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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妹妹的那些小事(竹影随行)小说最新章节_和妹妹的那些小事全文阅读_笔趣看

baijin 2025-08-19 19:04:46 小说推荐 5 ℃
知青追思:他和村姑偷尝禁果不顾反对坚决成亲,颠覆了大家的认知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裴砚珩拜相那日,被我兄长下药,引入我闺房。

一夜缠绵后,裴砚珩被千夫所指,不得已将我娶进了门。

后来,西北大将军得胜凯旋,也带回了裴砚珩的白月光顾三小姐。

当看到我携儿子与裴砚珩一同出现时。

顾三小姐泪光一闪,竟是急火攻心当场吐血而亡。

自此之后,裴砚珩日日夜宿书房,再不与我和儿子相见。

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谁知三年后一场暴乱突发。

乱军以我和儿子性命要挟,要裴砚珩交出嵌于顾三小姐牌位后的虎符。

裴砚珩却淡漠得眼都不抬:

「贱命两条,也配换吾爱的牌位?」

话音刚落,我便亲眼看着儿子被人一剑刺穿胸膛。

最终我不愿被辱咬舌自尽。

再睁眼,我又回到裴砚珩拜相那日宴席。

望着走入闺房的人影,我把早已敲晕的兄长拖上床,自己翻窗而去。

这一次,他自己嫁去吧!

晨光初露,我顿感周身燥热难耐,便不假思索地坐起身来,伸手去寻那清凉的清水。

「外头何事喧闹?」

“回小姐,今日裴大人荣升相位,大公子已在前院摆设了盛大的宴席。”

在丫鬟春翘那尚显稚嫩的嗓音中,我蓦地惊醒,四顾周遭。

嫁相府十年,岂在闺房?

等等,裴大人拜相?

今日裴砚珩拜相宴。

须知,往昔我正是在此日,遭受兄长下药之计,与同样遭受此劫的裴砚珩共度春宵,从而得以荣耀地嫁入相府,并为他诞下子裕,成为相府的夫人。

兄长有意攀附,却未曾察觉,裴砚珩心底早已另有所属,那便是西北大将军之女,顾家千金——顾卿辞。

鲜为人知的是,裴砚珩表面上如同高悬天际的明月,给人以超然物外、断绝情缘的印象,然而实际上,他早已与顾卿辞定下情愫,且两人间的书信往来亦已持续多年。

否则,顾卿辞便不会在归京的那一日,目睹我携子裕同行,愤懑至极,气血攻心,最终吐血而亡。

裴砚珩更不会在叛军涌入侯府之际,任由我和子裕遭受凌辱直至丧命,而置顾卿辞的灵位于不顾。

喉咙涌起腥甜。

我竭力抑制住内心涌动的炎热冲动,紧咬着牙关站起身来:「春翘,立刻派人去寻找兄长,告诉他我已失联。」

门外脚步声急促。

“怎么会不见了呢?衔月向来十分听话,除了在家中绣花,何时有过离开棠雪院的记录?”

春翘紧抿双唇,自然缄默不言。直至我兄长林佑之匆忙闯入,藏身门侧的我,便猛地挥出一记闷棍,将他敲晕在地。

闻声重物落地,春翘心头一惊,未及多言,便径直入屋,与我并肩协力,将他平稳地移至床上。

我与林佑之同出一源,却非同母所生。我身为嫡出之女,家中尚有我的弟弟林青柏,而林佑之则是我那位庶出的大兄。

我的父亲对嫡庶之别毫不在意,而在我母亲在世时,她亦对林佑之甚为赏识,尤其鉴于他姨娘早逝,便将他视如己出,亲自教养。

即便在私底下,也设法让他得以进入云襄书院深造。自那以来,他们不仅是同窗之谊,更如同结义兄弟,相互扶持,共度时日。

不料裴砚珩一路扶摇直上,直至今日荣登相位,而林佑之却仍旧在翰林院中担任编纂一职,仅是一个七品散官。

裴砚珩的地位,他早已无法望其项背,加之我娘早年生下青柏,他的心中便萌生了别样的念头。

终究,他心中所想,待林青柏成人之后,林家家主之位与他已是毫无瓜葛。

竟将我视为垫脚石,未雨绸缪地为他的仕途铺设道路!

沉思至此,我的目光凝视着这位“好大哥”,瞬间变得冷峻。

「梨水还有吗?」

春风拂面,她迅速从桌上取过那半壶已凉的梨水,关切地询问:「小姐,这梨水您是要温一温吗?」

我迅速夺过水壶,用一只手紧紧按住林佑之的牙齿,将壶嘴硬是塞入他的口中。

“大哥很怕热!”

待梨水灌毕,即刻命春翘严守宴席,除裴砚珩外,严禁他人踏入后院一步。

春翘问:「小姐您呢?」

我凝目窗外,那处棠雪院墙的角落,两年前仅以丛生杂草勉力遮掩的狗洞。

「若有问及,我便告知:我前往祠堂为母亲诵读经文。」

春翘走后,我翻窗离开。

床榻之上,躁动之声愈发难以抑制,紧接着,房门被人跌跌撞撞地推开。

透过窗棂的缝隙,我瞥见那熟悉的翠绿身影悄然步入我的房间。

是裴砚珩。

他与往昔印象中的男子相比,显得年轻许多,时至今日,那年初次邂逅他时的怦然心动,依然历历在目。

裴砚珩天资丽质,表面上风度翩翩,宛如温润的玉石,实则内心冷峻,情感淡漠。

他向来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即便面对同窗好友,也始终维持着恰如其分的交际分寸。

想来正是因此,圣上才会选中并加以重用。

便是这样一位淡漠而清冷的男人,又有谁能料到,他心底深处藏着一个远在西北的挚爱,即便与我结为连理,他的心也始终未曾向我敞开过半分。

我毕竟是他的结发妻子,子裕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

他或许无需对我倾注爱意,却为何要这样残忍地伤害子裕?

