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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像极了温染脸上未干的泪痕。她蜷缩在出租屋的单人床上,手指不受控制地划动着手机屏幕。那条朋友圈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次又一次地捅进她的心脏。
张明——她结婚五年的前夫,晒出了一张孕检照片。照片里,他搂着新婚妻子,两人脸上洋溢着掩不住的喜悦。配文简单而残忍:终于迎来真正的幸福。
温染猛地将手机反扣在床头柜上,胸口剧烈起伏。窗外电闪雷鸣,仿佛在呼应她内心的风暴。五年婚姻,因为她的不孕而走向终结。而张明离婚后不到半年就再婚,现在居然要当爸爸了。
原来问题真的在我...温染喃喃自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强迫自己起床,用冷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女人有着精致的五官和优雅的轮廓,只是眼下的青黑和嘴角的细纹暴露了她的疲惫。三十二岁,本科毕业,曾经的外企白领,如今却沦落到要靠做家政维持生计。
温染机械地整理着简历,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不孕检查的痛苦,婆婆的冷言冷语,直到发现张明和女同事的暧昧短信...离婚时,她几乎是净身出户,只带着三十万存款和满身伤痕离开了那个家。
叮的一声,手机提醒她有新消息。是家政公司的回复,关于今天下午那个高档小区的保姆面试。
对方看了您的资料很满意,约您下午三点面试。
温染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练习微笑。这是本周第五次面试了,前四次都无疾而终。有的是嫌她年龄大,有的是觉得她学历过高不稳定...最讽刺的一次,那位女主人直截了当地说:你长得太漂亮了,我丈夫会分心。
雨势稍缓,温染撑着一把旧伞出门。公交车上,她不断翻看着保姆工作的要点:烹饪、清洁、照顾老人...这些她都在家政培训班里学过,但实际操作经验确实不多。
京澜国际花园——这座城市最顶级的住宅区之一。温染在保安审视的目光下登记,跟着物业人员来到一栋豪华的复式公寓前。
开门的是一位珠光宝气的中年女性,目光在温染身上扫视一圈后,明显冷了几分。
你就是温染?简历上写着你以前是外企行政?
是的,李太太。我在公司做了七年行政工作,非常擅长组织和细节管理...
为什么来做保姆?对方打断她,眼神犀利。
温染保持微笑:职业转型。我发现我更享受能够直接照顾他人、看到即时成果的工作。
面试进行了二十分钟,气氛越来越僵。李太太的问题逐渐尖锐:你结婚了吗?为什么离婚?前夫是做什么的?
当温染如实回答后,她看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我明白了。李太太站起身,今天就到这里吧,有消息会通知你。
走出小区大门时,温染知道这次又没戏了。她太熟悉那种眼神了——对不能生育的离婚女人的怜悯与嫌弃。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张明发了一条新动态:一张B超照片,配文我的小王子,爸爸等你哦!
温染的世界突然天旋地转。她跌跌撞撞地走到附近的人工湖边,任凭雨水打湿全身。五年婚姻,她付出了全部,却连最基本的价值都被否定。而现在,张明正享受着幸福人生,而她连一份保姆的工作都找不到。
救命...有人吗...
微弱的呼救声穿透雨幕。温染猛地抬头,循声望去。湖边的小路上,一位银发老人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
温染顾不上自己的狼狈,立刻跑过去:奶奶,您没事吧?
老人脸色苍白,右腿姿势怪异:摔了一跤...腿可能...
别动,我马上叫救护车!温染脱下外套为老人挡雨,同时拨打了。
在等待救护车的过程中,温染了解到老人姓崔,独自出来散步时不小心滑倒。救护车到来后,她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老人身边没有亲人,她不能丢下她不管。
医院里,温染垫付了五千元押金,陪着崔奶奶做完各项检查。右腿轻微骨折,需要住院观察。
小姑娘,太谢谢你了。崔奶奶拉着她的手,我孙子在国外,一时联系不上...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温染微笑着,尽管她身上的衣服还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银行卡里的数字又少了一截。
就在这时,护士走进来:崔老太太的家属在吗?有位崔先生打电话来询问情况。
温染接过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冷峻的男声:我是崔行。你是谁?我奶奶怎么样了?
第二章
骨折不算严重,但需要静养两周。温染对着手机如实转述医生的话,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把电话给主治医生。那个叫崔行的男人声音冷硬,不容置疑。
温染咬了咬下唇,看向病床上的崔奶奶。老人冲她轻轻摇头,伸手要过电话:小行,是我。没什么大事,多亏这位温小姐救了我。
温染识趣地退到病房外,靠在墙上长舒一口气。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头发半干不湿地贴在脸上,衣服皱巴巴的,鞋子还沾着泥水。走廊上的护士投来好奇的目光,让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半小时后,崔奶奶招手唤她进去:温小姐,我孙子想跟你说话。
电话那头,崔行的语气缓和了些:谢谢你帮助我奶奶。我已经安排人去医院处理相关事宜,医疗费用会全额返还给你。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温染下意识地挺直腰背,仿佛对方能透过电话看到自己。
另外,崔行顿了顿,考虑到我暂时无法回国,如果你方便的话,能否暂时照顾我奶奶?我会支付相应的报酬。
温染愣住了。她今天刚面试失败,接下来几天确实没有其他安排。但照顾一个陌生老人?而且看这架势,对方家庭显然非富即贵...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她没有立即答应。
理解。崔行的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调,我的助理会联系你处理相关事宜。
挂断电话后,温染发现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银行通知:账户转入,元,备注崔行-医药费及感谢金。
温染瞪大眼睛,数了好几遍零。五千医药费,十万感谢金?这家人什么来头?
小姑娘,你别有压力。崔奶奶慈祥地看着她,我那孙子做事一向这样,简单粗暴。
崔奶奶,这钱太多了,我只垫付了五千...温染局促地握着手机。
那是他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温染摇头:不,这不合适。
她当即登录手机银行,将九万五千元转回原账户,只留下五千元医药费。做完这一切,她抬头对上崔奶奶惊讶而欣赏的目光。
有意思。老人笑了,温小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温染苦笑,目前待业中。今天本来是去面试保姆工作的。
保姆?崔奶奶上下打量她,你这样的姑娘,怎么会...
生活所迫。温染简短地回答,不愿多谈自己的失败婚姻和经济困境。
崔奶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多问。
两小时后,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来到病房,自称是崔行的助理。他高效地办理了出院手续,安排了一辆豪华轿车来接崔奶奶。
温小姐,助理转向她,崔先生希望聘请您暂时照顾老夫人,月薪三万,食宿全包。如果您同意,现在就可以随我们一起去崔家。
三万?温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比她做白领时的工资还高。
我...她犹豫了。这机会来得太突然,对方又出手阔绰得可疑。
仿佛看穿她的顾虑,崔奶奶握住她的手:孩子,就当陪陪我这个老太婆。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也怪寂寞的。
那双布满皱纹却温暖的手让温染想起了自己的外婆。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轿车驶入京澜国际花园深处,这里的别墅比温染下午面试的区域还要豪华数倍。车子最终停在一栋三层欧式别墅前,喷泉、花园、露天泳池一应俱全。
温染扶着崔奶奶下车,助理提着行李跟在后面。踏入玄关的那一刻,她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挑高六米的大厅,水晶吊灯,墙上挂着看似价值不菲的油画,处处彰显着低调的奢华。
小刘,把温小姐安排在一楼的客房。崔奶奶吩咐助理,然后对温染说,你先休息一下,洗个热水澡。我让厨房准备些吃的。
温染跟着助理来到客房,再次震惊——这所谓的客房比她租的整套公寓还大,自带浴室和小客厅。浴室里摆放着全套高端洗护用品,衣橱里挂着几套崭新的家居服,吊牌还没拆。
她拿起一件看了看尺码,正好是自己的号。这家人连这都考虑到了?
