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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妆台前,苏棠望着铜镜中的容颜,不得不承认这副皮囊生得极美。肌肤胜雪,柔滑如绸,未施粉黛便透出桃红,眉眼如画自带三分娇艳,眸子清透似琉璃,流转间顾盼生辉。
苏棠对着镜中倒影怔怔出神:原主这半月来的经历在脑海中翻涌,当真比戏文还跌宕。不过是与负心汉分手时崴了脚,转眼就魂穿异世成了替嫁新娘——一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姑娘。
这本轮不到她的好事,全因她爹苏鸿山。半月前信王府管事传来消息,说信王府遭逢变故断了香火,要接回皇叔信老王爷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也就是苏鸿山。这对苏家而言无异于天上掉馅饼,一夕之间从偏远小镇的平头百姓,摇身一变成当朝皇叔仅存的爵位继承人。
仅存二字意味深长,只要保住性命便能躺赢。苏鸿山当即收拾行装,连在外会友的儿子都顾不上,带着妻女火速回京。进京路上连遭刺杀,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好歹有惊无险进了信王府。本想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谁知波折才刚开始。
信王府三房极力阻挠苏鸿山认祖归宗,寻死觅活不让老王爷立他为继承人。三日前,苏棠与三房嫡女云葭在花园湖畔争执,吵得面红耳赤时,云葭突然伸手推搡,苏棠气不过反推回去,云葭却顺势跃入湖中。当时四周空无一人,连个丫鬟都不在,苏棠自然成了推人落水的罪魁祸首。
云葭与靖南王府大少爷早有婚约,太后钦定的吉日就在今日。偏生那靖南王大少爷身患怪病,动不得怒气,稍有恼意便头晕目眩,重则呕血昏厥。按理说云葭出事的消息该严密封锁,却不知怎的传到了他耳中。结果可想而知,靖南王大少爷怒火攻心之下,当场呕血昏厥,此番病情更甚从前,至今未醒,太医已委婉暗示准备后事。
信老王爷欲推迟婚期,靖南王府却坚决不同意。这也难怪,本就指望冲喜续命,此刻更是迫在眉睫,不提前婚期已算仁慈,岂肯拖延。只是云葭昏迷无法上轿,靖南王府虽着急却也不能强人所难。不知他们如何思量,竟连人都不挑了,点名要苏棠这个罪魁祸首替嫁,甚至请来圣旨逼迫。
苏棠如何肯从?这分明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她未享过信王府半日荣华,怎甘心替人受罪。哭闹挣扎皆无用,皇命如山难违。原主只当无人信她清白,连爹娘都疑她,心灰意冷之下竟以死明志。
真是傻得可怜。苏棠想起醒来时,母亲许氏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痛哭,父亲苏鸿山双目赤红要为她讨公道,若知爱女已逝,该是何等锥心之痛。连小丫鬟半夏都哭得双眼红肿。
窗外隐约传来喜乐声,靖南王府的花轿到了。苏棠问半夏:我爹娘呢?先前她昏迷时,苏鸿山说要进宫退婚,之后便没了音讯,我爹不会真去面圣了吧?
半夏眼眶通红,哽咽道:老爷刚出院子就被老王爷打晕了,连夫人也被一并带走关了起来。若非怕她再寻短见需人看护,恐怕自己也要被禁足。
苏棠心头一沉。打晕父亲,软禁母亲,看来此刻就算她自尽,对方也会趁热将她塞进花轿。这般欺人太甚,不添些堵都对不起原主。
苏棠朝半夏招手,附耳低语几句。半夏听得瞪大眼睛,满脸惊愕。
这时门被推开,进来四五个人,为首的嬷嬷约莫四十五六,发髻梳得油亮,眉眼间透着精明。嬷嬷见苏棠未着嫁衣,眉头紧皱,厉声呵斥半夏:花轿已到,怎还不给姑娘更衣?误了吉时惹怒靖南王府,吃苦的还是你家主子!
半夏紧抿嘴唇,泪水簌簌而落。她怎忍心催姑娘穿那晦气嫁衣,见着那红衣都觉扎眼。
嬷嬷也不指望她,转身对身后两丫鬟道:速速伺候姑娘换衣,若耽误了......话未说完,忽听外间传来杂乱脚步声,似有变故。
第2章出嫁
丫鬟们围着苏棠手足无措,这张脸天生丽质难自弃,正如古语所云:未施粉黛却胜似朝霞映雪。最终只得帮她换上大红嫁衣,梳了个端庄发髻,戴上御赐的凤冠霞帔。
前院派人来催了三趟,嬷嬷手持红盖头要给苏棠盖上,却被她抬手拦住:我要先见云家二姑娘。
嬷嬷眉心蹙成川字,语气透着不耐:托苏姑娘的福,二姑娘至今昏迷未醒,您还有心思去探望?当务之急是去靖南王府冲喜,其他琐事暂且搁置。
苏棠轻笑一声:到底是谁托了谁的福?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比唱戏的还利索。
见嬷嬷脸色骤变,她话锋一转:我浑身喜气,总该先紧着自家人。说不定我去冲一冲,二姑娘就醒过来了呢?
嬷嬷眸光闪烁,二姑娘确实需要个合适契机醒来,可眼前这丫头片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谨慎道:苏姑娘该明白,就算这会儿二姑娘醒了,上花轿的也还是您。
苏棠嘴角扬起讥诮的弧度:自己走进花轿总好过被五花大绑,这道理我懂。我这心意就摆在这儿,要不要随你。说着便要去夺盖头。
嬷嬷迟疑片刻,终究不敢擅专:此事我做不得主,需得禀明三太太。
不过半炷香功夫,去而复返的丫鬟传话:三太太允了,带苏姑娘去见二姑娘。
云二姑娘的闺房近在咫尺,苏棠刚绕过花鸟屏风,半夏便悄悄塞来一包东西。屋内陈设雅致,瑞兽纹铜炉中青烟袅袅,檀香沁人心脾。
床榻上躺着的云葭面容姣好,肌肤胜雪,因落水更显苍白柔弱。苏棠驻足片刻便转身离去,连茶都没喝一口。
花轿起得急,苏棠没来得及拜别父母,连信老王爷夫妇都未得见,便被搀扶进八抬大轿。
这边红轿刚出信王府,那边云三太太已急匆匆赶往女儿院子。既然靖南王府信冲喜,她女儿被冲一下醒过来也是顺理成章。
不好了太太!丫鬟慌慌张张跑来,姑娘怎么叫都不醒!