子裕那凄切哀婉的哭声仍清晰如昨,我凝视着屋内那位男子,即便他已被药物所困,往日的情感波动也已荡然无存,此刻,他的内心只余下一片刺骨的寒凉。

裴砚珩啊,既然你已心有所属,那么在这世间轮回中,我便应允你,得以如愿以偿。

目睹他褪去衣衫,躺上床榻,我便不再多加注视,随即从后院的小洞中迅速离去。

在夜幕的笼罩下,我尽力压制内心的冲动,匆匆来到花街酒肆中最为热闹的教坊司。手握装满银两的钱袋,我径直踏上二楼包间的楼梯,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抓住机会。

刚上楼,撞进一人怀里。

此人身旁弥漫着令人陶醉的鹅梨芬芳,香气袭人,以至于呼吸都为之急促了几分。

上品,就他了!

未待对方开口,我便将鼓鼓的钱袋紧紧按在他胸前,随即将他推入房内,随手轻轻一踢,将门闭紧。

这组动作流畅自然,犹如行云流水,以至于几乎无人能够看透其间的奥妙。

那身影踉跄着,被我推搡着连连后退,直至后腰紧贴桌沿,方才低头,目光投向我。

「林衔月?」

我紧贴着那男子的胸膛,内心激情汹涌,身体已如散沙般无法站稳:

「这钱够你一晚……」

伴随着钱袋中银币叮当作响,散落一地,男子不禁一愣。

俯首望去,只见我已是满脸通红、焦急万分,正急切地解开他的腰带。

衣衫渐敞,雪嫩的肌肤显露无遗,我不禁轻咽一口唾沫,随即伸手继续解他裤腰的带子。

头顶传来一声断喝:“不可!”然而,我早已丧失理智,一头栽了下去。

教坊司的男人,真材实料。

瞬间迷蒙之际,男子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眼中掠过一抹深不可测的阴翳。

他骤然回过神,猛地抬手捏住了我颈后的肌肤,将我提了起来。他仔细端详着我的面孔,嗓音沙哑而低沉:

竟被下重药...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的神智已渐模糊,周身燥热难当,仿佛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啃噬着我的骨髓。我如同一条柔软的蛇,紧贴着那男子冰冷的双手,缓缓向上攀爬,随即轻咬住了他的喉结。

“男子汉大丈夫,本小姐出资款待你,何须多言?”

言犹在耳,男子眼眸一沉,随即头部被紧紧扣住,呼吸亦随之受阻。

天旋地转后,人落在床上。

那男子强势的侵袭让我不自觉地想要反抗,然而我的手腕已被他紧紧锁住,高举于头顶,动弹不得。

「疼。」

「忍着。」

「呜……」

我情不自禁地轻声叹息,但那声音最终还是被我强行咽回喉咙。

太激烈了。

与裴砚珩的敷衍截然不同。

他的吻犹如烈焰般炽热,缠绵悱恻,似乎要将我所有的理智吞噬,让我陷入无尽的狂热之中。

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朦胧,我唯有用力紧握着那名男子的肩头,感受着他起伏的轮廓。

睁眼时,身侧已无人。

人言教坊司中的歌伎无情,果真如此,他们一旦收到酬劳,便即刻离去,毫不拖延。

我无暇顾及他,此刻我全身疲惫得仿佛散了结构,急于返回,便勉强支撑着身体,在屋内点亮了灯火。

庆幸的是,这处居所考虑到接待客人之便,配备了梳妆所需的设施。我在那面铜镜前整理好妆容与发型,再仔细打量一番自身,发现那名小倌技艺高超,身上竟无半点痕迹遗留。

甫一落座,我便感到大腿一阵剧痛,低头望去,只见那里早已淤青一片。

低声咒骂一句,我随即收束心神,整理完衣装便匆匆步出房门。

夜幕尚未完全退去,沿途除了偶遇一位巡夜的打更人,别无他人。

我径直穿梭入狭窄巷弄,再次钻过棠雪院后那狭窄的狗洞,悄无声息地返回。

幽静的庭院中,虫鸣声也显得微弱了许多。此刻,房门紧闭,屋内尚有人居住。

我悄无声息地走出院门,趁着门房外的僮仆尚在沉睡,便轻手轻脚地溜进了祠堂,寻得一块垫子跪下,随即陷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大门被踹开声惊醒。

林小姐今晚安然无恙?

我止住身体,擦去口水,转眼看去。

只见裴砚珩面色铁青,一只手紧紧抓住春翘的衣领,立身于门扉之处。他的脸庞如同地狱的阎罗,神情阴沉而肃穆。

春翘紧绷着双眉,向我投来暗示的眼神,我即刻便明了,这一夜果然如我所预期,顺利达成。

凝视着这位曾与我共度十年夫妻生活的男人,他的面容此刻竟与当年我们初次欢愉后那般相似。

即便我今夜不在场,他难道还要将责任推到我身上吗?

我是冤种吗?

我紧握掌心,平静仰望。

「裴大人,何出此言?」

裴砚珩正受皇恩眷顾,不久前荣登相位、被封侯爵,更是独享圣上御赐的宅邸之荣。

此刻宅院正忙于堆砌山石,林佑之便急匆匆地邀请众人前来。

裴砚珩以官场清廉著称,然而在京城,他怎会拥有其他宅院?即便不居于客栈,先租赁一处小院作为暂时的栖身之所,亦非难事。

他原本打算婉拒,然而心中对昔日同窗的深厚情谊难以割舍,终于在林佑之的再三邀请下,他踏入了林府,开始了短暂的逗留。

裴砚珩虽已拜相,但设宴之举却是林佑之所为,忙前忙后,劝酒不断,他那般殷勤的模样,显而易见是在暗中图谋。以裴砚珩的聪明才智,难道看不出来其中的门道吗?