温热的水流冲走了身上的疲惫和雨水的气息。温染换上柔软的家居服,吹干头发,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她小心翼翼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试图从细节中了解这个陌生的家庭。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信封,里面是一份临时雇佣合同和三万元现金。合同条款简单明了:照顾崔奶奶日常生活,协助康复,试用期一个月。薪资确实如助理所说,而且工作时间为早八点到晚八点,其余时间自由支配。
温染将现金和合同放回信封,决定明天再正式回应。现在,她得去看看崔奶奶的情况。
循着声音,她找到了厨房。崔奶奶正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几道精致的家常菜。
来,一起吃。老人招呼她,就我们两个人,不用拘束。
温染注意到老人右腿已经打上了石膏,行动不便却依然精神矍铄。她主动为崔奶奶盛饭夹菜,细心询问有哪些忌口和偏好。
你以前照顾过老人?崔奶奶好奇地问。
我外婆最后几年是我照顾的。温染微笑,她总说我按摩的手法比专业护工还舒服。
那你待会儿可得给我试试。崔奶奶眼睛一亮。
晚饭后,温染扶着崔奶奶回卧室,为她准备了热毛巾擦脸擦手,然后按照记忆中的手法,为老人做了肩颈和手臂按摩。
天啊,你这手艺...崔奶奶舒服得直叹气,我那个不肖孙子要是体验过,肯定舍不得放你走。
温染笑而不答,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动作。按摩结束后,她帮崔奶奶盖好被子,调好室内温度,在床头放了杯温水。
温小姐,崔奶奶突然叫住准备离开的她,我孙子崔行...他性格有些孤僻,说话直接,但心地不坏。他父母早逝,从小跟着我长大,后来又一个人在国外打拼...如果有冒犯的地方,希望你能多包涵。
温染点点头:我理解。崔奶奶您放心休息,有需要随时叫我。
回到自己房间,温染终于有时间查看手机。几条未读消息,其中一条来自前同事李梦:
「听说你今天去京澜国际面试了?怎么样?有家姓崔的在找保姆,待遇特别好,但据说...有点特殊要求。你要是接触到了可要小心。」
温染皱眉,回复:「什么特殊要求?」
对方很快回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之前几个保姆都干不长。反正那种有钱人家...你懂的。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温染放下手机,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的庭院。喷泉在景观灯照射下泛着粼粼波光,远处树影婆娑。这个豪华的牢笼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她想起崔行冷峻的声音,崔奶奶慈祥中带着精明的眼神,还有那笔轻易转出的十万元...直觉告诉她,这份工作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
但眼下,她需要这份收入。而且,崔奶奶确实是个可爱的老人。
温染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明天一早,她会在合同上签字。
第三章
清晨六点,温染已经起床。她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开始准备早餐。昨晚临睡前,她特意询问了崔奶奶的饮食习惯——喜欢中式早餐,但要低盐低糖;咖啡只喝手冲的,加三分之一奶不加糖。
厨房冰箱里的食材让温染大开眼界——进口有机蔬菜,标注着日期的鲜榨果汁,她叫不出名字的高级海鲜。她小心地取出几样简单食材,熬了一锅小米粥,蒸了几个素馅包子,又拌了一碟凉拌黄瓜。
正准备手冲咖啡时,一位中年女佣走进厨房,看到温染明显愣了一下。
您是...新来的保姆?女佣上下打量着她。
是的,我叫温染,暂时照顾崔奶奶。温染微笑点头,您呢?
我是负责厨房的李嫂。女佣语气平淡,眼睛却不住地往温染手上的咖啡壶瞟,老夫人从不让别人碰她的咖啡。
温染手上动作不停:崔奶奶告诉我她喜欢中度烘焙的豆子,水温度,冲泡时间两分半钟。
李嫂眉毛挑了挑,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准备其他食物。
七点整,温染端着托盘来到崔奶奶卧室。老人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iPad。
早安,崔奶奶。温染将托盘放在床边小桌上,昨晚睡得好吗?
比平时好多了。崔奶奶放下iPad,眼睛一亮,这咖啡是你冲的?
温染点头,帮老人调整好靠枕,又拿来一个小桌板架在床上。
崔奶奶抿了一口咖啡,眼睛眯成一条缝:就是这个味道!连李嫂都调不出这么合适的比例。
我以前在咖啡店打过工。温染微笑,帮老人把包子切成小块,您慢用,我去给您拿今天的药。
早餐后,温染按照医嘱帮崔奶奶服药,然后开始做康复按摩。她手法专业,力度恰到好处,老人舒服得直哼哼。
温小姐,你这手艺不去开按摩店可惜了。崔奶奶半开玩笑地说。
其实我考虑过,温染手上动作不停,但启动资金不够,而且现在市场竞争太激烈了。
崔奶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上午十点,温染正陪崔奶奶在花园晒太阳,手机突然响起。是崔行的助理。
温小姐,崔总今天下午三点的飞机回国,临时决定的。他希望您能去机场接他。
我?温染惊讶地看向崔奶奶,老人似乎早已知情,冲她眨眨眼。
是的,司机两点会来接您。崔总航班号是CA1578,预计三点四十五分到达。
挂断电话,温染有些忐忑:崔奶奶,您孙子怎么突然回来了?我去接机合适吗?
当然合适。崔奶奶笑眯眯地说,小行就是太挂念我了,肯定想亲自回来看一眼才放心。你去接他最好不过,正好让他看看我找了个多好的看护。
温染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休闲装:我是不是应该换套正式点的衣服?
衣柜里有的是衣服,你自己挑。崔奶奶挥挥手,别紧张,那小子不吃人。
下午一点半,温染站在穿衣镜前,犹豫再三还是选了一套米色西装套裙——衣柜里为数不多看起来既正式又不夸张的 outfit。她化了淡妆,将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整个人看起来干练而不失优雅。
两点整,司机准时到达。一路上,温染不断回忆着崔行电话里冷峻的声音,想象着这位神秘雇主的样子。崔奶奶说他三十三岁,未婚,常年在美国管理家族企业亚洲事务...标准的精英人士。
机场到达大厅人流如织。温染举着写有崔行名字的接机牌,站在显眼处等待。航班信息显示飞机已准时降落,但行李提取可能需要时间。
半小时过去,出口处人流渐稀,仍不见崔行踪影。温染查看航班信息屏,发现CA1578的行李延误了。她找了个座位坐下,从包里拿出保温杯喝了口水,继续耐心等待。
又过了四十分钟,一个高挑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出口处。男人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接机人群。即使没见过面,温染也立刻确定那就是崔行——他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气场,让人无法忽视。
崔先生!温染快步上前,举起接机牌,我是温染,崔奶奶的...
我知道你是谁。崔行打断她,声音比电话里还要冷几分,为什么穿成这样?
温染一愣:我...我以为接机应该正式一点...
你看起来像个销售代表,不是保姆。崔行皱眉,目光在她身上快速扫过,车在哪里?
温染强压下涌上来的尴尬和恼怒,保持专业微笑:司机在西停车场等我们。这边请。
她转身带路,能感觉到崔行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背上。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还要高大,至少一米八五,步伐大而快,她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保持领先。
行李延误了?为打破沉默,温染随口问道。
显而易见。崔行冷淡地回答。
您一定累了。温染从包里拿出保温杯,我带了热水,如果您...
我只喝矿泉水。崔行看都没看一眼,Evian或者Fiji。
温染默默收回保温杯,决定不再自讨没趣。走到半路,崔行突然停下:走错了,西停车场在左边。
不,最近装修,左边通道封闭了。温染指向右侧,这边绕一下更近。
崔行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跟着她改变了方向。
果然,左侧通道挂着施工中的牌子。温染带着崔行穿过一条略显拥挤的走廊,很快到达了西停车场。司机看到他们,立刻下车开门。
崔行将行李交给司机,自己坐进后排。温染犹豫了一下,选择坐在副驾驶。
车内气氛凝重。透过后视镜,温染看到崔行闭目养神,轮廓分明的脸上写满疲惫。他比想象中英俊,但也更加冷峻,眉头即使在放松时也微微皱着,仿佛承载着无形的压力。
奶奶情况怎么样?车子驶上高速后,崔行突然开口。
恢复得很好。温染转过身回答,医生昨天来复查说骨头愈合情况理想,再有一周就可以拆石膏了。
她按时吃药了吗?
是的,早晚各一次,饭后半小时服用。降压药在早上七点半,钙片在下午三点。
饮食呢?
低盐低糖,每天保证蛋白质和膳食纤维摄入。早餐一般是小米粥加素馅包子,午餐和晚餐...
她睡眠如何?
每晚十点前入睡,早上六点半左右自然醒。我每晚九点会给她热一杯牛奶加蜂蜜,有助于睡眠。
一连串问题像机枪扫射般袭来,温染对答如流,没有丝毫犹豫。崔行睁开眼睛,第一次正眼看她。
你记录得很详细。语气依然冷淡,但少了几分质疑。
这是我的工作。温染平静回应。
崔行没再说话,重新闭上眼睛。温染转回身,悄悄松了口气。
回到崔家别墅,崔行大步流星地走向崔奶奶的房间,温染跟在后面。推开门,崔奶奶正坐在窗边的摇椅上读书。
小行!老人脸上绽开笑容,怎么突然回来了?
您说呢?崔行在奶奶面前蹲下,声音瞬间柔和了八度,摔断腿也不告诉我,要不是医院通知...
哎呀,小伤而已。崔奶奶拍拍孙子的脸,有温小姐照顾我,好得很。你看,我气色是不是比你在家时还好?
崔行站起身,目光在温染和奶奶之间来回扫视:她真的把您照顾得很好?
那当然!崔奶奶拉住温染的手,这姑娘细心着呢,做饭好吃,按摩手法一流,还陪我聊天解闷。比你请的那些专业护工强多了!
温染脸颊微热:崔奶奶过奖了。您们聊,我去准备晚餐。
她刚要离开,崔行叫住她:等等。
温染转身,看到崔行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递给奶奶:给您带的礼物。
崔奶奶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翡翠胸针,晶莹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
真漂亮!老人眼睛发亮,来,帮我戴上。
崔行弯腰为奶奶别上胸针,动作轻柔熟练。温染站在一旁,第一次看到这位冷峻男人展现出的温柔一面。
温小姐,崔奶奶突然说,小行给你也带了礼物吧?
温染一愣:啊?不,我...
崔行明显也怔住了,随即皱眉:奶奶,她只是...
只是什么?崔奶奶瞪了孙子一眼,人家照顾我这么多天,你连个小礼物都不带?
崔行的表情有些尴尬:我...时间仓促...
没关系!温染赶紧解围,崔先生能回来看您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我去准备晚餐,您们慢慢聊。
她快步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靠在走廊墙上,温染长舒一口气。崔行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在他面前,她总有种被X光扫描的感觉——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厨房里,李嫂正在准备食材。看到温染进来,她明显不太高兴:老夫人说要你负责今晚的晚餐。
好的,我来吧。温染卷起袖子,崔先生有什么忌口或偏好吗?