云三太太眼前发黑:什么叫叫不醒?方才不是……
就,就像真的昏迷了……丫鬟话音未落,云三太太已冲进内室。任她如何推搡拍打,云葭始终纹丝不动,脸色惨白如纸。
快请太医!云三太太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再说苏棠,花轿刚拐过街角便开始颠簸,震得她东倒西歪,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头上的凤冠重若千钧,压得脖颈几乎折断。
别颠了!苏棠忍无可忍。
喜娘凑近轿窗笑道:姑娘息怒,这是颠轿的规矩。您方才让迎亲队伍好等,这是给新娘子的下马威。您若生气了,踢翻脚边的香炉便能止住。
话音未落,一只绣鞋已将香炉踢出老远。喜娘暗自咂舌,这新娘子好大的力气。
果然,花轿消停了一刻钟,复又颠簸起来。苏棠掀开珍珠帘,发现轿内再无香炉可踢,扶着凤冠问:这回踢什么?
喜娘面露尴尬,这第二回 颠轿可不是习俗,分明是靖南王府存心刁难。
苏棠被颠得胃里翻涌:停轿!我要吐了!
喜娘急得直摆手:姑娘万万使不得!
苏棠强忍着恶心,喜娘赶紧去拦轿夫:二少爷有令,继续颠!
靖南王府二少爷谢柏珩骑在枣红马上,脸色阴得能滴出水。这场冲喜本就勉强,如今连新郎官都躺平了,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花轿终于晃到靖南王府,礼炮声震得人耳膜生疼。苏棠刚盖好盖头,一柄玉如意便伸进轿帘。她抓住玉如意刚要起身,突然被猛地一拽。
颠簸半日的眩晕感混着刺目阳光,苏棠再压不住呕吐感:呕——
秽物尽数吐在玉如意上,清脆的碎裂声随之响起。全场鸦雀无声,观礼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那可是御赐的羊脂白玉如意!
谢柏珩盯着碎玉,眼底酝酿着风暴,握着马缰的手青筋暴起。众人皆怕这二少爷一个失控,当场让新娘子血溅喜堂。
第3章救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苏棠吐了靖南王府二少爷一身,最直接的后果是与她拜堂的从活人变成了临时抓来的公鸡。礼成后,她未如司仪所喊被送入洞房,而是被推进了……柴房。
柴房门扉常年紧闭,推开时涌出刺鼻霉味。两只老鼠正行苟且之事,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钻进柴堆。苏棠震惊地瞪大眼——这般活色生香的场面,她两世为人还是头回见。
快进去!身后婆子不耐烦地推搡。苏棠踉跄一步,与贴身丫鬟半夏及那只拜堂公鸡一同被关进柴房。
我家姑娘是来冲喜的,你们怎能如此作践人?半夏捶门怒喊。婆子朝门内啐了一口,暗骂:不过是个私生子之女,若非信王府嫡系死绝,哪轮得到这野种享荣华?不感恩便罢了,竟敢推云二姑娘落水,害大少爷吐血,还吐了二少爷一身秽物……关柴房都算便宜了!
锁头落下声惊得半夏急哭:姑娘,这如何是好?若出不去,咱们今夜便要在此过夜了!她望着满地狼藉与窜动的老鼠,浑身发颤。
苏棠却无暇顾及,她头晕得厉害,匆忙摘下凤冠揉捏脖颈,这才缓过一口气。在柴房过夜?绝无可能。
门外婆子尚未走远,苏棠笑着安抚半夏:哭甚?柴房虽脏乱,总比新房强。
半夏挂着泪珠呆住——姑娘莫不是被气糊涂了?柴房怎会比新房好?
守门婆子亦竖起耳朵,只听苏棠声音清晰传来:若在新房,靖南王大少爷在我跟前咽气,我岂不被活活吓死?宁肯待在此处。
半夏恍然大悟,抹泪四顾:可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站会儿活动筋骨也好。苏棠道。
如她所料,守门婆子果真觉得柴房不如新房骇人,立刻去禀报。不多时,婆子返回将苏棠主仆带出——这回推搡的力道比先前更重。
苏棠踉跄着跌进新房,头上的凤冠飞出去,在青砖地上滚了几圈。她反手将门闩插上,半夏捡起凤冠时,正见她拽着新郎官的腰带又拉又扯。
姑娘这是……半夏瞪大眼,姑娘莫不是要趁姑爷活着时圆房,留个孩子傍身?
苏棠头也不抬:脱衣。
半夏红着脸接过活计。床榻上,靖南王大少爷谢柏庭身着大红喜服静卧,苏棠走近时呼吸一滞——这男人生得实在太过惊艳。即便脸色苍白如纸,闭目躺在此处,仍令满室黯然失色。若他起身行走……苏棠暗叹,这般绝色若就此殒命,委实可惜。
半夏抱着凤冠呆立,也被姑爷的容貌震住。她原以为自家大少爷已够俊美,不想姑爷更胜三分,只是命薄了些。
姑娘年纪轻轻便要守寡……想到此处,半夏眼泪又涌出来,全然未察觉苏棠正为谢柏庭把脉。待她擦干泪,正见苏棠去解谢柏庭的腰带,动作急切。
奴婢来!半夏忙放下凤冠。苏棠起身让位,目光扫过桌案,见有糕点便取来充饥,又端起油灯。转身时,谢柏庭的上衣已被半夏褪去,露出精壮胸膛。
姑娘,还要脱……
不必!苏棠被糕点呛得咳嗽,剩下的我来。
半夏面红耳赤地退开。门外两丫鬟正贴耳偷听,闻得脱裤子三字,惊得瞪大眼——大少奶奶竟要轻薄昏迷的姑爷?