遗憾的是,那精心排列的算盘珠子竟不慎砸伤了他自己的脸颊,此刻想必还在我的床榻上捂着痛处,嘤嘤哭泣。

思及此处,我心头泛起一丝冷笑,但面上依旧保持着不卑不亢的神态,凝视着裴砚珩。

裴大人若无所事事,敬请自便,小女子尚需为母亲诵经祈福。

今日之事已尘埃落定,自此刻起,我与他的羁绊亦随之断绝。

言罢,我已无再注视他的兴致,遂转身跪地,继续虔诚地拨动佛珠。

然而片刻之后,耳畔便响起了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我察觉有人悄悄接近,刚一皱眉,便被一个男子猛地按住了肩膀。

下一瞬,他的呼吸轻拂过我的耳畔,目光一滞,落在了我衣领间隐约可见的红印上,眼眸瞬间收缩,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

林小姐真的整夜都在此念经,未曾离场吗?

我惊慌,赶紧遮住衣衫,退了几步。

「裴大人,请慎言!此乃林氏宗祠之地,非乃裴相公可随意施威、博取欢心的朝堂所在。纵使家父官职仅为四品,不及裴大人显赫地位,亦无权任由大人如此欺凌至此!」

我厉声斥责,裴砚珩一愣。

他目光凝滞地注视着我,沉默良久,方才缓缓收回手,指尖轻拂过袖口,眼中流露出一抹嘲讽之色。

「林小姐,你竟想弄权邀宠?」

往昔裴砚珩玩弄权谋,不惜将江山作为赌注,直至我嫁入裴家,方才知晓他与西北大将军顾袁城之间那些秘密勾当。

昔日所谓凯旋而归,实则不过是与契丹达成一项交易。然而,契丹人竟出尔反尔,进而布下计中计,一举攻陷了顾袁城,进而杀入京城。

他至死都在守护一个牌位。

「否则,裴大人难道真以为所有人都会像家兄那样,终日围绕在您身边鞍前马后吗?

“难道大人认为我林衔月也应如他人那般,非得对裴大人您心生敬仰不可吗?”

他眼帘微动,轻扬嘴角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你哥哥的小伎俩,昨夜那梨汁,你也尝了些吧?」

心沉,他知下药?

然而,他明明知晓那梨水中含有药物,却在前世与我同流合污,竟也施展了相应的计谋。

我想到什么,便抬头望向裴砚珩。

我一时看不懂他。

裴砚珩出身虽不显赫,却才华横溢,短短数年间便登峰造极,位居朝堂显要。加之其容貌出众,令京中众多闺阁女子倾心不已,媒妁之家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往昔的我亦曾因那张面孔所惑,尽管那一晚的邂逅出于无奈,但又有谁面对如此男子能不动心呢?

鲜为人知的是,这位男子在提及顾卿辞时,他那双通常冷峻的眸子中,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难以察觉的柔情,宛如冰封之下的暗流悄然涌动。

然而,这份温柔鲜为人知,我亦历时十年方始洞察其真谛。

我淡然回应:「纵然有所进食,又何妨?裴大人,我整晚都守在祠堂,未曾踏足他处,若无其他要事,还请大人即刻离去。」

裴砚珩点头望我。

「既然你今夜宿于祠堂,那裴某这一夜,自也只得随你,同在祠堂中度过。」

目睹裴砚珩拉来一块垫子,与他并肩而坐,我内心猛然一惊:「你!」

现今祠堂空无守卫,发生何事无人得悉,难道他事先便预谋了要毁我清誉?

可为什么?

上辈子他对我颇有微词,这回我决定不再主动接近,没想到他反倒主动靠近了。

这时,爹在祠堂外叫道:

「清晨时分,祠堂内为何如此嘈杂喧哗,究竟有何变故?」

春日的柳枝低垂,仿佛在默默跟随我爹的脚步,直至此刻,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幸而春翘机敏,裴砚珩一松开手,她便如风般迅速地跑至我父亲院中,敲响了院门。

此刻,瞧见父亲到来,裴砚珩略作停顿,随即将目光在我与春翘之间轻轻一瞥,这才面带笑意地起身,转向我父亲,恭敬地行了一礼。

“这几日多有打扰林大人,昨日佑之举办宴席,我担心此举或许打扰了夫人,于是清早便亲自登门致歉。不料竟遇到了林小姐,不慎打扰了林小姐的诵经,还望林小姐能够见谅。”

我眼眸圆睁,不禁感叹,裴砚珩出口成章的才能,果然已达到炉火纯青之境!

言犹在耳,他转眼斜目一瞥,目光停留在我的脖颈下方,似乎有什么即将跃然纸上。

尚未发声,林佑之已一瘸一拐地紧随其后。

「小妹这夜去哪了!兄长好找啊……」

父亲方才与裴砚珩行过礼,忽闻声响转身望向:「原来是你,也来为母亲诵经?」

早年,林佑之得我娘宠爱,有人庇护。

自母亲离世,青柏独自承受风雨,林佑之失去了庇护,他那副谄媚之态早已令父亲不满。只见他强颜欢笑,却在我父亲身后瞥见了裴砚珩,脸色顿时惨白,找了个借口便想逃离。

我立刻叫住他:

“兄长竟然还敢来找小妹?若非你与裴大人昨晚醉酒误入小妹居所,小妹又怎会深夜前往祠堂为母亲诵经一整夜?”

言及此处,身边的裴砚珩微微垂眸,轻笑出声。

父亲这才终于洞悉了事情的原委,他眼中怒火燃烧,径直上前,对着林佑之猛地踹了一脚。

“逆子啊!真是太过宠溺你了,竟敢做出如此荒谬之事!你那妹妹尚未婚配,你这是在胡闹些什么?”