少爷喜欢吃辣,但不能太油。李嫂不情愿地说,他对食物很挑剔,之前的厨师换了三个才找到合他口味的。
温染点点头,开始查看冰箱里的食材。她决定做几道家常但精致的菜——水煮鱼、宫保鸡丁、清炒时蔬,再加一个排骨玉米汤。都是下饭菜,但控制好油盐用量。
正当她忙着切菜时,背后传来脚步声。温染回头,看到崔行倚在门框上,脱了西装外套,只穿一件深蓝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需要帮忙吗?他问,语气依然冷淡,但比机场时缓和了些。
温染差点切到手指:不、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
我不是在客套。崔行走近,奶奶坚持要我来看看。她说你做的菜比她吃过的米其林餐厅还好。
温染耳根发热:崔奶奶太夸张了。我只是做些家常菜而已。
你会做川菜?崔行看着她准备的调料。
会一点。我在成都上过四年大学。
崔行点点头,突然伸手从刀架上拿起另一把菜刀:我切配料。
不等温染回应,他已经熟练地开始切起葱姜蒜。温染惊讶地发现,这位大少爷的刀工居然相当专业。
你在美国经常自己做饭?她忍不住问。
不,大学时在餐厅打过工。崔行简短回答。
两人沉默地并肩做饭,配合意外地默契。温染偷偷观察崔行的侧脸——近距离看,他的睫毛长得惊人,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分明。只是那紧抿的嘴角总带着一丝冷峻,让人不敢亲近。
晚餐出乎意料地成功。崔奶奶对每道菜都赞不绝口,崔行虽然没说什么,但添了两次饭。温染注意到他尤其喜欢那道宫保鸡丁,默默记在心里。
饭后,温染帮崔奶奶洗漱完毕,正要离开,老人叫住她:今天辛苦你了。小行那孩子...他对陌生人总是这样,不是针对你。
我理解。温染微笑。
其实他挺喜欢你的。崔奶奶神秘地眨眨眼,不然不会主动去厨房帮忙。
温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崔奶奶,您误会了。崔先生只是...
我孙子我还不了解?老人笑着挥手,去吧,好好休息。明天他肯定还有一堆问题要考验你。
回到自己房间,温染瘫倒在床上,全身肌肉终于放松下来。这一天太漫长了,尤其是面对崔行时的精神紧绷。她摸出手机,看到李梦发来的消息:
「怎么样?见到那位崔少爷了吗?听说他超难搞,之前气走了好几个保姆。」
温染回复:「见到了,确实不好相处,但也没传说中那么可怕。」
对方秒回:「小心点!据说他对保姆特别挑剔,稍有不满就直接开除。不过...他长得是真帅,对吧?」
温染没回复,放下手机,脑海中却浮现崔行在厨房切菜时专注的侧脸。确实很帅,但那种拒人千里的气场,让人根本不敢有非分之想。
窗外,月光洒在庭院里,喷泉的水声隐约可闻。温染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这个豪华却陌生的环境。而明天,等待她的将是崔行更多的考验。
她深吸一口气,关上灯。无论如何,她会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份工作——不是靠外表,而是靠实力。
第四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房间,温染早早醒来。昨晚睡眠很浅,梦里全是崔行冷峻的审视目光。她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眼手机——才六点半。
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温染换上简单的T恤和休闲裤,决定先去厨房准备早餐。走廊上静悄悄的,崔家的主人们显然还没起床。
推开厨房门,温染却愣住了——崔行已经坐在餐桌旁,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手边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他穿着深灰色家居服,头发微微蓬乱,看起来比昨天年轻了些,但眉头依然紧锁。
早、早上好,崔先生。温染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您起得真早。
崔行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来:你平时都这个时间起床?
是的,要给崔奶奶准备早餐和药物。温染走向冰箱,您想吃点什么?
不用,我喝咖啡就行。崔行低头继续看文件,不过奶奶八点要用早餐,她喜欢...
小米粥配素馅包子,再加一杯手冲咖啡,三分之一奶不加糖。温染接过话,取出几样食材,我记得。
崔行再次抬头,这次目光中带着一丝惊讶。他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温染开始忙碌起来,淘米、和面、准备馅料。她能感觉到崔行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背上,如芒在背。厨房里只有厨具碰撞和咖啡机工作的声音,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你以前真的只是公司行政?崔行突然开口,动作很熟练。
温染手上的活没停:我外婆生病那两年,我学会了照顾人和做饭。她顿了顿,而且我大学时在餐厅打过工。
哪所大学?
四川大学,英语专业。
崔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提问。温染偷偷松了口气,专注于手中的面团。
七点半,早餐准备就绪。温染正要端去给崔奶奶,崔行却站起身:我来吧。你跟我一起,奶奶想见你。
崔奶奶见到孙子端着早餐进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哎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是温小姐准备的,我只是端过来。崔行将托盘放在床头桌上,动作轻柔。
温小姐,崔奶奶转向温染,昨晚睡得还好吗?习惯这里吗?
很好,崔奶奶。房间很舒适。温染微笑,帮老人调整靠枕。
小行没欺负你吧?崔奶奶突然问,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温染差点被口水呛到:没、没有...
奶奶,崔行皱眉,我是那种人吗?
谁知道呢,你对员工那么严厉。崔奶奶哼了一声,随即对温染眨眨眼,别怕他,他要是刁难你,你就告诉我。
早餐后,崔行叫住准备离开的温染:十点到我书房来一趟,有事情要谈。
书房位于别墅三楼,宽敞明亮,一整面墙都是书架,另一面则是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庭院。崔行坐在宽大的实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温染坐下,双手放在膝上,背挺得笔直。崔行推过来一份合同:正式雇佣协议,你看看。
合同比之前那份详细许多,列出了工作职责、薪资待遇、休假安排等。月薪涨到了三万五,包含医疗保险和年终奖金。温染仔细阅读每一条款,直到看到最后一条:
乙方(温染)应无条件满足甲方(崔行)提出的合理工作要求。
她手指在这行字上停顿:无条件满足是什么意思?
崔行靠在椅背上:字面意思。只要不违法、不违背道德,你需要执行我安排的工作。
这太宽泛了。温染抬头,如果我不确定某项要求是否合理呢?
那就执行后再讨论。崔行语气平淡,不能接受?
温染咬了咬下唇。这份工作的待遇远超市场水平,但这条款确实让她不安。她想起李梦的警告,关于崔家保姆特殊要求的传言...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最终说。
崔行似乎有些意外,但点了点头:今天下班前给我答复。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推过来:这是给你的。
温染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银色钢笔,笔身上刻着WR两个字母——她名字的缩写。
我...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温染将盒子推回去。
工作需要。崔行面无表情,奶奶坚持要我补送见面礼。这笔适合签署文件时使用。
温染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谢谢。我会好好使用它。
崔行点点头,又从桌上拿起一把车钥匙:还有这个。
温染盯着那把带有奔驰标志的钥匙,完全懵了:这是...?
我买了辆新车,GLE系列。崔行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天气,但我持的是国际驾照,在国内长期使用不方便。暂时落户在你名下。
什么?温染瞪大眼睛,崔先生,那车至少七八十万吧?我们才认识几天...
九十八万。崔行纠正,这只是权宜之计,所有权仍归我。相关法律文件已经准备好,你只需要签字和提供身份证复印件。
温染心跳加速。这太不正常了,谁会轻易把近百万的资产放在一个认识不到一周的保姆名下?
为什么选我?她直接问出口。
崔行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三个原因。第一,你是奶奶信任的人;第二,你退还了多余的钱,证明不贪财;第三,我需要一个与崔家没有明显关联的人办理此事。
这是...某种资产转移?温染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崔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很聪明。具体原因不便说明,但合法合规。当然,你可以拒绝。
温染深吸一口气。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不简单,可能涉及崔家的商业机密。但崔奶奶的信任和崔行难得的坦诚,又让她难以断然拒绝。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重复道,今天下班前给您答复。
崔行点头同意,然后拿起一份文件开始阅读,显然是送客的意思。温染起身离开,轻轻带上门。
回到自己房间,温染瘫坐在床上,大脑飞速运转。合同中的模糊条款,价值百万的豪车落户,崔行神秘的行事风格...一切都透着古怪。但另一方面,崔奶奶待她如亲人,薪资待遇又如此优厚。
她拿出手机,犹豫要不要咨询朋友意见,最终还是放下了。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中午,温染陪崔奶奶在花园晒太阳时,老人主动提起:小行跟你说车的事了?
温染点头:您知道这件事?
当然。崔奶奶笑眯眯地,是我的建议。那孩子太谨慎,总担心他爸那边的人找麻烦。
他父亲?温染好奇地问,崔先生不是父母早逝吗?
崔奶奶表情一滞:啊...是的,我是指他父亲那边的亲戚。大家族嘛,总有利益纠纷。她明显转移了话题,你会开车吧?
会,但技术一般。
没关系,多练练就好。崔奶奶拍拍她的手,别担心,小行虽然表面冷冰冰的,其实很会为人着想。他选你一定有他的理由。
下午,温染做出了决定。她在合同上签了字,并提供了身份证复印件。崔行似乎早料到这个结果,只是简单点头,然后让助理去办理车辆手续。
晚餐时,崔行宣布他明天要去上海出差三天。温染暗自松了口气——这几天精神紧绷,确实需要喘息。
然而,凌晨两点,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了浅眠的温染。她起身查看,发现声音来自三楼书房。担心是窃贼,她抄起走廊上的花瓶,轻手轻脚地上楼。
书房门缝透出灯光,隐约能听到崔行用英语通话的声音,语气激烈:...不可能接受这个条件!...我知道期限快到了,但...
