏之红十军团（北上抗日先遣队），残留的火种只有粟裕率领的余人。

解放后，于南昌下沙窝附近，才找到了烈士遗体，随着一副铁镣出土的尸骨有余根（块），经中央司法部法医研究所鉴定。确认其中的9根（块）是方志敏的遗骨。

年7月，烈士遗骨从上海送扺南昌，箱上盖着鲜红的党旗，由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抬出火车站，江西省党政军领导肃立于两旁迎接。年，方志敏陵墓修建完工，毛泽东欣然题写了“方志敏烈士之墓”七个大字。

“为有牺牲多壮志，甘蕉日月换新天。”这一生死离别竟然隔了年，让人看后唏嘘不止，我不由流下泪来…..

推开窗子，看到了檐下的木雕，“牛腿”、“梁雕”、“柱雕”，通过圆雕、平雕、透雕、镂空雕等手法，雕刻得出神入化，造型精致生动，尤其是线条的深刻、流畅，吸收了赣派的大气与徽派的精巧，形成一种写实、写意的结合。

木头是有生命和年龄的，我深信这一点，当被连根拔起的那一刻，就以结束一段生命为代价，开始了另一段生命。我从它沧桑变幻的浪漫里，寻出了一段段青春脉络，这些雕花廊檐，像绸缎一样，那么光滑、那么柔顺。

墙壁的木板古朴厚实，有些已然破损，但缝隙里的渴望，却不曾散去。有些图腾纹理已经模糊，却藏不住它过去经历的繁华。手指触摸墙上那触目惊心的裂纹，它会不会感觉到痛呢？裂隙能不能撕开时间，再回到过去那个孩童的方志敏在灰白墙上涂鸦的时代呢？

我由上而下，看到了那扇老迈的门板，以及空空的院落深埋的曾经硝烟，我像是来串亲，可英雄已去，总觉得有些孤单，长满青苔的地上，几只闲落的麻雀，在蹦蹦跳跳找寻着什么，是那些春夏秋冬的遗落吗？

方志敏文化公园与他的乡亲们

故居的对面，便是“方志敏文化公园”，园口左右两块褐色石头迎宾，这石头都被赋予了灵性。一块刻着对联“创铁军镇东南名天下;普华章警后世志可嘉”;另一块嵌刻着诗作“清秋月夜﹒梅韵”。看落款，皆是烈士之孙方清华所作，有后如此优秀，真让人欣慰，我想，方志敏烈士应该能瞑目了。

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初冬季节，一枝荷花玉兰悄悄从石后伸出，像是欲擦拭石头脸上的灰尘，那枝叶生的俏丽，正面有墨绿光泽，背面乃锈色短绒。而且，每片有一道凹痕，犹如人之手掌，或向上，或朝下。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却是阅尽人间百年沧海的灵犀。虽无花朵点缀，却顾盼生姿，将这灵石拨弄得颇有一番风情，恰如她的花语：生生不息、世代相传。

再往后看到一棵葱绿的铁树，挽着近两米高的长条褐石，款款走来，如同一对恩爱夫妻，手臂相牵，执子之手，海枯石烂，清贫不移，万古长青，为这花园增加了无限神韵。

方志敏文化公园占地6亩，绿草、花圃、翠竹错落有致，中间为正方青石铺就，四周缀上茵茵草坪，种植了多种珍奇树木，青绿交加，点缀出一片郁郁葱葱。边上，伫立着六根三米多高的黑色大理石柱，分别镌刻着方志敏的丰功伟业与领袖们衷心的赞扬。

公园正面，升六级台阶，伫立着一尊高大威武的方志敏塑像，他身背斗笠，跨一匹飞奔战马、坚毅目光凝望着远方，浓密的头发似燃烧的火焰，身披军大衣的身躯，散发着浩然之气。

我仿佛感到此时的他，突然有了动态，紧勒马缰，高抬马蹄，就听那马长嘶一声，两只前蹄重重落下，所谓英雄豪气，所谓从容洒脱，正如曹植描写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大概就是这种情景吧！