裴砚珩双手藏于袖中,冷眼旁观,待双方战局接近尾声,方才装模作样地出言劝和。

尽管言语间劝慰着,但那眼神几乎能将林佑之剖析成千片万断。

回想起昨晚,我的闺房被那两人闹腾得鸡飞狗跳,情景至今仍让我忍俊不禁。

那院落已不再是我将栖息之地,我亟需寻觅一处新院落以安置身躯。

经过一番连续的殴打,我父亲终于松了手,顺势向裴砚珩一躬到地,表示歉意。

“近日来,小儿颇让裴大人费心,现尚早,咱们不妨先共进一餐,餐后一同上朝。”

裴砚珩瞥了我一眼:

「固然,对于林小姐,我们也应当表达歉意。不如明日林小姐赏光出门,看中何物,裴某便当作是赔罪的礼物。」

原本以为此生与裴砚珩再无瓜葛之可能,毕竟前尘往事,他对我怀恨在心,因我而致使顾卿辞丧命,多年来我们彼此疏远,甚至在他眼睁睁看着我等与子裕命丧黄泉之际,仍冷漠以对。

未曾料想,今日我竟与他携手漫步于街头。

我尽力克制着不适,心中只盼能尽快挑选完毕,速速离去。不料,裴砚珩却突然转过头来,眼中流露出一丝关切,语气中带着几分温情。

“退朝之后,听闻你忽然 onset 咳嗽,现在感觉有好转吗?”

那本是我找的借口,不愿出门,却没想到林佑之立刻请来了医生,在我确认无恙之后,便强行推着我出门,仿佛我若不去,便将阻断他前程般焦急。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往昔我头痛发热时,裴砚珩竟从未多看一眼。

现在我不急于追求了,他却显得格外热心,难道是染上了什么令人不齿的习性?

小事,裴大人不必介意。

我行走在路上,与他之间的距离渐行渐远,裴砚珩又怎能不察觉到我的疏离?

仅仅是转过一个街角,我的肩头突然感到一阵紧绷,裴砚珩竟毫不犹豫地拥抱着我,将我引领进了一家金饰店。

我眉心微蹙之际,那男子便迅速松开了手,面色依旧平静如水。

「若是再不稍加留心,林小姐恐怕就要错过啦,这里可是全京城最为壮观的金饰店铺。林小姐不妨仔细瞧瞧,或许能找到一些心仪之物。」

裴砚珩甫一步入满是女性的金店,便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不一会儿,众多闺秀纷纷上前行礼,而我亦迅速成为了众人从头至脚细细打量的焦点。

往昔此类情景屡见不鲜,纵然我自身并无过多过失,却意外地沦为京城众女子眼中的一致公敌。

我无法忍受,随意指了一个。

「这便好,打包送林府,再见。」

在我转身的一刹那,一个柔润而糯糯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是我要的。」

那熟悉得几乎令人泪腺涌动的声音,瞬间令我全身为之一震。

我缓缓转动头部,目光所及,裴砚珩也显然愣在了原地。

本应迟至数年后才现身的顾卿辞,却在此刻立于金店另一隅,痴然凝视着裴砚珩。

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位前世还需三年时光才会现身的顾家三小姐,竟已悄然降临京城!

怎么可能?!

目睹顾卿眼中泛起红光,有人便立刻站出声援:「这可是哪家的千金,竟如此不识礼数,竟敢指着别人的物品随意索要。」

言辞间,裴砚珩亦迅速领会了情形,目光缓缓移至顾卿辞的颜容之上,继而偏头一瞬,语气中终于褪去了先前的那份热情:「林小姐不妨另选一件,金店之中琳琅满目,未必非得挑选簪子不可。」

今日原本无意前来,如今却变得非得要得到一枝簪子不可了。

往昔我总是退让,而今我仍旧忍让,难道裴砚珩真当我如病猫般脆弱不成?

我不再掩饰,直视着对方,语气严厉地质问:「若非裴大人那晚酒醉,竟与家兄在庭院中胡闹,还执意向我赔礼,我未必会踏出这步,又怎会有这非得要回那支簪子的道理?」

这段话承载了丰富的信息,瞬时,四周围观着的姑娘们纷纷竖起了耳朵,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究竟。

裴砚珩未曾料到我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这些秘密,不禁微微蹙眉,显得颇为难得。

“你心中若有所怨,那也无妨,事关佑之的声誉,其他事情待回去后再详谈。”

我乐了。

究竟是为了维护我哥哥的名誉,还是担心顾卿辞会因误会而受到影响?

果然,顾卿辞的目光在我与裴砚珩之间来回流转,似在犹豫不决。

这毕竟是书信往来得久的情郎,然而才刚刚重逢,便与另一位女子一同离去,言谈间满是歉意,且夜深时更是饮酒过量。

顾卿眼中蓄积的泪珠终于未能抑止,簌簌而下,滴落成串。

“林小姐切勿动怒,我……我愿意将之让与林小姐便是。”

前尘往事,那位性情柔弱的三小姐,一见我携幼童现身,便因心急如焚而香消玉殒。

目前我与他的关系尚处于萌芽阶段,切勿再次自寻烦恼,将责任推到我身上。

我迅速开口道:「我与这位姑娘素未谋面,何来怒意?想必这位应是裴大人的旧识,既然如此,我便不再打扰,先行告退。」

言辞间,我急忙后退数步,意图迅速撤离这片纷扰之地。然而,转身之际,竟不期而遇,一头撞入了一位陌生人温暖的怀抱。

瞬间,那股熟悉的鹅梨香气扑鼻而来,令人不自觉地倒抽一口冷气。

「今日,还真是热闹。」

头顶上传来低沉而清澈的声音,宛如玉石相击之音,我瞬间抬眸,目光直接陷入了一双犹如深潭般深邃的眼眸之中。

男子容貌俊美如玉,薄唇轻扬,带着一丝笑意。他胸前那件锦袍上,九条蟒纹精致绣制,观者无不为之震颤。

天爷,我爹才几条?

大脑瞬间空白。

众人循声望去,连裴砚珩亦是一愣,随即匆忙上前,行礼道:「恭见靖国公。」

靖国公?

他是沈玉沉?!