温染正要离开,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像是玻璃砸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呻吟。
她顾不上礼节,推开门:崔先生,您没事...?
眼前的景象让她怔住了——崔行蜷缩在地毯上,面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一只手死死按着胃部。地上是打碎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洇湿了地毯。
药...抽屉...崔行艰难地指向书桌。
温染立刻翻找,在最下面的抽屉里发现了一瓶进口胃药。她倒了杯温水,扶起崔行帮助他服下。
多久了?她问,手自然地贴上他的额头——冰凉潮湿。
老毛病...崔行闭着眼,你回去睡吧,我一会儿就好。
一会儿?您这样子至少疼了一小时!温染皱眉,为什么不早点吃药?
吃完了...新买的在行李箱...崔行声音虚弱,完全没了平日的冷峻强势。
温染二话不说,扶他坐到沙发上,然后快步下楼到厨房。她记得冰箱里有几味中药材——崔奶奶平时用来煲汤的。
十五分钟后,温染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回到书房。崔行仍蜷在沙发上,但似乎疼痛减轻了些,至少能直起身子了。
喝了它。温染将碗递过去,陈皮姜枣茶,加了一点茯苓和白术。对胃寒胃痛很有效。
崔行迟疑地看着那碗深色液体:什么东西?
我家祖传的方子。温染坚持道,我外公是老中医,这方子救过不少急性胃痛的人。
或许是太痛苦,或许是温染眼中的坚定让崔行妥协了。他接过碗,小心地抿了一口,然后皱眉:好苦。
良药苦口。温染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冰糖,含着这个会好点。
崔行将冰糖含在口中,然后一口气喝完了药膳。温染接过空碗,又递给他一条热毛巾擦脸。
谢谢。崔行低声道,声音里有一丝温染从未听过的柔和。
您应该休息了。温染收拾着碎玻璃,工作再重要也比不上健康。
崔行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忙碌。当温染准备离开时,他突然开口:你为什么不问我刚才在和谁通话?
温染转身,坦然道:那不是我该过问的事。
崔行嘴角微微上扬:好奇是人的天性。
职业操守是我的底线。温染也笑了,不过既然您提到了...听起来像是商业纠纷?
家族企业的一些麻烦。崔行罕见地主动解释,我父亲那边的亲戚想稀释我的股权,联合了几个海外投资人施压。
温染没想到他会透露这些,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所以那辆车,崔行继续道,是我转移部分个人资产的方式之一。不想被那些人染指。
我明白了。温染点头,您放心,相关文件我会妥善保管。
崔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个很特别的人,温染。
这句突如其来的评价让温染耳根发热。她匆忙道了晚安,退出书房。
回到房间,温染靠在门上,心跳如鼓。今晚看到的崔行与白天判若两人——脆弱、坦诚,甚至有些...温柔。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精英,也会有被胃痛折磨得蜷缩在地的时候,也会为一口苦药皱眉头。
温染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一点点撕开崔行冷漠外表下的真实面目。而这个发现,让她对明天开始的工作生活,莫名多了几分期待。
第五章
崔行去上海的第三天,温染收到一条简短的信息:「紧急飞M国处理事务,归期未定。已安排季远来协助你。」
温染盯着手机屏幕,拇指悬在键盘上不知如何回复。最终她只回了一个「好的,注意安全」,然后盯着那个再没有回复的对话框发了会儿呆。
季远是谁?崔行没说。她也不好意思追问。
别担心,季远是小行最信任的管家。崔奶奶一边享受温染的肩颈按摩一边解释,跟了崔家二十多年,从小看着小行长大的。
崔先生经常这样突然出国吗?温染忍不住问。
崔奶奶叹了口气:这两年越来越频繁。他父亲那边的企业...情况复杂。老人欲言又止,拍了拍温染的手,总之,季远来了你就听他的安排。那老家伙看着严肃,其实人很好。
第二天上午,一辆黑色奥迪停在崔家别墅前。温染透过窗户看到一个身材挺拔的中年男人下车——灰白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深灰色三件套西装,走路姿势像军人般笔挺。
季管家来了。李嫂在门口通报,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恭敬。
温染整理了一下衣襟,跟着崔奶奶来到客厅。季远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如同一柄出鞘的剑。听到脚步声,他转身,锐利的目光先扫过温染,然后落在崔奶奶身上,瞬间柔和下来。
老夫人。他微微鞠躬,声音低沉有力,少爷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少来这套。崔奶奶笑着摆手,小行又给你派什么苦差事了?
季远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密封文件袋:少爷在国内的几项私人事务需要处理。这位就是温小姐吧?他将目光转向温染,审视而不失礼貌。
您好,季管家。温染主动伸出手,我是温染。
季远握手力道适中,手掌干燥温暖:少爷对您评价很高。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这是少爷给您准备的车钥匙,从今天起您需要配合我完成几项工作。
温染接过钥匙,认出是那辆落户在她名下的奔驰。季远又递给她一部新手机:专用联络工具,里面存了我和少爷的紧急联系方式。
这种军事化的交接方式让温染有些不适应,但她还是点头应下。崔奶奶见状,笑眯眯地说:你们忙吧,我去花园晒太阳。
崔奶奶离开后,季远示意温染坐下:首先,我们需要去看一套房子。少爷打算在国内购置一处固定居所,已经初步选定京澜别苑的一栋别墅。
我?跟您一起?温染惊讶地瞪大眼睛,我对房产一窍不通啊。
少爷特别指明要您陪同。季远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他说您有普通人视角,能看出专业人士容易忽略的细节。
京澜别苑是比京澜国际花园更高端的豪宅区,全是独栋别墅,最小户型也有五百平。温染开着那辆奔驰GLE,手心微微出汗——这车可比她以前开的小破车灵敏多了,稍踩油门就往前窜。
放松。副驾驶的季远目视前方,车感不错,就是太紧张。
温染深吸一口气,稍稍放松了握方向盘的力度:季管家跟了崔家多久?
二十三年。季远语气平静,从少爷十岁开始。
崔先生...小时候什么样?这个问题脱口而出,温染立刻后悔了。
季远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聪明绝顶,固执己见,比大多数成年人都有主见。顿了顿,也很孤独。
最后这个词轻轻落在温染心上。她想起那晚胃痛蜷缩的崔行,想起他电话里激烈的争执声。
京澜别苑的售楼处堪比五星级酒店大堂,水晶吊灯从挑高六米的天花板垂下,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销售总监亲自迎接,一口一个季总叫得亲热。
崔先生看中的是我们的楼王单位,地上三层地下一层,建筑面积八百六十平,带私家花园和泳池。销售总监边走边介绍,装修由意大利设计师操刀,家具全部进口...
温染跟在后面,被这奢华阵仗震得说不出话。季远却始终面无表情,时不时提出一些专业问题:建筑材料、隔音处理、安保系统...
样板房里,温染小心翼翼地踩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生怕自己的鞋子弄脏了地毯。这哪里是房子,简直是宫殿——挑高客厅、开放式厨房、智能家居系统...主卧浴室比她以前的整个出租屋还大。
温小姐,你觉得如何?季远突然问道。
销售总监这才注意到温染的存在,投来疑惑的目光。
温染咬了咬嘴唇:很豪华,但是...她犹豫着是否该说实话。
但是什么?季远鼓励道,少爷就是要听你的真实感受。
但是不像家。温染鼓起勇气,太冷了,像个高级酒店。而且...她指向落地窗,这个朝西的方位,夏天下午会很热,冷气费惊人。
销售总监脸色变了:我们采用的是最先进的low-e玻璃...
另外,温染走到厨房,这个开放式设计不适合中餐烹饪,油烟会弥漫整个客厅。还有地下室,虽然做了防潮处理,但北京春季返潮时还是会有霉味。
季远眼中闪过赞赏:观察得很仔细。
接下来的谈判中,温染惊讶地发现季远将她指出的每个问题都作为压价筹码。最终,这套标价一亿零五百万的别墅,以九千八百万成交,还附赠全套家电和三年物业费。
回程路上,季远难得地主动开口:少爷没看错人。你刚才省了他七百万。
温染耳根发热:我只是说了些外行人的看法...
最值钱的就是外行人的看法。季远看着窗外,专业人士容易被数据和规格迷惑,反而忽略了最基本的居住体验。
接下来的日子,温染的生活节奏完全改变了。每天早晨,她依然照顾崔奶奶的起居,但其余时间都被季远安排得满满当当——学习豪宅管理、熟悉崔行的生活习惯、甚至还要恶补艺术品鉴赏知识。
少爷收藏当代艺术,这些是他近期关注的艺术家资料。季远搬来一摞画册,你需要能分辨真伪,了解市场行情。
温染熬夜苦读,从完全不懂到能说出个一二三,只用了两周时间。季远对她的进步速度表示惊讶,而崔奶奶则心疼地劝她别太拼命。
崔行偶尔会发邮件交代任务,内容五花八门:筹备一场二十人的晚宴、挑选送给某位商业伙伴的礼物、甚至评估一份商业计划书。温染每次都竭尽全力完成,然后收到崔行简短的评价:合格、有待改进或罕见的不错。
一个月过去,温染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节奏。她退掉了自己租住的小公寓,将所有个人物品搬到了崔家。崔奶奶特意让人重新布置了她的房间,添置了梳妆台和更宽敞的衣橱。
你现在是我们家的一员了。老人慈爱地说。
这天晚上,温染帮崔奶奶按摩时,老人突然说:今天是你生日吧?