她们猛推房门,却发现门已上闩。丫鬟心头一紧,姑爷若被折辱,她们难逃干系,当即飞奔去寻救兵。
屋内,苏棠将油灯置于案几,取出怀中银针。这是出嫁前她让半夏寻来的,此刻针尖在烛火上灼过,便以迅雷之势扎向谢柏庭胸口。
姑娘手下留情!半夏头晕目眩,只觉这一针下去,姑爷若有个三长两短,靖南王府怕是要让姑娘陪葬。
苏棠捻着第二根银针,正要下针,忽闻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第4章掴掌
苏棠早料到半夏会阻拦,她沉声道:我在救他。
姑娘莫哄我……半夏满脸不信。
话音未落,房门被拍得震天响:大少奶奶开恩!
半夏吓得脸色煞白,指尖发颤。
苏棠却镇定自若:守住门,无论如何别让人进来。
半夏硬着头皮堵在门口,苏棠则迅速将银针依次扎入谢柏庭穴位。这套针法需一气呵成,稍有停顿便会前功尽弃,更会令毒气直攻心脉,届时华佗再世也难回天。
待黑血从金簪刺破的手指涌出,苏棠刚松口气,门便被管事李妈妈带着人撞开。好好的檀木门板裂开半扇,李妈妈气势汹汹冲进来,苏棠眼疾手快扯下纱帐遮掩。
大少奶奶这是做什么?!李妈妈指着床榻怒喝。
苏棠转身,扬手便是一记耳光。清脆的声响震得满屋人后退三步,李妈妈捂着脸瞪大眼:你竟敢打我?!
出去。苏棠声音冷得能结冰,眼底淬着寒光,新婚之夜夫妻行房,何时需要向奴才汇报?
李妈妈气得浑身发抖:我家大少爷昏迷不醒,你、你简直不知羞耻!
冲喜是你们靖南王府求来的,苏棠逼近一步,若觉我失德,休书一封即可,我立刻卷铺盖走人。她指节抵住李妈妈胸口,现在,滚。
李妈妈被逼得踉跄后退,撞在门框上险些跌倒。苏棠转头对半夏道:站好了,没我允许,谁敢踏进一步?
纱帐内,苏棠强撑着完成最后几针。原主这身子太过孱弱,施到半程便汗如雨下,待收针时已眼前发黑。她草草包扎谢柏庭的手指,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半夏守着门,从天黑站到天亮。粗使婆子来打扫时,见她如门神般杵着,背地里直嘀咕新大少奶奶心狠,竟让丫鬟守夜到这般田地。
寅时三刻,谢柏庭在混沌中醒来。他隐约觉着怀中压着个暖烘烘的物件,刚要推拒,便听耳畔传来软糯的呓语:别动……
女人?!
谢柏庭猛然睁眼,大红纱帐刺得他瞳孔骤缩。这不是梦?他竟已成亲了?
正恍惚间,苏棠翻了个身,脸颊正贴上他胸膛。谢柏庭如触电般弹起,却见纱帐外宁妈妈正撩帘而入。
我的天!宁妈妈看着坐起身的谢柏庭,手帕都掉在了地上,大少爷可算醒了!这三日王妃日日以泪洗面……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哐当巨响。半夏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婆子死死按住肩膀。宁妈妈拍着胸口顺气,转头见苏棠从床上支起身子,睡眼惺忪地抱怨:大清早的吵什么……
谢柏庭闻声转头,正对上苏棠惺忪的眸子。下一秒,他条件反射地将人推开——
咚!
苏棠的额头重重磕在床板上,痛得她瞬间清醒。宁妈妈看着这幕,只觉得心跳都要停了。
她是谁?谢柏庭指着苏棠,声音冷得像冰,怎会在我床上?
第5章商量
宁妈妈见谢柏庭一脸愤怒,忙道,“这是大少爷你刚过门的大少奶奶,信王府新找回来的姑娘。”
谢柏庭脸一冷,“谁准许你们擅作主张给我成亲的?!”
苏棠揉着撞疼的脑门,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她强忍着怒气,看向宁妈妈,温柔的笑着,“有劳先出去一下,我和你家大少爷聊两句。”
这……
宁妈妈有些担心,但她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宁妈妈前脚迈出门,后脚谢柏庭就指着门口对苏棠道,“你也给我出去。”
当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亏得她昨天为了救他累到脱力。
见谢柏庭一副冷漠脸,苏棠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她知道谢柏庭不会待见她,他生气也很正常,但她又何其无辜,更无辜的还是送掉小命的原主。
气不过,苏棠手一抬,一根银针朝谢柏庭的心口处扎去。
猝不及防,谢柏庭不偏不倚的挨了一针,就感觉浑身被人卸了劲,胳膊都抬不起来。
他猛然抬头看着苏棠,“你……”
苏棠心情好多了,嘴角一勾,明媚的脸胜过牡丹绽放,“现在能心平气和的听我说几句话了吗?”
心平气和?
他现在气的想杀人了!
苏棠可不管他这些,她有些话不吐不快,“让你失望了,嫁给你的不是你的青梅竹马信王府二姑娘云葭,而是我这个半道而来还没有认祖归宗的私生子的女儿。”
“我知道你不愿意娶我,巧了,我也不愿意嫁。”
“你现在之所以还活着,还有力气掀翻我,是因为我昨晚帮你逼出了部分毒血。”
谢柏庭怒气在脸上凝固。
苏棠继续道,“打个商量,我帮你解毒,你给我和离书。”
“昨天八抬大轿抬我进的你们靖南王府,三个月后,八抬大轿送我回去。”
“到时候你是娶云二姑娘还是娶其她人,都随你意,我能救你,自然也能救她。”
“同意的话,就眨下眼睛。”
苏棠语气不疾不徐,可听在谢柏庭耳中却似惊涛骇浪。
是她救了他?