我退了几步。

没少听林佑之提靖国公。

昔日西南地区动荡不安,部落首领纷纷自立为王,历经无数次的武力镇压,却都以惨重伤亡告终。

身为当今皇后之弟,沈玉沉原本担任京郊总营太尉一职。在圣上忧虑之际,他毅然决然受命领兵出征西南。途中不幸遭遇毒阵,他凭借一己之力,勇闯重围。最终,他以一把烈火焚毁敌方用以练蛊的百年尸山,一举摧毁了敌人的根本。

据传烈焰熊熊燃烧了七天之久,在那场激战中,沈玉历经九死一生,终以英勇之姿名震四方。

圣上赐封他为靖国公以奖功。

与那些为人熟知的武将相较,沈玉沉的决断与杀伐之气并非仅局限于沙场之上。他行事果断,手段犀利,即便在朝堂之上,也鲜少有人敢轻易挑衅。

往昔,他与裴砚珩在朝堂之上,因西北战事频仍,双方关系已濒临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

我亦曾匆匆一瞥,未能细辨其容颜,唯深知与他保持距离方为上策,以免我和子裕同受其害。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那晚的风月之人!

然而,昨晚房中并未点亮灯火,一片漆黑,他恐怕难以辨认出是谁。

此刻,我刻意低垂了头颅,宛如一只鹌鹑般蜷缩于角落,心中只盼他们尽快结束寒暄,尽早离去。

“通常国公爷公务繁重,今日竟连朝服都未更,便到此漫步?”

「奉旨接应顾将军家眷返京之际,本公受命离京,趁机亦带同随从一睹京城的风土人情。毕竟,今后将在此地久居,提前熟悉一番亦是应有之义。」

他的嗓音低沉而清澈,夹杂着几分调侃的意味,裴砚珩听闻此言,面色顿时有所动摇。

西北将军家眷被召入京?

何时的事,他岂会不知?

正欲发问,沈玉的话语却突然转折,她低下头,目光转向了我。

“未曾料想,竟如此巧合,得以遇见裴大人及这位……”

我心中猛然一震,周身弥漫的鹅梨香气,浓郁至极,几乎令我沉浸其中。

我终究抵挡不住,只得弯腰行礼。

林衔月拜见靖国公。

沈玉沉挡住了我的路。

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既不愿离去,又不想逗留,他却似乎并未察觉有何不妥,反而就站在那里,与裴砚珩开始了隔空对话。

据悉,裴大人府邸近期正在进行修缮工程,因此目前暂居于林府居住?

「正是。」

林佑之竟将裴大人视为手足,深知裴大人不擅应酬,特地安排了这场盛宴。遗憾的是,昨晚我未能及时返回京城,未能共饮这杯佳酿。既然良辰美景难再得,不如今日便当作庆贺裴大人升迁,咱们就补上一顿饭如何?

他昨晚为何不在京内?

骗鬼呢。

我心中充满疑惑,沈玉沉的目光转眼间再次投向了我的头顶。

“听闻裴大人也要向林小姐致歉?真是巧事。顾小姐初来乍到,圣上又命我照拂,我这个男子家眷似乎不太合适。若林小姐能同行,那就再合适不过了。”

我瞥了一眼正深情款款凝视裴砚珩的顾家三小姐,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然而正当我欲继续退让之际,一只手却悄然按在了我的后腰。

「林小姐定会赏光。」

头顶笑声,我顿僵。

他,认出来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几乎是依靠他的搀扶和推动,才得以从金店中走出。彼时的裴砚珩,全然无暇顾及我,他低头凝视着顾卿辞:

“何时出发?信中为何没提?”

「这……」

裴大人请先登车,若有要事,待会儿我们再细细商谈。

沈玉沉将我引领至一辆马车,随即转身,手指向另一辆马车,目光落在裴砚珩身上。

想来当初,他与顾卿辞便是并肩前行的两匹骏马,而今更是明确表示,为了避嫌,四人需继续各自为政,各自落座。

裴砚珩目睹我已在沈玉沉的搀扶下踏入马车,眉头随即紧蹙。顾卿辞目光在我与裴砚珩之间流转一瞬,随即亦步我之后,踏入我乘坐的马车。

马车一动,她起身向我一拜。

「还未多谢林小姐。」

我一脸疑惑:

「谢我做甚?」

顾卿辞毫不犹豫地答道:「林小姐或许不知,子瞻自幼家境贫寒,昔日在匀州,正是家父资助他得以入学塾。我与子瞻自幼便情同手足,本计划日后与他结为连理,一同赴京,相互扶持。然而,圣上的调令突然降临,将家父派遣至西北,我们全家亦随之迁往定居。如今,子瞻孤身一人留于京城,我心中不免忧虑重重。幸得林家的关照,我顾卿辞自是感激涕零。」

子瞻,裴子瞻。

往昔,我曾步入裴砚珩的书斋,不止一次目睹了那一叠厚重的信件。

每封信开头:子瞻,见字如面。

那时方才意识到,裴砚珩在西北之地,竟尚存一位幼年时期的未婚之妻。

示威来了。

顾小姐过谦了,裴大人现贵为侯相,身边不乏趋炎附势之辈。我林家只是寒门小户,若言及援助,自是轮不到我们。幸得裴大人不弃,记挂着与家兄的旧日同窗情谊,才愿意屈尊留宿。

顾卿微微侧首,目光锐利地凝视着我的面容:「子瞻素来不喜结交,如今却与林小姐的兄长交情匪浅,想来这情谊必然非同寻常。待将军府一切安顿妥当,卿辞必定亲自登门,以表达对林家多年关照子瞻的深厚谢意。」

年幼之时,人前泪眼婆娑,看似柔弱如柳枝,然而在人后,她却早已摆出了相府贵妇的派头。

误以为她是裴砚珩亲娘。

瞧我心情愉悦,顾卿辞蹙起眉头询问:「林小姐为何发笑?」

我与她之间并无任何旧怨新仇,原本只希望维持表面的和谐。

想跳舞到我家里?