温染手上动作一顿:您怎么知道?
小行临走前特意交代的。崔奶奶笑眯眯地说,他让我提醒你别忘了给自己买个蛋糕。
温染心头一暖,随即又有些失落——崔行记得她的生日,却只是通过奶奶转达。不过转念一想,雇主记得保姆生日本身就已经很罕见了。
谢谢您,不过不用了。温染微笑,我从来不过生日的。
那怎么行!崔奶奶坚持要李嫂准备一个小蛋糕,还送了一条丝巾作为礼物。
晚上回到房间,温染看着那个精致的奶油蛋糕,突然感到一阵孤独。三十二岁生日,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雇主家的老人记得。她拿起手机,翻看着前同事们的朋友圈——他们正在聚餐,照片里笑容灿烂,却没人想起邀请她。
正当她眼眶发热时,门铃响了。李嫂在门外说:有快递,指定您亲自签收。
温染下楼,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快递员手捧一个精致的礼盒。签收后,她回到房间小心拆开——里面是一支万宝龙限量版钢笔,比她见过的最贵的笔还要精致。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只有三个字:「工作需要」,落款是崔行龙飞凤舞的签名。
温染拿起钢笔,金属触感冰凉,笔身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她忽然笑了——这太崔行了,连生日礼物都要找个工作需要的借口。
但当她翻转笔身时,发现底部刻着一行小字:To WR, the best. CX
WR是她的名字缩写,CX自然是崔行。这行字显然不是批量刻制的,而是特意为她而加。温染的心跳突然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抚过那行小字。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来自崔行的短信:「笔收到了吗?」
温染回复:「收到了,谢谢。太贵重了。」
「工作需要。」崔行回复,然后紧接着又发来一条,「生日快乐。」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温染眼眶再次发热。她盯着手机屏幕,不知如何回应。就在这时,第三条信息来了:「下周三回国。准备好GLE接机。」
温染抱着手机躺在床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支钢笔,这几条短信,比任何华丽的生日祝福都让她开心。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期待崔行回来的日子。
这种期待,似乎已经超出了雇员对雇主的正常感情范畴。
这个念头让温染猛地坐起身。她放下钢笔,走到窗前深呼吸。夜风吹拂着脸颊,却无法冷却突然升温的心跳。
别犯傻,她轻声告诫自己,他只是个好雇主,仅此而已。
但当她回到床边,再次拿起那支钢笔时,指腹摩挲着那行小字,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真的仅此而已吗?
第六章
崔行回国的前一天,温染接到他的电话。
书房需要彻底整理,他的声音通过越洋电话依然清晰冷峻,我回去后要立即使用。
好的,我马上处理。温染应道,心里却有些忐忑。崔行的书房一向是他的私人领地,连李嫂都很少进去打扫。
挂断电话,温染深吸一口气,戴上橡胶手套,拿着清洁工具上楼。推开书房门,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迎面而来——崔行惯用的古龙水味道。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那张宽大的实木书桌上,照出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温染先从书架开始,用微湿的抹布轻轻擦拭每一层隔板。崔行的藏书种类繁多,从商业管理到艺术史,甚至还有几本诗集。她小心地取出每本书,清洁后再按原样放回。
书桌是下一个目标。温染先整理散落的文件,分门别类放入文件夹。崔行的笔迹锋利有力,像他本人一样不容置疑。抽屉里整齐地放着文具、印章和各种小工具,她只是简单擦拭,不敢乱动。
最下面的抽屉上了锁,温染自然不去碰它。正当她准备擦拭桌面时,不小心碰倒了笔筒。几支钢笔滚落在地,连带撞到了一本厚重的《经济学原理》。
糟了。温染赶紧蹲下捡拾,却发现那本经济学巨著只是个空壳——书本中间被掏空,里面藏着一叠素描纸。
她不该看的。理智告诉她应该原样放回去,但好奇心却像一只调皮的小猫,挠得她心痒难耐。犹豫再三,温染还是轻轻抽出了最上面一张纸。
呼吸瞬间停滞。
纸上是用铅笔勾勒的人像——一个女子侧身站在厨房里,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边。女子微微低头,嘴角含笑,正在切菜。尽管只是素描,但那柔和的线条、专注的神态,分明就是她自己。
温染手指发抖,快速翻看其他素描。每一张都是她:在花园里陪崔奶奶散步的她,专注阅读的她,甚至还有初来崔家时浑身湿漉漉的她。最新的一张画的是她生日那天对着蛋糕发呆的样子,眼角似乎还有未干的泪痕。
这些画作笔触细腻,捕捉了许多她自己都不曾注意的瞬间和表情。最让她心跳加速的是,每幅画的角落都标注着日期,从她来崔家的第一天直到上周。
天啊...温染跌坐在地,脸颊发烫。崔行一直在观察她,用画笔记录她的点点滴滴。这种关注远超雇主对保姆的正常范畴。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温染手忙脚乱地把素描塞回书壳,放回抽屉。她刚站起身,季远就推门而入。
温小姐,少爷明天的航班信息...季远话说到一半,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异常,你脸色很差,不舒服?
没、没事。温染强作镇定,可能是蹲太久突然站起来有点头晕。
季远递给她一张纸条:CA982,明天下午四点二十到。少爷特意嘱咐要你亲自接机。
好的。温染接过纸条,借机避开季远探究的目光。
季远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你在整理少爷的书桌?
是的,他打电话要求的。
有意思。季远嘴角微微上扬,少爷从不允许别人碰他的书桌,连我都不行。
温染心跳漏了一拍:可能...可能他急着用书房吧。
季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温小姐,少爷对你很特别。我在崔家二十三年,从没见过他为任何一个员工费这么多心思。
温染不知如何回应,只能低头假装整理抹布。季远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一整天,温染都心不在焉。那些素描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季远的话更是让她胡思乱想。崔行为什么画她?只是练笔?还是...
想什么呢?菜都要凉了。崔奶奶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晚饭后,温染早早回到房间,拿出那支崔行送的钢笔反复端详。To WR, the best. CX——这行字现在看来别有深意。
第二天下午,温染提前两小时出发去机场。她穿了件淡蓝色连衣裙,化了淡妆,比第一次接机时精心许多。路上她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多想,那些素描可能只是崔行随手练习...但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反驳:谁会每天练习画同一个人?
航班准时到达。温染举着接机牌站在出口处,心跳随着人流涌出而加速。终于,崔行高大的身影出现了——深灰色西装,黑色行李箱,一如既往的精英气质。不同的是,这次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径直走来。
等了多久?崔行问,声音比电话里低沉。
刚到。温染撒谎,接过他的公文包,旅途顺利吗?
还行。崔行上下打量她,新裙子?
温染耳根发热:嗯...前几天和崔奶奶逛街买的。
崔行点点头,没再说话。回程路上,温染能感觉到他不时瞥来的目光,让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汗。
家里一切都好?崔行打破沉默。
很好。崔奶奶的腿完全康复了,上周还去参加了老年大学的活动。温染汇报着,季管家帮您看了三处房产,最后选定了京澜别苑那套,压价到九千八百万...
我知道,季远汇报过了。崔行打断她,你做得很不错。
简单的夸奖却让温染心头一暖。她偷瞄后视镜,发现崔行正闭目养神,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放松时显得没那么冷峻了。
回到崔家,崔奶奶见到孙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崔行虽然依旧话不多,但眼神柔和了许多。他递给奶奶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给您带的礼物。
又是胸针?我都有一抽屉了。崔奶奶嘴上抱怨,手上却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哎呀,这不是梵克雅宝的新款吗?小行有眼光!
温染微笑着退到一旁,准备去厨房帮忙准备晚餐。崔行却叫住她:温染,你的礼物。
他递来一个扁平的盒子,包装精美。温染惊讶地接过:我也有?
打开看看。崔行语气平淡,但眼神专注。
温染小心拆开包装,是一本精装的《世界艺术史》,沉甸甸的。翻开扉页,上面有一行刚劲有力的字迹:To WR, who sees the art in ordinary life. CX
谢谢。温染轻声道,手指抚过那行字。这是崔行第一次当面送她礼物,而不是通过快递或他人转交。
工作需要。崔行补充道,但眼神却与这句话不符,你最近接触艺术品鉴赏,这本书是很好的参考。
晚饭后,崔行直接去了书房。温染帮崔奶奶洗漱完毕,正要回房休息,门铃突然响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崔奶奶皱眉。
李嫂去开门,很快回来通报:是林小姐。
崔奶奶脸色一变:林雨柔?她来干什么?
温染第一次看到崔奶奶如此不悦的表情。还没等她询问,一个高挑美丽的女子已经走进客厅——一袭红色连衣裙,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妆容精致得像杂志封面。
崔奶奶!女子声音甜腻,听说崔行回来了,我特意来看看他。
他在书房。崔奶奶语气冷淡,李嫂,去通知少爷。
温染正要悄悄退下,却被红衣女子叫住:这位是...新来的保姆?
我是温染,崔奶奶的看护。温染礼貌回应。
林雨柔,崔行的未婚妻。女子伸出手,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
温染心头一震,勉强握了握那只手:您好,林小姐。
雨柔,崔行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我们早就分手了,别胡说八道。
林雨柔转身,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笑容:崔行!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不解风情。
崔行面无表情地下楼: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林雨柔娇嗔道,我爸说你们公司最近遇到点麻烦?也许我们能帮忙...
不需要。崔行打断她,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林雨柔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笑容:至少给我杯茶吧?大老远跑来...