这怎么可能。
她才多大年纪。
可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太医一再叮嘱他不得动怒,再吐一回血,神仙难救,他却活过来了,还有她只用一根银针就让他动不了,绝非只是简单的吹牛。
谢柏庭没有说话,苏棠盯着他的脸看。
因为生气,男子脸上有了几分血色,好看到不行,苏棠借着看他眨眼正大光明的欣赏美色,盯的谢柏庭浑身不自在,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盯着男子看的女人,她都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吗?!
谢柏庭眨了下眼,正要说话,苏棠笑道,“你眨眼了,我就当你同意了。”
说着,手一动,就把银针收了,从床上下来。
她快饿死了。
昨晚高估自己,想给他施针后再把桌子上的美食消灭干净,结果忙完就累晕了,别说下床吃东西了,就是喂到她嘴里,她都没力气嚼。
苏棠端起桌子上的茶水稍微漱了下口,拿了块糕点就吃起来。
谢柏庭就那么看着苏棠吃东西,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力量从心口处弥漫至四肢,被卸的力道又回来了。
门外,丫鬟敲了敲仅剩的半扇门,“大少爷?大少奶奶?都起了吗?”
“进来吧,”苏棠随口应道。
丫鬟端着托盘进来,看苏棠的眼神都带着怯意。
苏棠看在眼里,有些心累,她真没想吓唬这些丫鬟婆子,实在昨晚情况紧急,没时间和那管事妈妈争辩,才给人留下一个凶悍的印象,不过怕她也没什么不好的。
丫鬟把托盘放下,过去伺候谢柏庭更衣,苏棠问道,“我的丫鬟半夏呢?”
丫鬟忙道,“大少奶奶的丫鬟在门外守了一夜,咳了两声,宁妈妈怕她伤寒,会过病气给大少爷大少奶奶,让她去看大夫了。”
“大少奶奶有什么事吩咐奴婢便是。”
苏棠真没想到半夏那丫鬟会那么实诚,让她守门,她就守一晚上,也不知道病的如何了。
既然半夏不在,那只能使唤这丫鬟了,倒不是她这么快就习惯了衣来伸手,实在是不会梳发髻啊。
丫鬟手很灵巧,没一会儿就帮苏棠绾了个漂亮发髻,戴上一整套的珊瑚头饰,美的惊心动魄。
谢柏庭穿好锦袍,丫鬟给他推来轮椅,他是坐在轮椅上和苏棠吃的早饭。
因为不熟悉,两人谁也没说话,一顿早饭吃的很和谐。
吃完早饭,就该去敬茶了,丫鬟推着谢柏庭出了门,那边过来一护卫打扮的男子,他要推谢柏庭,被谢柏庭拒绝了,“她推我去就行了。”
苏棠四下看了看,指着自己道,“你是让我推你?”
“不然呢?”谢柏庭道。
“……”
好吧,她是他新过门的嫡妻,推他去敬茶更显得夫妻和睦。
推就推吧,又不费多少力气。
苏棠想的很好,但古代的轮椅可不比现代的,再加上她没什么力气,刚接手就后悔了,可护卫已经退下了。
苏棠只得硬着头皮推谢柏庭去敬茶,推到半路,碰到一台阶,苏棠就没辙了。
她可没那力气连人带轮椅抬上去,她要有这本事,早逃婚了。
苏棠四下张望,准备找人,结果无意间瞥见谢柏庭好整以暇的脸色,苏棠顿时反应过来,这人在故意刁难她。
他带的路,不会不知道这里有道她过不去的坎。
好。
很好。
苏棠微微一笑,手搭在轮椅上,温柔道,“相公,我相信你可以自己站起来走。”
相公……
谁许她这么喊他的?!
谢柏庭看着她,“我没力气。”
“你有,”苏棠道。
“……”
“我去前面等你,”苏棠巧笑嫣然。
“……”
苏棠丢下一句,轻提裙摆往前走。
有丫鬟看不过眼,见不得大少奶奶把大少爷晾在台阶处,要过来帮忙,刚要上前,就被苏棠用凶狠眼神吓跑了。
不是她们不肯帮大少爷,实在是大少奶奶脾气太坏了,她会打人。
苏棠看到丫鬟吓跑的样子,觉得自己在凶悍的道路上要一去不返了。
苏棠郁闷,真不是她要逼谢柏庭走路,实在是她把靖南王府上下得罪了个遍,她得让靖南王府知道她冲喜管用啊,不仅把他们靖南王府昏迷不醒的大少爷冲醒了,还把虚弱到只能靠轮椅出行的大少爷冲的能自己走路了。
要说最过分的还是谢柏庭,有力气把她掀翻,没力气走路,谁信啊。
他分明就是装的!
谢柏庭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人过来,就知道自己不起来走是不行了。
那些想上前帮忙的丫鬟被吓跑后,却没有走,远远的看着,就见她们心底可怜无助被大少奶奶欺负的大少爷撑着轮椅站了起来。
丫鬟们一个个眼睛都瞪圆了。
大、大少爷能自己走了?!
大少爷不是虚弱到连路都走不了了吗?
他怎么被大少奶奶逼一下就能自己走了呢?!
一时间,丫鬟们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气愤。
谢柏庭能走,但走的不快还吃力,苏棠怕他坚持不到去敬茶,只好扶他了。
第6章敬茶
松鹤堂。
是靖南王府老夫人的院子。
正堂内,齐聚一堂,都在等苏棠和谢柏庭来敬茶。
听说大少爷刚醒就撞伤了大少奶奶的脑袋,会不会陪着来敬茶都不一定。
见苏棠扶谢柏庭进来,一个个也是震惊不轻,尤其两人模样都生的一等一的好,看上去给人一种天造地设的感觉。
靖南王妃坐在那里,眼底泪花闪烁。
见苏棠扶的吃力,她赶紧起身过去扶谢柏庭,“怎么样了,累不累?”