公园边上，有一面塑造的党旗，上面两行金黄色的大字激动着我们的心，“弘扬方志敏精神，争做合格党员。”方志敏的故事,已成为一种最好注脚。清贫二字，是振聋发聩、荡气回肠的正气歌,每个党员都应该接受这神圣的洗礼。在心里，应该时刻叩问自己，我们为亲爱的祖国做了些什么？大家自发地轮流到党旗下宣誓，我看到，每个人眼中都含着泪花……

村子里的炊烟袅袅升起来了，夕阳不知在谁家的屋檐上弹了一下，晚霞就扯了过来。如金子般璀璨，洒落在矮矮山岭和泛绿的田野上，给满垄的禾苗、一栋栋整齐的灰瓦白墙，镀上了金辉。在湖塘，我看到了最美的乡村。

这里的民居，基本没有了低矮的农舍，大都是崭新的三层楼房，一条宽敞的大街穿过，整齐划一，非常漂亮。我们三三两两被安排进村民的家中，一进客厅，宽敞有余，瓷砖贴壁，铝合金门窗，大扇玻璃就像透明一般。

这里的每个家庭都姓方，几乎每一户都是革命烈士家庭，每一家的墙上，都挂有一块“祖上光荣故事”的介绍，通过这种方式，让来的人们全面了解方志敏，了解方氏人家，了解湖塘革命先烈们的事迹。

晚上，我们四个人被分到一个叫做方贵谷家住宿，他家的楼房在村正中位置，夫妻两个都有六十多岁了。他告诉我们说，论辈分他管方志敏叫爷爷。他的亲爷爷方华狗年参加革命，是红十军排长。年1月参加了弋横暴动，跟随方志敏参加了解放景德镇秧畈、众埠、铁山、文山等一系列战役；后来前往福建，参加了粉碎白匪发动的第二次反革命围剿。年，在攻打福建长涧源战役中壮烈牺牲，年仅岁。

南方人说话语速快，而且，弋阳话也不太好听懂，所以我只能猜着听，比如，太阳叫“日头”，下雨说“落雨”，喝茶说“吃茶”。“我”字读a平调；“官关、三桑、搬帮”三对字同音；“病”字读pin；班念帮；桑胆、党镰、粮盐、洋”等字同音。如果不仔细听，还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但我能理解，各地语言是传习了古人对大地、劳动的崇拜，并通过不朽的经验获得缘分。酸，甜，苦，辣，咸，都在其中，耳，鼻，舌在这样的浸泡和濡染中逐渐变得习惯，习俗在生活中燃烧，而这瘪瘦的字词，已经饱满了自己深沉的描述。

夜幕降临时，一弯月亮挂在天上，我悄悄走出房门，景色真美啊！山水交融、小桥流水、放牧夕归、一片轻沙般的薄雾犹如圣洁的哈达，飘落在这个秀美村庄。我来到路灯下一群欢喜跳跃的孩子中间，问他们：“你们在做什么游戏啊？”

&#;捉迷藏！”他们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我忽然想起了童年，想起了钻玉米垛捉迷藏的纯真游戏，于是，童真猝起，期期艾艾求孩子们：“算我一个行不？”

得到孩子们首肯后，我刚要加入队伍，参加到躲藏的队伍中，赵志勇来喊我去喝酒，很不情愿，但只能悻悻跟他们走了。

南方的乡村小酒馆，很有特色，要上两碟古镇小菜，把尘封的酒打开，临窗而坐，望着街灯，突然想起了小巷里的油纸伞，想到了吴侬软语，想到了古往今来的金戈铁马。

心情愉悦，不知深浅，举杯便饮，感觉自己不由醉在江南的诗境里。莫非我前生来过这里么？想一想，也许这一醉错过了唐风宋雨的花前月下；或者这一醉错过了柔风细雨里的江南荷香；还是这一醉错过了琼林榜上的题名；可能这一醉错过了回肠荡气的万古流芳。别管他怎么样，就这样，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方贵谷家床上。