我轻轻摇头,说道:「无甚要紧,只是裴大人多年来所受恩惠,岂止林府一隅所能尽报。顾小姐不远千里,自西北而来,遍访各家以示感激,她既为裴大人充当父亲,又扮演母亲的角色,这份辛劳实在令人感慨。」

顾卿辞脸色突变:「你!」

马车中仅余我与顾卿辞,即便他心中怒火中烧,亦无处发泄。转眼间,香炉中的香已燃至尽头,酒楼门口已然在望。裴砚珩率先上前,伸出援手,协助我们下车。

我先行跃下,而他随即伸出援手,与顾卿辞的手相牵。

顾卿辞眼中含泪,红眸闪烁,裴砚珩不禁一愣:「何故泪流?」

顾卿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带着一丝歉意道:“皆因我言语不当,惹得林小姐不悦……”

果真,那副泪眼朦胧、似泣非泣的神态,裴砚珩立刻转头看向她。

“你若有什么不快,直接向我发泄即可,何必让她承受不必要的困扰?”

往昔之际,我必得辩一辩理,然而现今,我对与他争执早已提不起兴致。

谁理他怎么想我。

我装作未曾听闻,径自转身,绕过马车,跟随沈玉沉步入酒楼。心中只盼能尽快用餐完毕,随即返家。

虽是沈玉沉一时兴起,但所选之地却是京城内最难预约的酒楼——云水居。

原本以为只需拥有一张桌子便已足矣,然而当我们抵达云水居的顶层,却发现整个区域已被彻底清空。

往昔回想,不禁感慨万千。在那段岁月,我身为相府之夫人,所能倚仗的特权寥寥无几,甚至裴砚珩曾特意叮嘱,不容我以相府夫人的身份在外张扬。

以至于在子裕的生辰之际,若想品尝云水居的桂花豆腐,便需提前半个月谨慎地为仆人预订,丝毫不敢透露自己出自相府的身份,未曾有过如此显赫的待遇。

身为皇室宗亲,确实是得天独厚的优待,无需像寻常官员那般谨小慎微,忧虑被人弹劾。

湖光尽收水榭旁。

面对裴砚珩与顾卿辞,我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便低首专注于碗中为数不多的几粒米饭。

这餐饭间,众人心中各有盘算。顾卿辞不时为裴砚珩夹菜,裴砚珩表面上看似悠然自得,实则言辞间处处透露出对沈玉沉的关切,试图探询圣上为何突然召回顾家眷属入京。

沈玉沉轻轻举起酒杯,送到唇边,听闻此言,他毫无保留,坦率至极,态度之爽快,令人印象深刻。

“不过是寻常小事,顾老太君身体欠佳,西北之地荒凉,实在不宜居住。圣上考虑到顾家多年来守护西北,特赐予京城一宅,以让老人家安享晚年,并便于御医定期会诊。既然老太君已至,家中的女眷自然也随行照料,因此我有此职责。”

顾卿辞微笑着颔首道:「确实如此,国公爷过誉了。我得以回来,实是沾了祖母的福分。她老人家身体欠佳,我便随她归来,心中所想,不过是想多尽一份孝心,稍尽照顾之责。」

我瞥了她一眼。

边陲西北,天际辽阔,皇权似乎遥不可及,顾袁城麾下虽拥十万亲兵,却难保不会步西南之后尘。

莫非她当真以为全家被召还京,乃皇恩浩荡所致?

分明是前生,顾卿辞在我入赘相府三年之后才重返,初见我便吐血而亡,我岂会记错?

若谓我拖林佑之上床,从而改写了因果,然则亦不应引发如此重大的变故。

何况从抵达的时点来考量,顾家的女眷们是今日方至,这表明她们至少在一个月前便已从西北地出发。

暂且不提这些变故,当前更为棘手的是,裴砚珩似乎也出现了异状。

他自晨曦初露便似盯上了我,即便前一晚他并未与我同床,却也仿佛有意将纠缠继续。

他图什么?

他当年娶我,是看中了我爹的能耐?

然则家父乃四品给事中,这等身份又能派他何用,难道是要他去窃取奏折吗?

沉思之际,沈玉沉忽然开口道:“圣上曾提及,顾三小姐与裴大人幼时均在匀州度过?”

此言一出,原本神态自若的裴砚珩顿时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提及此事,我小时候曾与子瞻订下娃娃亲,我们还是同一位启蒙老师教导。后来子瞻赴京应试,我也随父亲及家人一同迁往西北,至今已有七八个年头了。」

闻言“子瞻”二字连珠,我轻声一笑:「的确,家兄也常提及,昔日于书院就读,每月之初,总有一封自西北而来的信件。想来,顾小姐与裴大人的情谊能够维系至今,实乃令人称羡不已。」

我说着,裴砚珩的眼神越发复杂。

沈玉沉听后不禁惊讶道:「原来如此,裴大人为何不早点提及?若圣上得知自己无意中促成了一段美好姻缘,定会感到欣慰,不知裴大人打算何时举行喜宴呢?」

我连声赞同:「如此盛大的喜讯,皇上必定会亲自降旨赐婚。裴大人何不利用相府修缮完工之际,一并举行乔迁之喜和婚宴,实现双喜同庆呢?」

我说完,饭桌静默。

裴砚珩抬眼。

“难道林小姐对本相与顾小姐之间的事格外关心?”