谢柏庭额头有些细密汗珠,苏棠贤惠的拿帕子替他擦去,谢柏庭看着苏棠,要不是他亲耳听见苏棠要和离书,还要他八抬大轿送她出府,他真的要以为她是个贤惠之人了。
一个擦汗,一个凝视,看在众人眼里那是含情脉脉,如胶似漆。
没想到大少爷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他和云二姑娘定亲十五年,青梅竹马,让一个没见过面的姑娘给他冲喜,占了他嫡妻之位,他不仅不愤怒,还坦然接受了?
他这是把云二姑娘置于何地啊,还是这位新大少奶奶手段了得,这么快就俘获了大少爷的心?
靖南王妃高兴到不知道要说什么,宁妈妈提醒她,“王妃,先让大少奶奶敬茶吧。”
苏棠这才看向屋子里其他人。
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对靖南王府有几分了解。
靖南王是异姓王,手握重兵,威名赫赫,颇得皇上信任。
谢柏庭的生母也就是靖南王妃是靖南王的原配嫡妃,但靖南王还有一个侧妃,乃赵王府南康郡主,比起嫡妃,这位侧妃更得靖南王的心,据说靖南王为了她连命都能豁出不要。
苏棠眸光刚落到南康郡主身上,南康郡主脸就冷了下来,呵斥道,“还不跪下!”
苏棠知道南康郡主不会喜欢她,毕竟她昨天吐了一身的靖南王府二少爷就是南康郡主的儿子,害她儿子丢脸,能对她有好脸色才怪了。
但她嫁过来冲喜,还特别管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都还没敬茶就朝她发难,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苏棠道,“我犯什么错了要跪下?”
南康郡主气的咬牙,“你打碎了皇上御赐的玉如意,该当何罪!”
苏棠咕噜道,“又不是故意的……”
南康郡主气笑了,“那是御赐之物,是你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算了的吗?!”
“碎都碎了,除了算了,还能怎么办?”苏棠不在意道。
南康郡主本就在气头上,见苏棠态度懒散,一点也没当回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还没见过这么不把御赐之物当回事的,对御赐之物不敬,打你几十大板都是轻的!”
苏棠看着谢柏庭,声音带了几分惶恐,“真的这么严重?”
谢柏庭看着她,总觉得她的反应不大对劲,他点了下头。
下一秒,就见苏棠同情道,“我是觉得不是故意的,摔碎就摔碎了,谁还没有失手的时候,但皇上要真打二少爷,那也没办法,只能受着了。”
谢柏庭,“……”
一屋子人眼睛都瞪圆了。
怎么是打二少爷?
南康郡主气的脸色铁青,“摔碎玉如意的是你!”
苏棠眨眨眼,一脸无辜道,“怎么是我摔碎的?我人坐在花轿里,是二少爷拿玉如意拉我出来的,我被花轿颠簸了一路,忍不住呕吐,出了花轿就松了手,二少爷没握紧玉如意,怎么能算我头上呢?”
“当时那么多人看着,您要没看见,可以找个人问问。”
南康郡主云袖下拳头攥紧,站在一旁的一姑娘忍不住帮腔道,“要不是你呕吐,我二哥会摔碎玉如意吗?!”
这姑娘叫谢柔,和谢二少爷谢柏珩都是南康郡主所出。
苏棠本来还不好直接怼南康郡主,毕竟是当家主母,又是长辈,她只准备待三个月就闪人,没必要得罪人,让自己日子过不痛快。
但谁都想欺负她踩她一脚,她也得让人知道她没那么好欺负。
苏棠淡淡一笑,“既然追根究底,那我得问一句你二哥为何让花轿颠簸我一路?”
“我不知道那玉如意是御赐之物,不知者不为罪,你二哥应该很清楚,别说我只是吐了他一身,就是我往他身上吐刀子,他也得怀着对皇上的敬意把玉如意握紧了。”
清凌凌的语气,却没来由的叫人觉得压抑,不敢小觑。
谢柔气的跺脚,“要不是你把云二姑娘推入湖里,导致她昏迷不醒,我们靖南王府才不会退而求其次要你冲喜!”
苏棠笑了一声,笑容浅淡,如空谷幽兰,却并不接话。
一拳头打过去,没人接茬,谢柔气的抓狂,“你笑什么?!”
让她笑的地方多了,她可没闲情逸致给她一一剖析。
苏棠淡声道,“你们了解云二姑娘,却并不了解我,怎知选我就一定是退而求其次?”
苏棠这话一说出来,屋子里的人一个个都以为耳朵听岔了。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的女儿,又是在清州那样的小地方长大,也敢和信王府金尊玉贵的嫡出姑娘比,夜郎自大也没她这么大的。
靖南王多看了苏棠两眼,道,“敬茶吧。”
丫鬟取来蒲团,摆在靖南王府老夫人跟前。
苏棠这辈子还没跪过什么人,内心很是抗拒,但入了乡,她也只能随俗。
“祖母,请喝茶。”
苏棠跪在蒲团上,毕恭毕敬。
老夫人手里拨弄着佛珠,却并不接过,苏棠不傻,这是不满意她,要磨难她呢。
苏棠这副身子虚的很,举了会儿就胳膊酸的厉害,还不知道要她举多久,苏棠看向谢柏庭,小声道,“祖母胳膊有问题吗,需不需要我起身喂她?”
