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总裁的祭品新娘 - 酷漫网

檀晚全身僵冷，连牙齿都在细微地打颤。她死死盯着那只手，胃里那股翻腾的恶心感再度汹涌。她的视野里全是混沌的泥泞，鼻端是死亡的腥臭，耳中是人群死寂的静默和那轮椅压迫下的死气。

她认出了这身衣袍所代表的主人——大楚王朝最令人胆寒的存在，封号“镇幽”亲王楚玄昀。年少统兵镇守北境，屠戮无算，血染千里，人称“北境阎王”。后因一场离奇大战，双腿尽废，性情愈发乖戾阴沉，常年幽居王府，传闻中嗜血好杀，府中每日抬出的尸首能塞满一口枯井。阎王坐镇祭坛……这真是比成为河伯祭品还要绝望万分的境地。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拒绝？下场只怕比祭刀更惨。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最终认命般闭上眼，伸出自己那双同样沾满泥泞、被麻绳勒出深紫瘀痕、还在无法控制颤抖着的手。

冰冷的触感！

楚玄昀的手，没有握住她。他甚至没有真正触碰到她手指的皮肤。

只是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骨，几近随意地，轻轻勾住了她腕上那根湿透的、几乎与她汗污皮肤融为一体的褪色红丝绳——那是“祭品新娘”身份的残余象征。

微弱的“丝缕”声。

他将那截染着泥污的丝绳扯过，缠绕在自己苍白冰凉的指骨上，一圈，又一圈。

黏腻肮脏的丝绳与他洁净如玉、血管清晰可见的指骨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他垂着眼睑，阴影浓重地覆盖住他过于锐利的眉骨和眼下那片病态的冷青色。

缠绕着红污丝绳的手指轻轻捻动了一下。那动作极细微，像在把玩一条沾了剧毒的蛇。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钻入檀晚的耳朵：

“孤府上…缺个会剖人的。”

檀晚猛地一颤，抬头撞进他幽邃如同寒潭的瞳孔里。那双眼里没有任何戏谑，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陈述。

“手，” 他冰凉缠绕丝绳的指尖似是无意地在她被粗糙麻绳磨破、渗出血丝的指节手背处轻轻一点，留下一点刺骨的寒意，“看来还算稳当。”

那一点寒冰似的触感，顺着被麻绳磨破、渗出血丝的手背处迅速蔓延开来，瞬间冻结了檀晚残存的所有侥幸。她浑身僵冷，连喉管都被冻得收紧，发出一个含糊破碎的音节，身体僵在原地，像一尊刚从烂泥里捞出的破烂泥塑。她甚至没勇气再迎上那双深渊般的眼睛。

两个罩着铁面具、一身玄黑劲装的王府侍从，如同无声的黑影，一左一右出现在她身侧。冰冷的、包裹着铁甲的手指精准地扣住了她泥泞湿透、不断打颤的肘弯关节，力道算不上粗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和控制。泥水顺着她破烂的裙裾往下滴落，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留下几小摊污迹。

“带走。”

楚玄昀低沉的声音轻飘飘地抛出，带着一丝终年不散的倦怠死气。他眼皮都没再抬一下，被沉重玄狐氅衣覆盖着的膝盖似乎微微动了动，是下令，也是终结。随侍立刻推动那沉重的赤金轮椅，发出沉闷而规律的金铁摩擦声，碾过祭坛石阶。

人潮如同摩西分海，在轮椅接近的瞬间便惊恐地自动避让开一条宽阔的通道。没有人敢抬头直视伞盖下的阴影，只有无数低垂的头颅和剧烈颤抖的脊背。

两个铁面侍从架着檀晚，一步一拖地跟在后面。她能清晰感受到身后祭坛河滩上传来的、强自压抑却又清晰可辨的恐慌喘息，如同濒死的群鱼在干涸的泥塘里艰难翕动。方才还喧嚣的鼓点与人声，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真空，只有轮毂碾压石面的声音和她踩踏泥水的脚步声在空旷里回响。

祭坛被血红的符幡和高耸狰狞的河伯像压着，沉甸甸的死亡气息尚未散去。空气似乎都变成了浓稠的血浆，吸进去堵得肺叶生疼。一个瘦得脱了形、穿着破旧巫祭袍的老者颤巍巍从人群中扑出来，枯柴般的手试图抓住檀晚拖在地上的破碎裙裾，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哑破碎的音节，浑浊的老眼淌出绝望恐惧的泪：“…祭品…河神…降怒…不可…”