我满怀喜悦地笑着:「虽与裴大人只是相识寥寥数面,但既然是大哥的挚友,他的喜庆我也自当分享。不知在二位的良辰美景之时,我能否有幸登门,品鉴这喜庆的美酒?」

寥寥数面而已。

裴砚珩紧握杯沿的手指泛起苍白,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随后仰起头,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那是自然。」

在短短一顿饭的时光里,裴砚珩始终引导着顾卿辞,深入探讨关于西北的种种话题。

看似谈论风土人情,实则对近几年西北地区的战事与现状有了透彻的了解。

沈玉沉始终低垂眼帘,嘴角含笑,表面看似在倾听,然而那轻轻玩弄酒杯的手指,却早已泄露了他心神不宁,思绪飘渺的真相。

顾卿辞滔滔不绝,话题从西北军情转至昔日匀洲的往事,裴砚珩遂率先站起身来。

“夜已深矣,打扰靖国公已久,此刻我便送顾小姐返家,看来靖国公的这一桩公事也得以圆满解决。”

沈玉沉微微含笑,轻轻点头,顾卿辞亦随即站立起身。

「既然我已经返回京城,你便无需再劳烦林氏兄妹,是否愿意暂居于将军府中?」

点头即走,太好了。

然而,裴砚珩却婉拒了:「老太君需保养身体,同时分心款待我,实在是不便之至。相较之下,在林府我得以与林大人商讨政事,而佑之也能周全照料,府邸的修缮亦将告一段落,不久便不再有所纷扰。」

顾卿略一沉吟,随即垂首微笑,语气中带着几分顺从:「一切听从子瞻的安排便是。」

他们正准备离开,却见我停步未动,裴砚珩脚步一顿,转向我询问:「林小姐不一同前往吗?」

我自然是想回。

无人察觉,我的双腿已被另一条长腿巧妙地勾住,动弹不得分毫!

那男子斜倚在窗畔,神态闲适,轻轻抿着杯中酒,仿佛全然不打算为我排忧解难。

我咽了口水,鼓起勇气说:

裴大人与顾小姐久别重逢,或许心中有许多私房话想要倾诉,我便先行告退,让他们得以畅谈。

裴砚珩瞧见我岿然不动,似乎心中泛起一丝不快,然而鉴于靖国公就在身旁,他也不好再纠缠,只得转身离去。

随着二人携手渐行渐远,桌下的手终于放开了对我的腿的勾住。

此刻,桌面已空无一物。紧接着,小二再次添上了一桌佳肴,眼前便是一份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桂花豆腐。

我瞥见摆满的桌子,愣了一下。

「靖国公这是何意?」

沈玉沉拿起那根刚弃用的筷子。

“方才只是沉浸在故事的趣味中,酒水倒是畅饮了个够。如今那些喧哗之人已散去,咱们便可悠然享用美食了。”

的确,顾卿辞不停地为裴砚珩夹菜,他的饭碗几乎堆得如小山一般,我也就随之打消了举筷的念头。

这“我们俩”的称呼,似乎有些太过亲近了。

我压下杂念,拿起筷子。

那刚刚品尝的桂花豆腐,真是令我心满意足,即便相隔些许距离,我也忍不住伸出筷子,夹了一勺入口。

他记在心里,心细。

云水居的桂花豆腐堪称一绝,此番品鉴之后,不禁让人心生遐想,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品尝到这美味佳肴。

默默挖起豆腐。

我细细地一口接一口咀嚼,全神贯注,以至于并未察觉,身旁竟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人。

饱餐一顿后,我缓缓直起身,却意外地落入了某人的怀抱之中。

我猛地一惊,紧接着,那男人的下巴轻轻触碰到我的头顶,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慵懒与压迫感。

吃饱了,说正事吧?

我顿时浑身一僵。

沈玉沉见我默然不动,于是轻轻地捏起我的脸颊,顺便轻轻抹去我唇边的那抹桂花糖渍。

「林小姐,不妨请您亲自阐述,关于你我之间的事,究竟该如何妥善解决呢?」

该……怎么了结?

「我花了钱的啊。」

本想不言,却意外说出。

我猛捂嘴,头顶轻笑。

紧接着,我的腰间突然被一股大力抓住,霎时间,我便被提起,跨坐到了他的双腿之上。

刚一落座,我便察觉到一股尖锐的硌痛,正欲起身,却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重新按回原处。

粗糙的指尖,覆盖着层层薄茧,缓缓划过我的脖颈,瞬间将我带回到那晚床榻间缠绵的梦境。

昔日室内昏沉,相较之下,这顶层之室却四面通风,清爽宜人。

每一眼望去,窗内的纷扰场景便跃然眼前,仿佛隐约可见。

察觉到我瞬间脸颊泛红,男子微微颤动了几下睫毛,目光从颈侧缓缓移至我的唇畔:

“逃什么,本公伺候得不好吗?”

「国公爷,请恕在下那日实属无奈,本意只是随意挑选一位小倌,却未料竟冒犯了贵府国公爷,在此恳请国公爷海涵,不计较小人之过。」

我紧握双手,几乎要屈膝叩首,他却轻扬眉毛反问:「林小姐,你究竟有何打算,来了结这一事件?」

这事儿看来过不去了?

既然已历尽沧桑,再无当年那懵懂无知的青涩少女模样,我便索性将心一横,不再畏首畏尾。

「任凭国公爷做主。」

沈玉沉挑眉:「这么爽快?」

瞧见我眼中流露出的决绝与赴死的神情,那男子似乎觉得颇具趣味,于是他伸出长臂,轻轻一揽我的肩头,低下头颅,那温润的声音随之在我耳边响起。

「请你去帮我取来裴砚珩与顾卿辞过往多年间的通信记录。」

我猛地睁开眼。

啥?