谢柏庭额头颤了下。
这女人。
她可真敢说。
苏棠呲牙,反正她问过谢柏庭了,他不回答就当他是默认了。
正要起身,然后老夫人就伸手接了茶盏。
第7章立威
苏棠说的小声,离远的人听不见,老夫人没耳聋,听的一清二楚。
孙媳妇进门敬茶直接起身喂进她嘴里,传扬出去,能笑掉人大牙。
老夫人眸光冰冷,道,“庭儿和云二姑娘定亲十五年,我靖南王府从未想过大少奶奶会是别人,既然你们成亲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相互扶持,争取早日为我靖南王府开枝散叶。”
苏棠乖巧点头,“谨遵祖母教诲。”
老夫人这才喝茶,送给苏棠的见面礼是一只碧玉镯。
色泽碧透,一看就价值不菲。
谢柏庭敬茶后,丫鬟把蒲团取走,接下来该敬靖南王爷和靖南王妃了。
苏棠是这么想的,然而丫鬟把蒲团摆在了靖南王和南康郡主的面前。
苏棠眸光一缩,下意识的去看谢柏庭的脸,只见他好看的脸上乌云密布,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苏棠知道靖南王府内宅复杂,但这敬茶安排的就太羞辱人了。
儿子娶妻,领着媳妇敬茶,不先敬亲生母亲,反倒敬父亲的侧妃,这是把靖南王妃这个嫡妃和谢柏庭这个大少爷的脸放在地上踩,同样踩的还有她这个新过门的大少奶奶。
谢柔站在那里,脸上别提多得意了,她娘虽然只是侧妃,却最得父王的心,是靖南王府当家主母,连王妃都不敢和她娘作对,她一个私生子的女儿算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敢和她娘硬碰硬,也不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回头有她好看的!
谢柔的鄙视,苏棠实在没法忽视,还有南康郡主,坐在那里,一副漫不经心等她敬茶的样子,连老夫人都让她端了半天茶盏,南康郡主只会更久。
苏棠极力压抑怒气,看向靖南王,只见他坐在那里,虽眉头微蹙,但并未说什么。
苏棠心下冷笑,不愧是为了南康郡主能豁出命的人,真是有够纵容南康郡主的。
既然靖南王府这么不讲规矩,那就别怪她有样学样,拿他靖南王立威了。
苏棠看向谢柏庭,温和道,“相公,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谢柏庭正要发火,被靖南王妃用眼神扼住,就听到苏棠这一句,他侧头看向她,就听苏棠道,“我敬过老夫人了,接下来该父王母妃敬我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仅把屋子里其他人都给震懵了,也包括谢柏庭在内。
这女人,她是真的什么话都敢说啊。
竟然敢让他父王母妃给她敬茶,她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那边南康郡主瞬间发难,“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让王爷给你敬茶!”
苏棠既然敢开这个口,就不怕被人发难,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看着谢柏庭,委委屈屈道,“那我还不是为你好么,你不照办,回头冲喜不成功,可不能怪我。”
谢柏庭,“……”
谢柏庭浑身无力,这是在威胁他给他出难题呢,偏这么多人看着,他除了配合别无他法。
谢柏庭沉声道,“是我忘记说了,早上醒来,她就和我提过,她用清州秘法给我冲喜,需得我靖南王府配合。”
“今日敬茶,谁极力主张让她冲喜,谁敬她一杯茶。”
有理有据,和苏棠要说的一样。
不得不说,他们还挺有默契。
四太太坐在那里,一脸看热闹的笑容。
原以为新进门的大少奶奶是个软包好欺负,没想到还挺能折腾,三言两语就把自己从玉如意之祸中摘了个干净,还向天借胆,让王爷王妃敬她茶。
四太太笑道,“我怎么没听说冲喜还有秘法?”
苏棠回道,“我爹娘虽然觉得冲喜是无稽之谈,但既然皇上也要我出嫁冲喜,不信也只能信了。”
“几年前,清州有人家冲喜成功,从奄奄一息到生龙活虎,传的沸沸扬扬,我爹娘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了我,让我照办。”
“我昨晚试了试,相公就从昏迷中醒来,想来是秘法起作用了,喝父王母妃敬的茶,我也长不了肉,但为了相公好,只能委屈父王母妃了。”
靖南王妃面带难色,“一定要主张冲喜的人敬茶吗?”
“嗯,”苏棠点头。
“除了敬茶,三个月后,相公病愈,我向相公提任何要求,他都要满足我。”
谢柏庭斜了苏棠一眼。
这女人心思够缜密,先用敬茶惹他父王母妃厌恶,再配合三个月后提要求,就能达到目的离开。
但她失算了。
一定要娶她冲喜的不是他的父王母妃。
苏棠说完,正堂就陷入静谧。
静的苏棠都有点懵,不懂这有什么好安静的,做爹娘的为了儿子牺牲一下没什么好犹豫的吧。
这时候,靖南王开口了,对南康郡主道,“既是如此,那你敬大少奶奶一杯茶。”
苏棠,“……???”
怎么是南康郡主敬她茶?
极力要冲喜的难道不是王爷王妃吗?
这是什么情况?
苏棠懵了。
她看向谢柏庭。
谢柏庭眼底含笑,似星辰皓月,看的苏棠咬牙。
她已经得罪死了南康郡主,再要她敬茶,这会儿只怕想活剐了她了。
可话已经放出去,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南康郡主脸色铁青。
让她堂堂郡主给一个私生子的女儿敬茶,这个女人还吐了她儿子一身,刚刚还公然顶撞她,这是要气死她吗?!
偏偏坚持要冲喜的人是她,现在人家用秘法冲喜管用,她不配合就是前后矛盾,不是真心为谢柏庭好,没看见连王爷都没有迟疑,就直接让她敬茶了。
南康郡主看向苏棠的眼神凌厉如刀,苏棠一脸无辜,她是真无辜,知道南康郡主抹不开面子,为了让她心底好受些,苏棠决定给南康郡主找个伴,有王爷陪着,面子上就过的去些了。
“要两个人,”苏棠温温和和道。
靖南王就看向那边坐着的三太太,“你也敬大少奶奶一杯茶。”
苏棠,“……”
绝了。
苏棠伸手戳谢柏庭,小声呲道,“你不会是捡来的吧?”
谢柏庭,“……”
第8章失算
坚持要冲喜的竟然不是他亲爹亲娘,居然是两个外人。
靖南王府内宅情况之复杂,只怕超乎她的想象,她不赶紧摸透,只怕等不到三个月后离开,小命就要栽这里了。
她可不信这些人是真的关心谢柏庭,其中必有缘故。
三太太坐在那里,也是气的咬牙切齿,主张冲喜的是南康郡主,她只是帮了几句腔,就要她一个长辈给一个小辈敬茶,她不要面子吗?!
可王爷都舍得让南康郡主敬茶了,她能不敬吗?