一个铁面侍从甚至没有回头，只随意地一挥手，如同拂去一粒碍眼的尘埃。

老者枯瘦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破败偶人，无声地飞跌出去，重重撞在一个歪倒的神龛上，又滑落进冰冷泥水里，抽搐了一下便不动了。

檀晚被架着强行拖走，目光最后只捕捉到老者迅速失去生命光泽的眼睛里，那团凝固的巨大恐惧。

“啪嗒。”一滴冰冷的水珠顺着檀晚额前凌乱的碎发滑落，砸在她粘稠的眼皮上，分不清是泥水还是冷汗。喉咙里那股作呕的腥甜感越来越重。这哪里是王府？是阎罗殿！她被拖进了一座活埋棺！

厚重的朱漆门在他们身后沉重地、缓慢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最后一点浑浊的天光和死寂的祭坛景象。仿佛巨兽合拢了吞噬的嘴。

“哐当——”

一声沉重的金属闭合巨响，伴随着机簧转动的扎扎声，在死寂中格外瘆人。

扑面而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浓烈的、驱之不散的药石苦味，极其名贵的苏合、龙涎等香料燃尽后残留的馥郁余烟，还有一丝丝极淡极淡、却如同附骨之疽般萦绕在鼻腔深处的味道…那是死亡本身腐败前最后的气息，檀晚对这味道极其敏感。空气冷得像冰窖，外面正午的酷暑似乎完全被隔绝在这巨大的高墙之外。

她被丢在冰冷的、打磨得光亮可鉴人影的金砖地上，寒气直透骨髓。

轮椅缓缓停在大厅中央。楚玄昀终于稍微抬了抬眼皮，目光极其冷漠地扫过趴在地上的檀晚。

“以后，你住地字乙申屋。”他的声音疲惫，手指在轮椅扶手上不耐烦地轻轻敲了两下。“燕七，带她去‘停云轩’，认认地方。”

“停云轩…”铁面侍从中左边那个，毫无情绪地应喏。声音如同铁器摩擦。

另一个被称为燕七的侍从上前一步，依旧是那双冰冷的、覆着铁甲的指爪，扣住了檀晚的胳膊。这一次，他几乎没有让她沾地，近乎是提着一个破口袋般，大步流星地拖着她就走。

穿廊过院，亭台楼阁在惊恐中只是扭曲晃动的模糊色块，触目所及皆是暗沉压抑的黑檀木或深褐色构架，巨大的影壁墙上雕刻着面目狰狞的饕餮或不知名的凶兽，张牙舞爪，仿佛随时会扑下来噬人。偶尔闪过几个低眉顺目、穿着暗色衣袍的仆役身影，移动得又快又轻，如同幽魂，无声穿行在重重的帷幔和冰冷的石雕影壁之间。视线偶尔穿过巨大廊柱的间隙，能瞥见远处庭院一角似乎堆放着一些沾着深色污渍的、类似草席包裹的东西，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腐尸气味似乎在那里尤为浓重。

最后，燕七在一处极其偏僻、仿佛坐落在巨大建筑群阴影缝隙里的矮屋前停下脚步。斑驳的深灰木门，门楣上钉着一块黑漆底色的木牌，阴刻着几个模糊不清的篆字——“地字乙申”。

燕七推开沉重、发出刺耳“吱呀”声的破门，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味和某种酸腐气味的恶臭扑面而来。屋里极其逼仄狭窄，光线幽暗，唯一的光源是高处一扇用木板钉死的、布满蛛网气孔小窗。靠墙一张硬板木床，铺着一块看不清本来颜色的薄薄席子，没有褥子。墙角摆着几张歪斜的矮凳和一张布满灰尘和不明污渍的破木桌。

檀晚被巨大的惯性甩在地上，骨头撞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生疼。她蜷缩在门口地上冰冷的灰土里，身体因为脱力和巨大的冰冷恐惧而无法控制地簌簌发抖。胃里的东西终于彻底翻涌上来。

“呕——”她猛地侧过身体，朝着冰冷的地面剧烈地干呕起来。

除了一点酸苦的胆汁，什么也没吐出来。喉咙灼烧般疼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和脸上的汗水、泥污混在一起。

燕七站在门口阴影里，默然看着她狼狈呕吐颤抖的模样，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地、一丝不苟地用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拭着方才拖拽她时铁甲手套上沾到的些许泥污。直到确定擦拭干净，他才转身，大步离开。

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漫长曲折的回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