崔行看了温染一眼:泡茶。
温染点头,快步走向厨房。她能感觉到林雨柔的目光如刀子般钉在自己背上。
泡好茶端回客厅时,林雨柔正坐在崔行身边,身体几乎贴上去。温染将茶杯放在她面前:林小姐,请用茶。
林雨柔抿了一口,立刻皱眉:太烫了!你想烫死我吗?
对不起,我重新泡。温染伸手去拿杯子。
不用了。林雨柔故意打翻茶杯,茶水洒在地毯上,哎呀,不小心。麻烦你清理一下?
温染咬住下唇,蹲下开始擦拭。她能听到崔奶奶不满的哼声,但崔行却一言不发。
崔行,你们家保姆素质越来越差了。林雨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上次那个至少会看眼色。
温染做得很好。崔行终于开口,语气冰冷,你该走了。
林雨柔不情愿地站起身:好吧,改天再聊。对了,她转向温染,下周崔家的晚宴,记得准备充分点。去年那个保姆可是在宾客面前出了大丑呢。
温染抬头,正对上林雨柔挑衅的目光。她突然明白了——这位前女友是来宣示主权的。
送走林雨柔后,客厅里气氛凝重。崔奶奶直接回房休息了,留下温染和崔行面面相觑。
别在意她的话。崔行突然说,林雨柔被宠坏了,以为所有人都该围着她转。
温染点点头,继续清理地毯上的茶渍。
下周确实有个晚宴。崔行继续道,公司的重要客户都会来。你需要协助季远筹备。
我明白。温染轻声应道。
崔行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转身离开:晚安。
回到房间,温染靠在门上,长长呼出一口气。林雨柔的出现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她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崔行是什么人?跨国企业的继承人,身家数十亿的精英。而她?一个离过婚、靠做保姆维生的普通女人。
那些素描、那些礼物,也许只是崔行一时兴起。就像有钱人偶尔会施舍路边野猫一样,不代表什么。
温染拿起那本《世界艺术史》,轻轻摩挲扉页上的题词。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崔行的短信:「明天上午九点,到我书房。需要讨论晚宴细节。」
温染回复:「好的,崔先生。」
放下手机,她走到窗前。夜色中的庭院静谧美丽,喷泉在月光下闪烁着银光。但温染知道,在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正在涌动——林雨柔提到的公司麻烦是什么?为什么崔行听到时表情那么阴沉?
还有那场即将到来的晚宴,会是她职业生涯的转折点,还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第七章
晚宴前一周,崔家别墅陷入了紧张的筹备状态。温染每天从早忙到晚,跟着季远学习晚宴流程、熟悉宾客名单、甚至还要记住每位重要客人的喜好和禁忌。
这位王总对花生过敏,这位李女士只喝特定产区的红酒...季远指着名单一一说明,少爷特意交代,你要全程参与,不只是作为服务人员。
温染手指微微发颤:季管家,我从来没应对过这种场合...
不用担心。季远难得地露出微笑,你学得很快。再说,少爷会引导你。
崔先生最近好像很忙?温染试探性地问。自从林雨柔来访那晚后,崔行几乎整天关在书房,偶尔出门也是深夜才回。
季远表情严肃起来:公司遇到些麻烦。崔老先生——少爷的父亲,对亚洲业务表现很不满意。
晚宴前三天,温染正在餐厅试摆餐具,突然听到楼上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崔行的声音从书房传出,罕见地提高了八度,整个亚洲市场都在下滑,我能维持现状已经很不容易了!
借口!另一个更年长的男声冷冷道,林家愿意注资,条件只是你娶雨柔。这么简单的解决方案,你为什么就是不同意?
温染屏住呼吸,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楼梯扶手。
因为那等于把公司控制权拱手让给林家!崔行厉声道,您看不出来吗?他们就是想通过联姻吞并我们的亚洲业务!
总比破产强!老人怒吼,你那个自负的扩张计划已经失败了,现在要么接受林家条件,要么看着你爷爷创立的基业毁在你手上!
一阵沉默后,崔行的声音低沉下来:给我三个月。如果我不能扭转局面...再谈联姻的事。
两个月。老人不容反驳地说,晚宴我要见见那个让你分心的保姆。
温染心头一震,慌忙后退,却不小心踢到了楼梯旁的装饰花瓶。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走廊格外刺耳。
书房门猛地打开,崔行阴沉的脸出现在门口。看到温染,他明显愣了一下:你...都听到了?
温染脸颊发烫,只能点头。
崔行长叹一口气,走出书房带上门:别在意。商场如战场,父子吵架很正常。
崔先生...温染鼓起勇气,如果我的存在给您带来麻烦...
与你无关。崔行打断她,眼神坚定,林家的算盘早就打好了,只是借题发挥而已。
他伸手似乎想碰触温染的肩膀,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整理自己的袖口:晚宴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温染轻声回答,季管家教了我很多。
很好。崔行点头,那天你会站在我身边接待客人。穿正式些。
温染睁大眼睛:我?不是季管家...或者林小姐?
季远要统筹全局。崔行嘴角微微上扬,至于林雨柔,她不是我未婚妻,没资格站在我身边。
晚宴当天,温染从早上就开始心跳加速。她帮崔奶奶打扮妥当,确保老人有专门的看护陪伴,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准备。
衣柜里挂着一条香槟色长裙——三天前神秘出现在她房间里,吊牌已拆,尺寸正好。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谁送的。裙子款式简约优雅,既不喧宾夺主,又不失品味。
温染小心地穿上裙子,化了淡妆,将长发挽成一个低髻。镜中的女人优雅端庄,完全看不出曾经那个被生活打击得狼狈不堪的影子。
温小姐,李嫂在门外唤道,少爷让你去客厅。
深吸一口气,温染走出房间。楼下,崔行正背对着她与季远交谈。他穿着一套定制黑色西装,宽肩窄腰的轮廓在灯光下如雕塑般完美。
听到脚步声,崔行转过身,目光在温染身上停留了几秒,喉结微动:很适合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温染耳根发热:谢谢。裙子...很漂亮。
时间到了。季远提醒道,第一批客人五分钟后到。
接下来的两小时,温染站在崔行身边迎接宾客,微笑、握手、寒暄,表现得像个训练有素的女主人。崔行时不时低声为她介绍来宾背景,或者递给她一杯水缓解紧张。
那是王董事长,喜欢别人夸他年轻;这位是李夫人,最近刚离婚,别提她丈夫...崔行的指导简洁实用,让温染很快进入状态。
宴会进行到一半,温染正在帮一位迷路的老先生找洗手间,突然听到大厅传来一阵骚动。她匆匆赶回去,发现林雨柔站在人群中央,一袭惹眼的红色晚礼服,正高声说着什么。
...崔行现在眼光真是越来越独特了,连保姆都能当女伴用。林雨柔的声音穿透整个大厅,不过也对,这种高级佣人最懂得伺候人,各方面都是...
宾客们发出尴尬的轻笑。温染僵在原地,脸颊烧得发烫。她下意识寻找崔行的身影,发现他正被几位商人缠住谈话,似乎还没注意到这边的骚动。
温小姐,林雨柔发现了她,夸张地招手,快来给大家介绍一下,你是怎么从保姆晋升到女主人的?有什么...特殊技能吗?
大厅里的笑声更明显了。温染手指掐进掌心,强迫自己保持微笑:林小姐说笑了。我只是按照崔先生的安排,协助接待客人而已。
哦?林雨柔走近,恶意地压低声音,那你知道崔行最喜欢什么姿势吗?
温染呼吸一滞,正想后退,一个冷峻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林雨柔。
崔行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们身边,脸色阴沉得可怕。
崔行!林雨柔立刻换上甜腻的笑容,我正和你的...保姆聊天呢。
温染是我的重要合作伙伴,不是保姆。崔行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如果你不能尊重我的客人,现在就请你离开。
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林雨柔脸色由红转白:你为了一个佣人...
保安。崔行直接抬手示意,送林小姐出去。
两名保安立刻上前,礼貌但坚决地请林雨柔离场。她不可置信地瞪着崔行,又恶狠狠地看了温染一眼,最终踩着高跟鞋愤然离去。
宴会继续,但气氛明显变了。温染注意到宾客们投来的好奇目光,如芒在背。崔行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与人交谈,甚至比之前更频繁地将温染引入对话。
刚才...谢谢你。趁没人注意,温染低声道谢。
崔行看了她一眼:不必。我只是不能容忍有人在我的家里羞辱我的员工。
员工。这个词像一根刺扎进温染心里。她勉强笑了笑,继续履行女主人的职责。
晚宴结束后,温染累得几乎站不稳。她帮季远清点完物品,正准备回房休息,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是李梦发来的十几条消息:
「温染!出大事了!」
「你前夫在社交媒体上爆料了!」
「说你攀附富豪当高级情妇!」
「还配了你在崔家的照片!」
「现在好多八卦号在转发!」
紧接着是一连串链接。温染颤抖着点开其中一个,屏幕上赫然出现张明发的一条长文:
《前妻的保姆生涯:从我家床到富豪别墅》。配图是她进出崔家别墅的照片,甚至还有一张模糊的她和崔行在花园交谈的远拍。
文章极尽污蔑之能事,暗示她靠不正当关系获得高薪工作,甚至影射崔行有特殊癖好。评论区一片乌烟瘴气,有人甚至扒出了崔行的身份背景。
温染双腿发软,扶着墙才没跌倒。这时,手机又响了——陌生号码。
喂?她机械地接通。
温染是吧?一个陌生男声,我是《星闻周刊》的记者,想采访一下你和崔行先生的关系...