南康郡主拳头攥紧,修剪好看的指甲掐进肉里,最后在王爷的催促下起了身,和三太太一起给苏棠敬茶。
屋子里的气氛微妙诡异,丫鬟婆子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气都不敢粗喘,实在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大少奶奶要能把大少爷的病冲好就算了,要冲不好,她以后的日子绝对会暗无天日。
苏棠喝了茶,眸光不着痕迹的从谢柔脸上扫过,就见谢柔气的浑身颤抖的样子,苏棠都担心她会气炸。
南康郡主敬茶完转身,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接下来,苏棠和谢柏庭继续给王爷王妃敬茶,然后是二房二老爷二太太,而后是三老爷,再是四老爷四太太。
敬完长辈,再是府里的小辈,都上前让苏棠混个脸熟。
对她,一干少爷姑娘没一个有好脸色。
谢柏庭站了许久,体力不支,敬茶完,王爷就让苏棠送谢柏庭回去。
出了松鹤堂,苏棠推着轮椅往前,四下丫鬟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苏棠看着谢柏庭完美的侧脸道,“她们在说你忘恩负义。”
离的这么远,他都听不见,她能听见丫鬟们说话?不过是借口骂他。
谢柏庭也不生气,看向远处道,“她们在夸你胆大包天。”
苏棠磨牙,“我哪胆大了,我只是失算了,我没想到最关心你的不是王爷王妃。”
一刀子捅过去,谢柏庭一点没受伤。
苏棠瞪他后脑勺,不解道,“南康郡主为何执意要我给你冲喜,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谢柏庭看她,“你不知道?”
苏棠翻白眼,她要知道,她还会问他吗?
谢柏庭便道,“信王府大少爷奉旨离京办差,回京途中遭遇水匪,遇刺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已是凶多吉少,信王府没了继承人,皇室宗族纷纷想把子嗣过继给信王府,其中就包括赵王府。”
只简短两句,苏棠就懂了。
赵王府是南康郡主的娘家。
谢柏庭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信王府三太太一心想退婚,南康郡主拿云二姑娘的亲事做筹码,信王府就是赵王府的囊中之物。
眼看着这块肥肉要到手了,结果半道上杀出来她爹这么个私生子,把南康郡主和赵王府的如意算盘给毁了,有机会折磨苏棠,南康郡主又怎么会错过?
只是南康郡主怎么也没想到,苏棠会医术,她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一路推着谢柏庭回去,刚进静墨轩,苏棠就听到半夏在呼喊,“我没病!你们放开我!”
循声望去,就见两婆子把半夏往远处拖。
半夏挣扎,脚上的鞋都掉了一只。
苏棠脸色一沉,这靖南王府上上下下还真没一个人把她放在眼里,她怒道,“放开她!”
两婆子停下来,那边一婆子过来道,“大少奶奶息怒,丫鬟病了不听劝,奴婢只是奉命把她送去后院,等病好了再近前伺候,不差这三五日。”
还要关她三五天,半夏气道,“我去看过大夫了,大夫说我就是呛了风,没有寒伤,她们不信我,非要把我关起来!”
苏棠气不打一处来,半夏病没病,她能不清楚吗,不过是知道她身边只有半夏一个心腹丫鬟,要断她左膀右臂,让她孤立无援。
苏棠看向谢柏庭,谢柏庭只歪在轮椅上,一句话也不说。
很好。
苏棠看向半夏道,“咱们初来乍到,既然她们不放心,你就去后院休养几日。”
半夏眼泪涌出来,委屈的不行。
她真的没病。
谢柏庭诧异的看了眼苏棠,敬茶的时候大杀四方,谁都不怕,现在几个婆子刁难她,她竟然忍了,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心性?
苏棠继续推谢柏庭上台阶,刚到门前,苏棠连打了两个喷嚏,她揉了下鼻子,自己进屋了,转身对谢柏庭道,“我怕是也伤寒了,这三五日,就委屈相公你睡书房了。”
说完,哐当把门关上了。
谢柏庭,“……”
他就说她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这是不屑和下人争执,直接拿他这个主子开刀呢。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看着紧闭的房门,愤慨不已。
大少奶奶才嫁过来,就敢给她们大少爷摆脸色,还让他们身子虚弱的大少爷去睡书房,谁给她的胆量,她以为信王府会给她撑腰吗?
正气愤,就听谢柏庭开口道,“放了大少奶奶的丫鬟。”
一院子的人都懵了,先前说话的婆子上前道,“大少爷,那丫鬟伤寒了……”
谢柏庭歪在轮椅上,慵懒道,“我说的话,听不懂吗?”
婆子后背一寒,忙道,“奴婢这就去放人。”
谢柏庭从轮椅上站起来,迈步去书房,留下一堆丫鬟婆子目瞪口呆。
大少爷是吃错药了吗?
大少奶奶不让他进屋,他不仅不生气,他还真听话的去书房了,他不应该让她们把大少奶奶拖去柴房里关起来吗?
屋内,苏棠坐下来喝了半盏茶,拿了颗果子啃着。
才啃到一半,半夏就回来了,哭着进的屋,清秀的脸上全是委屈,看的苏棠都心疼,“怎么哭了,她们打你了?”
半夏摇头,抽泣道,“奴婢以为姑娘不管奴婢了……”
苏棠拿绣帕给她擦眼泪,“真是个傻丫头,我身边就你一个心腹丫鬟,她们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我能不管你吗?”
“以后不论在靖南王府还是信王府,谁要敢找你的茬欺负你,给我加倍还回去,别怕事,有我给你撑腰呢。”
第9章下药
半夏强忍不让眼泪掉下来,姑娘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怎么给她撑腰,她凡事能忍则忍,只要和姑娘在一起,她就是死也不怕。
“好了,别哭了,吃颗梨,”苏棠拿了颗雪梨给半夏。
半夏捧着雪梨,看着苏棠,欲言又止。
苏棠微笑,“这么看我做什么,有话就说。”
半夏笑不出来,“姑,姑娘真的让南康郡主给你敬茶了?”