湖塘的曙色来得迟，我在鸡鸣呼唤里醒来，香味送到了楼上，听到一阵锅盆的叮当声，原来是老两口早就起来为我们准备饭了，他们做的是一种叫做“碗粿”的地方小吃，外皮由大米制成，粿皮做成一个碗的形状，中间放上瘦肉、香菇、木耳、墨鱼、竹笋、虾米等“山珍海味”的馅。

我问大嫂：“这是当地的做法吗？”

她笑着对我说：“不是哦，原来这里很穷，都是用南瓜、青豆、笋、豆芽做馅的，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馅也精致了啊。”

我问她：“里面有辣椒吗？”

方贵谷大哥接过话头说：“很少、很少，这里的饭菜不放辣椒不够味，知道你们不能吃辣的，所以少少放了一点点哦。”

我问大嫂：“您会擀面条吗？”

她茫然地摇摇头。我开玩笑的对她说：“完了，你要在我们河北做媳妇，不会擀面，天天都会被老公揍。”

她惊讶了：“是吗？”我认真点点头：“是真的啊！方大哥因做饭揍过你不。”

方大哥憨厚地笑了：“哪啊，我怕媳妇，经常挨揍的是我。”

引起大家一阵笑声，碗粿出锅了，再淋上几勺由酱油、食用油做的热汤。那独特的食感，馅料的丰富滋味与粿皮的软嫩，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文学院的作家们纷纷走出门外，交流着房东对他们的深情厚意，有的说，早晨就吃到了精心包的饺子；有的说，炒了一桌的菜，老怕我们吃不饱；还有的说，吃的是大禾米粿，很诱人的一种地方名吃。

我坐在门前，有只邻居家的大雪橇犬凑了过来，黑白颜色，粗粗的嘴巴，一身长长的毛发，像是多年的老朋友，将嘴巴放在我身上蹭啊蹭，似有多少恋恋不舍的话语要对我倾诉。每家的房东都帮着作家拎东西，拉着手恋恋不舍叮咛着，就像当年红军离别送亲人的情景，我的眼睛悄悄红了，泪水差点掉下来。

车开动了，窗外的方贵谷夫妇频频招手，并跟随车走着，走着……那种眼神，让我终生难忘，我把他们定格在方方的玻璃框上，成为心头永远的纪念。嘴里默默安慰着自己：“不说再见……不说再见……”

上饶系列弋阳湖塘村素描

湖塘共读清贫

翻撷书典忆曾经，白匪头前屡拭锋。

读史溪陪半树月，研文影钓满天星。

囚徒正气如山岳，烈士清贫若雪松。

尤见惊雷穿室外，林间滚滚共涛声。

古树林

千层绿叶庇遗荫，风动藤花翘老村。

水自溪中翻宿浪，碑从字内道原因。

长廊此去寻十典，短径由来惜寸金。

苔满石墩空待主，百年春夏又黄昏。

湖塘村

牌坊砥柱未曾弯，檐角腾飞欲刺天。

稻界翻茬夸农富，荷风失色忆蕤鲜。

新楼越岭由溪绕，旧画杀敌任子骞。

老汉倚石说岁月，相伸锅杆乱青烟。

方志敏故居

栅栏铸铁透曾经，小径穿堂仔细听。

遗像烟黑惊闇魄，花篮姹紫绽天星。

陶盔未带一分面，蓑笠仍侵半缕风。

几次遭劫逢孽火，堪欣今日又重生。

方志敏文化公园与他的乡亲们

值门花雨绕清联，勒马尤从云堑悬。

棱柱争说革命史，寒松仍赞艳阳年。

新居越顶由夸好，旧照贴墙未享甜。

晨起三更锅灶动，及行伸手惹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