温染立刻挂断,关掉手机。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她毁了崔行的名誉,就在他家企业危机最严重的时刻。
回到房间,温染机械地开始收拾行李。她不能留下,不能再给崔行添麻烦。眼泪模糊了视线,但她顾不上擦。必须快,在更多人看到那篇文章前离开。
收拾到一半,敲门声突然响起。温染吓得屏住呼吸。
温染?崔行的声音,开门,我们需要谈谈。
温染咬住嘴唇,不敢出声。
我知道你在里面。崔行叹了口气,我也看到那篇文章了。不是你的错,开门。
温染擦干眼泪,缓缓打开门。崔行站在门口,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领带也松开了,看起来疲惫但冷静。
崔先生,我...温染声音哽咽,我非常抱歉。我马上离开,不会给您添更多麻烦。
别傻了。崔行皱眉,那种低劣谣言没人会当真。我已经让律师处理了。
但您的家族...公司危机...我不能...
温染,崔行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也不需要你离开。明白吗?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深邃如海,温染几乎要沉溺其中。但理智很快占了上风——她想起书房里听到的争吵,想起崔父说的联姻,想起今晚林雨柔的羞辱...
不,崔先生。温染轻轻挣脱他的手,我必须走。为了您,也为了我自己。
崔行脸色变了:什么意思?
我...我不能继续做保姆了。温染强迫自己说出早已想好的谎言,我前同事介绍了一份更好的工作,薪资更高,也更...体面。
体面?崔行冷笑,你觉得在我这里工作不体面?
不是那个意思...温染慌乱地解释,只是...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今晚证明了这一点。
长久的沉默。崔行的表情从愤怒逐渐变为某种温染读不懂的情绪。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最终他冷淡地说,明天让季远给你结算工资。
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温染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崔行转身离开,又停住脚步:那篇文章的事,我会处理。不会有人骚扰你。
然后他走了,脚步声在走廊上渐渐远去。温染关上门,终于放任泪水决堤。
第二天黎明,温染悄悄离开了崔家别墅。她没有惊动崔奶奶,只给季远留了封信解释。奔驰车钥匙、那支万宝龙钢笔、甚至崔行送的所有衣物,她都原封不动地留下了。
出租车驶出京澜国际花园时,温染望着后视镜中渐渐远去的豪华别墅,心如刀割。但她知道这是正确的决定——崔行需要的是林家的资金,而不是一个给他带来丑闻的保姆。
手机开机后,无数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涌进来。温染统统删除,只给李梦回了一条:「我辞职了。暂时别联系我。」
然后她买了张长途汽车票,目的地是一个连她自己都没听说过的小城。在那里,没人知道她是富豪的情妇或者攀附权贵的保姆。在那里,她可以重新开始。
汽车驶离车站时,温染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生活了多年的城市。某个瞬间,她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站台上张望,但定睛一看,不过是错觉而已。
她靠回座椅,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第八章
青山镇的天空比城市蓝得多。温染站在自己小餐馆门口,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深吸一口没有汽车尾气的空气。三个月了,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慢节奏生活——早晨六点起床去市场采购,七点开门准备早餐,下午两点休息,晚上八点打烊。
温老板,今天的包子还有吗?一位老顾客在门口探头问道。
还剩最后两个,李老师。温染擦了擦手,从蒸笼里取出热腾腾的包子,给您留着呢。
这家名为染坊的小餐馆是她用积蓄开的,只有六张桌子,主打家常菜和面点。生意不算红火,但足够维持生计。最重要的是,没人知道她的过去,没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温染开始打扫卫生。收音机里播放着轻音乐,她跟着哼唱,动作麻利地擦桌拖地。这种机械性的劳动能让她暂时停止思考——停止想起那个人,那座豪宅,那段如梦境般的日子。
水桶突然被打翻,污水流了一地。温染蹲下去擦,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该死...她抹了把脸,却止不住泪水。离开崔家时,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但每当夜深人静,那些回忆便如潮水般涌来——崔行教她品红酒时专注的侧脸,她胃痛时那碗药膳的温度,晚宴上他维护她时的声音...
最让她心痛的是那篇造谣文章。虽然离开后她再没敢上网查看后续,但她能想象那给崔行带来了多少麻烦。尤其是在他家企业危机的时候。
叮铃铃——餐馆门铃响起。温染慌忙擦干眼泪:抱歉,我们已经打烊了...
是我,房东。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
温染抬头,看到房东陈先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包裹:有你的快递,送错到我那里了。
谢谢。温染接过包裹,有些疑惑——她最近没网购任何东西。
包裹上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她的名字和餐馆地址。拆开后,里面是一本最新出版的《世界艺术史》修订版,和她留在崔家的那本一模一样。
温染手指发抖,翻开扉页——空白的,没有题词。她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
朋友送的?陈房东好奇地问。
大概...是弄错了吧。温染勉强笑了笑,我不需要这个。
你看起来脸色很差。陈房东没有离开的意思,最近太累了吧?我有个表弟在县医院工作,需要的话可以...
不用了,谢谢。温染打断他,我只是有点想家。
陈房东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离开了。温染锁好门,把书扔在柜台上,继续打扫。但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本书。
夜深了,温染回到餐馆楼上的小公寓——她现在的家。一室一厅,简陋但干净。洗完澡,她习惯性地打开电视,调到财经频道。这是她离开崔家后养成的习惯,虽然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希望能偶然看到关于崔氏企业的消息。
今晚,奇迹发生了。
屏幕上赫然是崔行的脸!他正在接受采访,背景是某个会议室。温染扑到电视前,调大音量。
...崔氏亚洲业务确实面临挑战,但我们已找到解决方案。崔行的声音比记忆中沙哑了许多,眼下有明显的青黑,脸颊也消瘦了,显得轮廓更加锋利。
有传言说您将通过与林家联姻获得资金注入,这是真的吗?记者尖锐地问。
崔行表情一冷:纯属谣言。崔氏的问题将通过商业手段解决,不需要牺牲任何人的婚姻自由。
那您手上的戒指是...?
镜头对准崔行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简约的铂金戒指。温染的心猛地揪紧。
个人品味。崔行冷淡地回答,随即转移话题,下个季度我们将推出新产品线...
温染关掉电视,双手抱膝坐在床上。那枚戒指是什么意思?他真的准备结婚了吗?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窗外,青山镇的夜晚安静得能听见虫鸣。温染望着天花板,第一次认真思考:离开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那篇造谣文章后来怎么样了?崔行的企业危机解决了吗?
她拿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搜索了崔行 保姆的关键词。结果出乎意料——首页是一条律师事务所的声明,严厉谴责某自媒体(点名张明的账号)散布不实信息,侵犯崔行和温染名誉权,已提起诉讼并胜诉。声明日期是她离开后一周。
继续搜索,温染发现张明的账号已被封禁,相关谣言文章全部删除。有几家媒体还刊登了道歉声明。更让她震惊的是,在一篇财经报道的边角,她看到一则小消息:崔氏企业亚洲区总裁崔行拒绝林家注资条件,坚持独立重组方案...
温染放下手机,眼眶发热。崔行没有接受联姻,甚至为她正名。而她就这样不告而别,留他一个人面对所有烂摊子。
第二天,温染魂不守舍,差点把盐当糖放进客人的豆浆里。下午休息时间,她决定去镇上的邮局寄一封信——给崔奶奶的。至少应该向那位慈祥的老人道别,顺便打听一下崔行的近况。
邮局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让温染如遭雷击——银发盘髻,拄着雕花拐杖,一身素雅旗袍。崔奶奶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老远就闻到包子香,顺着味道就找到这儿来了。老人笑眯眯地说,好像她们只是在京澜别墅的花园里偶遇。
崔...崔奶奶?温染声音发抖,您怎么...?
怎么找到你的?崔奶奶走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傻孩子,你以为那本《世界艺术史》真是寄错的?
温染双腿发软,扶住墙壁才没跌倒:崔先生...他...
他找你找得快疯了。崔奶奶叹息,动用了所有关系,私家侦探都找了三个。最后是季远聪明,想到你可能会联系我,就监控了我的通讯。
温染羞愧地低头:对不起,我不该不告而别...
先找个地方坐下吧。崔奶奶看了看四周,这镇子风景不错,难怪你躲在这儿。
温染带崔奶奶回到餐馆,泡了老人最爱喝的龙井。崔奶奶环顾简陋的小店,点点头:打理得不错,就是委屈你了。
我很好。温染轻声说,简单的生活更适合我。
是吗?崔奶奶锐利地看她一眼,那为什么眼睛都哭肿了?
温染无言以对。崔奶奶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信封:小行让我带给你的。
温染没有接:崔奶奶,我们已经...结束了。他有他的世界,我有我的生活。
胡说八道。崔奶奶把信封拍在桌上,你知道小行为了找你,连董事会议都缺席了吗?知道他为了那篇造谣文章,把官司一直打到最高法院了吗?知道他拒绝了林家注资,现在每天工作十八小时只为保住企业不被吞并吗?
每一个反问都像锤子敲在温染心上。她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崔行睡在办公室沙发上,西装皱巴巴的,手里攥着一张纸。放大看,那是温染留在崔家的告别信。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我需要你。不是作为保姆,是作为能与我并肩同行的人。
温染的泪水滴在照片上。
那孩子跟他爸大吵一架。崔奶奶继续说,坚持说只有你能帮他度过危机。他爸最后妥协了,说只要你能在三个月内证明自己的商业价值,就不再干涉。
我?温染抬头,我只是个保姆...