“嗯。”
半夏眼珠子没差点瞪下来,只觉得天被捅破了,后背一阵阵发凉。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说的时候她还不信,她打小就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绝不会有这样的胆量。
可她们说的一板一眼,她们更没胆量开南康郡主的玩笑。
谁想到竟然是真的。
半夏呆呆的看着苏棠,眼泪又不听话的涌了出来,她就知道姑娘还没打消寻死的念头,上吊自尽没成功,也没把姑爷扎死,改惹南康郡主找死了。
半夏心下所想,苏棠不知,忙碌惯了的人,突然闲下来,实在不大适应,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她能疯掉。
实在无聊,苏棠拿起桌上的书翻看,那书催眠效果实在是好,没翻两页,苏棠就躺小榻上睡熟了。
谢柏庭进屋,就看到苏棠无形无状的躺在小榻上,他才看了一半的书盖在她脸上。
谢柏庭多看了两眼,半夏都不好意思了,姑娘这样子太不端庄了,可她见过姑娘当众吐谢二少爷一身,私下扒姑爷衣服,这对她已经造成不了任何冲击了。
外面丫鬟端饭菜进来,半夏赶紧叫醒苏棠,苏棠睡的正香呢,一个翻身,差点没从小榻上滚下来。
谢柏庭额头颤了两下,把脸撇开。
苏棠醒来,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等她到桌前,丫鬟已经把饭菜摆好了,五菜一汤,三荤两素,色香味俱全,勾的人肚子里馋虫直打滚。
苏棠坐到谢柏庭对面,丫鬟端来一碗燕窝莲子羹,摆到苏棠跟前,谢柏庭没有。
苏棠也没问,这里是静墨轩,不可能厚待她薄待谢柏庭,端给她,吃就是了。
只是苏棠端起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又把燕窝羹放下了。
苏棠看向绿袖,道,“请李妈妈来一趟。”
绿袖转身出去,不多会儿,李妈妈就来了。
李妈妈进屋的时候,苏棠把燕窝羹递给谢柏庭,温和道,“我不爱吃燕窝,你吃吧。”
李妈妈眸光闪了下,上前道,“莲子性寒,大少爷身子虚弱吃不了,奴婢让厨房给您另炖一份。”
苏棠笑道,“你家大少爷不宜动怒,莲子降火,隔三差五的吃一回对他有益无害。”
“大少奶奶说的是,”李妈妈顺从道。
谢柏庭看着苏棠,苏棠用眼神示意他吃燕窝羹,谢柏庭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照办。
只是把燕窝拿起来,刚要吃进嘴里,苏棠又阻拦他道,“你要不想吃,就别勉强了。”
谢柏庭有些动怒了。
这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苏棠起身从他手里接过燕窝莲子羹,朝李妈妈走去,道,“昨晚急于给相公冲喜,不能耽误,情急之下打了李妈妈一巴掌,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这碗燕窝羹,我就借花献佛,给李妈妈赔不是了。”
李妈妈看着递过来的燕窝羹,连连摆手,“大少奶奶嫁过来给大少爷冲喜,奴婢险些坏事,大少奶奶不怪奴婢就好,奴婢哪敢生气。”
“大少奶奶快别折煞奴婢了。”
苏棠垂眸,“我诚心赔礼,这是不肯原谅我了?”
李妈妈惶恐,只能硬着头皮接下燕窝羹,道,“那奴婢不打扰大少爷大少奶奶用饭,先退下了。”
“吃完再走不迟,”苏棠淡笑。
李妈妈捧燕窝羹的手都微颤,苏棠就那么看着她,看的李妈妈艰难的举起碗,把一碗燕窝羹吃了个精光。
吃完就赶紧退下了。
看着李妈妈逃似的背影,苏棠眼底闪过一抹暗芒,示意半夏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两句,半夏就出去了。
苏棠坐下来,拿起筷子,谢柏庭看着她,皱眉道,“燕窝有问题?”
苏棠边夹菜边对谢柏庭道,“食不言寝不语,先吃饭。”
丢下这一句,就埋头扒饭。
谢柏庭都无话可说了,说她讲究吧,她这哪有形象,说她不讲究,她吃饭又不让说话。
而且苏棠方才的举动,总觉得有些问题,但苏棠大快朵颐,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他便把这事抛诸脑后,优雅的吃起来。
苏棠堪堪把一碗饭扒进肚,那边半夏就跑了回来,气愤道,“姑娘,李妈妈太过分了,她竟然扣喉咙,把你赏给她的燕窝都吐了!”
几乎是瞬间,谢柏庭就没有了食欲。
他放下碗筷,看向面色没什么起伏的苏棠,“燕窝到底有什么问题?”
“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一点泻药,算是对我手下留情了,”苏棠语气轻松,很不在意。
半夏本来就气愤,现在就更气愤了,“她怎么能给姑娘你下药呢?!”
她还以为李妈妈只是看不上她家姑娘,不肯吃她家姑娘赏的东西,还觉得她脑子不好来着,生气也不该和燕窝过不去,燕窝又不是她家姑娘的。
苏棠笑道,“给我下药也正常,我把她主子气吐血,又打了她一巴掌,她想给我一个教训无可厚非,不过……”
苏棠拖长声音,瞥向谢柏庭。
谢柏庭眉头皱成川字,“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苏棠勾唇道,“那泻药要不了我的命,可你的命,轻轻松松能要两条。”
谢柏庭脸色骤然冷下来,周身寒气直往外涌。
她把燕窝羹端给谢柏庭,李妈妈虽然阻拦了,但也只是一下,要不是她于心不忍,那碗燕窝羹他可就吃下去了。
就谢柏庭这身子骨,路都走不远要坐轮椅,上吐下泻,决计扛不住,但李妈妈明知道,却没有拼命阻拦,显然对他没有多少忠心,比起他这个大少爷的命,李妈妈更在乎的是她自己会不会暴露。
她才嫁进来一天,就过的这么刺激,接下来的三个月,简直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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