在小行眼里,你远不止如此。崔奶奶握住她的手,他看到了你自己都没发现的能力和潜力。
温染想起那些素描,想起崔行教她艺术品鉴赏,带她参与商业决策...他一直都在培养她,只是她太自卑,没意识到。
他现在...还好吗?温染轻声问。
糟透了。崔奶奶直言不讳,工作太拼,胃病又犯了。季远说他经常半夜对着手机里你的照片发呆。
温染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孩子,我不是来逼你回去的。崔奶奶慈爱地说,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些,然后再做决定。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季远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改变主意...
不用等了。温染擦干眼泪,站起身,我现在就收拾行李。
崔奶奶眼睛一亮:决定了?
嗯。温染点头,眼神坚定,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
三小时后,温染锁好餐馆的门,拎着简单的行李坐进崔奶奶的车。青山镇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宁静美丽,但她知道,自己的归宿不在这里。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时,温染拿出手机,拨通了季远的电话:季管家,是我,温染。我需要了解崔氏企业危机的所有细节...对,我要帮他。
挂断电话,温染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这一次,她不会再逃避。无论前方有多少挑战,她都会站在崔行身边,与他共同面对。
因为爱不仅仅是享受甜蜜,更是分担重担的勇气。
第九章
崔氏集团总部大楼前,温染仰头望着这座玻璃幕墙构成的现代建筑,深吸一口气。三天前回到这座城市,她一直在与季远和崔奶奶密会,了解崔家企业的危机详情,却刻意避开与崔行见面。
准备好了吗?身旁的季远递给她一张门禁卡,他在楼会议室,正在和林家代表谈判。
温染接过门禁卡,手指微微发抖:我这样突然出现...会不会影响谈判?
季远难得地笑了笑:就是要这个效果。林家一直以为少爷孤立无援,该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崔氏团队了。
电梯平稳上升,温染对着镜面整理着装——一套深蓝色职业套装,头发挽成干练的发髻,比在崔家做保姆时成熟了许多。包里装着她这三天熬夜完成的分析报告和解决方案。
楼到了。温染跟着季远穿过安静的走廊,来到一扇厚重的会议室门前。里面传出激烈的争论声。
...最后期限就是明天!一个傲慢的男声,要么接受林家注资条件,要么看着崔氏股价崩盘!
林董事,崔行的声音冷静而疲惫,我说过,我们正在推进自有资金重组...
温染看了季远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推门而入。
会议室里霎时安静。长桌一端坐着崔行,西装笔挺但面容憔悴;另一端是三个陌生人,想必是林家代表。两侧还有几位崔氏高管,包括一位与崔行眉眼相似的中年男子——崔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突然闯入的温染身上。崔行猛地站起,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他的眼睛瞪大,嘴唇微颤,仿佛看到了幽灵。
抱歉打扰各位。温染声音清亮,不卑不亢,我是温染,崔氏亚洲业务特聘顾问。关于资金重组方案,我有重要建议。
什么顾问?林家主事人——一个鬓角微白的中年男子冷笑,崔总,你们公司什么时候请了个保姆当顾问?
崔行脸色瞬间阴沉,但温染抢先一步:林先生,职业歧视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她走向投影仪,插入U盘,请允许我展示崔氏亚洲业务自救方案。
崔父皱眉欲言,崔行却突然开口:请继续,温顾问。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温染心头一暖。她打开准备好的PPT,开始条理清晰地分析崔氏困境与出路。过去三个月在崔家的经历成了她的秘密武器——她了解崔行的经营理念,熟悉崔氏业务特点,甚至记得那些深夜崔行与她讨论过的商业构想。
...因此,与其接受外部注资稀释股权,不如出售非核心资产,同时与京达集团建立战略合作。温染点击下一页,展示出一份详细的合作框架,京达王董事长已经初步同意这个方案。
王董事长?崔父第一次开口,那个老顽固怎么会...
因为我外婆是他妹妹。温染平静地抛出一枚炸弹,虽然家族关系疏远,但血缘还在。他愿意看在亲情的份上,给崔氏一个机会。
会议室一片哗然。崔行震惊地看着她,眼中满是问号。温染冲他微微点头,示意稍后解释。
林家代表面面相觑。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我需要与团队私下讨论。崔行恢复冷静,起身示意温染和崔父跟他去隔壁办公室。
一关上门,崔行就抓住温染的肩膀:这三个月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告而别?你知道我...他的声音哽住了。
对不起。温染直视他的眼睛,我当时以为离开对你是最好的选择。直到看到电视上你的采访...
电视?崔行困惑地皱眉,随即恍然大悟,所以你看到...
够了!崔父厉声打断,现在不是谈私事的时候。温小姐,你刚才说的与京达合作,有几分把握?
温染转向崔父:十分。王董事长已经签署了意向书。她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条件是崔氏必须放弃对华南市场的控制权,专注北方和海外。
崔父接过文件快速浏览,表情从怀疑逐渐变为惊讶:这...这确实可行。但华南市场是我们的传统优势区域...
断臂求生。崔行突然说,目光灼灼地看着温染,这正是我一直想做的战略调整。只是没想到京达这条路...
三人很快达成共识。返回会议室后,崔行冷静地向林家宣布拒绝其注资条件,转而采用温染提出的方案。林家代表愤然离席,留下一句你们会后悔的。
会议结束后,崔父意味深长地看了温染一眼:看来我儿子看人的眼光比我强。然后转向崔行,三个月的约定仍然有效。如果她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会。崔行斩钉截铁地说。
崔父离开后,会议室只剩下温染和崔行。长久的沉默后,崔行轻声问:一起吃晚饭?
人工湖畔的餐厅,正是温染第一次遇见崔奶奶的地方。夕阳西下,湖面泛着金色波光。两人选了露天的位置,相对而坐。
先看这个。温染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过去三天我整理的完整方案,包括执行细节和时间表。
崔行接过文件,却没有打开: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这三个月过得好吗?
温染鼻子一酸:开了家小餐馆,生意不错。她顿了顿,崔奶奶告诉我...你一直在找我。
动用了所有关系。崔行目光灼热,季远甚至黑了交通监控系统。
为了一个保姆,值得吗?温染轻声问。
你从来不只是保姆。崔行伸手覆住她的手,从你在医院退还多余的钱开始,我就知道你很特别。
那些素描...温染脸颊发热。
崔行耳根微红:你发现了?
为什么要画我?
因为...崔行罕见地语塞,因为我喜欢观察你工作时的专注,喜欢你看书时无意识咬嘴唇的小动作,喜欢...他深吸一口气,喜欢你。
这三个字重重落在温染心上。她眼眶发热:我以为雇主不该对员工有这种感情。
所以我一直在克制。崔行苦笑,直到你离开,我才明白有些感情越压抑越强烈。
那篇文章...后来怎么样了?
起诉了,胜诉了。崔行语气转冷,你前夫公开道歉并赔偿精神损失费,虽然我知道你不在乎钱。
谢谢你。温染真诚地说,不仅为了这个,还为了一切。你让我看到了自己的价值。
崔行摇头:是你自己证明了价值。无论是照顾奶奶,还是今晚的提案,你都展现了惊人的能力。他犹豫了一下,关于京达集团...你真的是王董事长的...
远房侄女。温染点头,我妈妈是他表妹。家族关系很疏远,我也是偶然发现的。王董事长人很好,听说我的来意后很爽快地答应了。
崔行深深地看着她:为什么要回来帮我?
因为...温染鼓起勇气,因为我爱你。不仅因为你是什么总裁,更因为那个会胃痛、会画素描、会为奶奶戴胸针的你。
崔行眼中闪过耀眼的光彩。他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下单膝跪地:嫁给我。不是作为保姆,不是作为顾问,就是作为我此生唯一的爱人。
温染泪如雨下,点头的瞬间,崔行将她拥入怀中。湖边的游客们善意地鼓掌,夕阳为这对相拥的恋人镀上金边。
三个月后,崔氏企业成功扭亏为盈。温染不仅促成了与京达的合作,还协助崔行重组了亚洲业务架构。崔父在董事会上公开称赞她的贡献,彻底接纳了这个准儿媳。
婚礼选在人工湖畔的小教堂,只邀请了亲近的亲友。温染穿着简约优雅的白色婚纱,崔行则是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崔奶奶作为证婚人,笑得合不拢嘴。
没想到我摔一跤,摔出个孙媳妇来。老人调皮地眨眨眼。
仪式结束后,新人来到湖边散步。正是他们初遇的地方,只不过这次阳光明媚,春风和煦。
记得那天你浑身湿透,却坚持送奶奶去医院。崔行握着温染的手,我当时就想,这女孩真特别。
温染笑着靠在他肩上:我当时可不知道那个冷冰冰的电话那头,会是我未来的丈夫。
命运有时候很奇妙。崔行轻吻她的发顶,对了,我有个礼物给你。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京澜别苑那栋别墅,我买下来了。按照你喜欢的风格重新装修的。
温染惊讶地接过钥匙:那栋一亿的别墅?太贵重了...
工作需要。崔行狡黠地眨眨眼,模仿自己当初的语气,然后温柔地补充,更重要的是,那里会成为我们的家。
温染眼眶湿润,紧紧握住钥匙和丈夫的手。湖面波光粼粼,如同她此刻荡漾的心。从保姆到爱人,从自卑到自信,这一路走来,她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归宿——不是豪宅,不是地位,而是那个懂她、尊重她、爱她全部的男人。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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