尽管我未能探明沈玉沉对那些信件的真实意图,但至少可以确定,他并非对其他事物有所图谋,这让我心中稍感释然。

目前裴砚珩仍居于林府之中,故而他日常处理公务的书房便设于林佑之居所相邻的云竹苑内。因此,我前往寻找所需之物并非全然不可行。

天色微明,众人便纷纷前往朝廷,直至午时方才返家,这恰好为我提供了空档。

待众人散尽,我悄无声息地潜入云竹苑,攀窗而入,裴砚珩的书房成了我的目标。我径直走向他的书桌,开始逐一翻阅。

嫁入相府时,他的书房禁止我进入。

恰是子裕偶尔顽皮,偷溜进内,若非及时将他唤出,我恐怕至今亦未见那堆叠的信件。

我于桌边寻觅片刻,很快便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盒子。轻轻开启,那些久违的信件便静静地陈列其中。

裴砚珩心思缜密,若一次性取走,难免会惊动对方,暴露行踪。

我从底部取出两封信,先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随后转身离开庭院,再次返回以拓印另一份。

翌日,我照例在相同的时间将原件放回盒中,随后取出另外两封,如此循环往复,历经四五日方才将所有信件逐一拓印完毕。

沈玉沉于休沐之日,我携带着精心拓制的信笺,郑重其事地将其送至云水居的最高层。

谁料沈玉沉展卷阅信,仅一瞥便愤然将其撕碎,投入了身旁的火盆之中。

「我吩咐你将所有信件尽数取回,而非仅复制一份。」

我眉头紧锁地说:“裴砚珩是个极为小心谨慎的人,一旦物品失窃,他肯定会察觉到异常。靖国公交给我这项任务,应该也不愿看到事情败露。”

未曾料及自己竟会言及此,沈玉沉这才抬眸瞥了我一眼,微微颔首。

他沉思片刻,手指轻敲桌面。

「待三日之期,朕将设宴款待顾老夫人,届时自会提及裴砚珩与顾家的联姻事宜。裴砚珩自当被列入邀请名单。在此期间,你可将书信取回,阅后便归还。若此任务完成得宜,你我之间的债务便可一笔清账,意下如何?」

我沉下心,应了。

我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沈玉沉对二人间的情话有何窥探的癖好,但我想那些往来的信件中必定隐藏着某种玄机。尽管我尽力誊抄,恐怕仍难以窥见其中一二,文章的巧妙之处定是深藏在信纸的纹理之中。

沈玉沉言出必行,三日后,圣上便设宴款待,目送裴砚珩在傍晚时分离去。待夜幕降临,我再度潜入他的书房,将那些信件尽数取出。

夜色渐浓,一辆不起眼的破旧马车静静地停在了林府后巷。此次,沈玉沉格外用心,亲自站在巷口,耐心地等候我的到来。

目睹我从狭窄的狗洞中艰难爬出,他不禁一愣,这场景竟成了他对我全新认识的起点。他托着下巴,目光紧锁着我那吃力的身影,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林小姐,那天也是从这里……」

面对那明显的嘲讽,我轻轻拍去衣衫上的尘埃,面无表情地将手中完好无损的信纸递至他手边。

「急事在身,靖国公宜速办正事。」

沈玉沉不再多言,取过信纸,轻轻摊开,随后将每一页依次置于烛火上方约尺许之处,进行熏烤。

令人称奇的是,在这张经过高温烤炙的信纸上,字迹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我也跟着愣住了。

是密信?

瞧顾卿辞此时的模样,哪里像是能承担如此重大责任的。

「我察觉到你心中的疑惑,这纸张本应是专为顾家小姐的书信所准备,然而她却未意识到,自己的笔迹在高温作用下将消逝无踪。随之,那张纸原本由特殊油蜡所书写的文字便会透过光亮显露无疑。」

我心头一震,霎时领悟到,为何往昔裴砚珩在接到那些信件后,总会将自己封闭于书房,一遍又一遍地仔细研读。

显而易见,这其间顾袁城便通过顾卿辞的情书,持续与裴砚珩保持着书信的交流。

沈玉在马车中细看并抄写。

我心急地看着沙漏。

经过约莫一个时辰的辛勤抄写,他终于完成了所有信件的誊录工作,这才允许我将它们带回。

我顿时如释重负,迅速抱起那些信件,准备沿原路返回。

正当他即将返回洞穴之际,沈玉沉忽然出声阻拦,紧接着,一块雕有精致花纹的纯白玉佩自空中飞来,落入了他的怀中。

「若他日您欲至云水居,但需将那牌匾交予店掌,届时定会为您预留一席之地。」

这位靖国公果然仁义,提及结账之事,居然还附赠了银两!

马车缓缓启动。

我惊醒后转身钻回。

正当我于黑暗中返回云竹苑,方将那封信件重新装入盒中。

匣旁压着一根玉色狼毫。

一瞬间,我愣住了。

此玉色狼毫笔工艺精湛,乃裴砚珩当年亲赠予子裕的独一份礼物。

子裕爱惜至极,不舍使用。

此后,每逢子裕的生辰佳节,他总满怀期待,渴望父亲能再度赠送他一份惊喜。

然而,他所期待的,不过是管家代其父亲购置的昂贵礼品。

这些怕都不是裴砚珩自己选的。

我握紧了那支狼毫笔,耳边仍回荡着子裕初次得此笔时的激动语调。

“娘亲,爹夸我的字有风骨呢!他还慷慨地送了我这支笔!您瞧瞧,它多精致美丽啊!”

“母亲大人,今日是我生日,父亲晚上会回家共进晚餐吗?”

“母亲大人,您瞧,为父的生日将至,我亲手绘制了一幅祝福字画,不知父亲大人是否会喜欢?”

那声声呼唤“娘亲”在耳畔回响,我的内心不禁涌起一股酸楚之情。

尚未稳稳握住,手腕突然被人紧紧握住,手中的玉色狼毫也随之从桌边滑落,啪嗒一声,断为两截。

我抬头,目光对上一双阴郁的眼眸。

「你在找什么?」

他的鼻尖几乎触及我的睫毛,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瞬间,肩头忽感沉重,腰间似被紧束,裴砚珩竟不期然地环抱我的腰肢,将我紧紧地按在了软榻边缘。

月光下,窗外竹影婆娑,裴砚珩的目光掠过往日的清明,他默默凝视着我,语调中带着几分醉意:

「今日本皇举行宴会,将我及顾卿辞定下了婚约,你是否心满意足?」

“裴大人何出此言,顾小姐方是您心中所钟,如今您不正是实现了愿望吗?”

薄唇轻轻上扬,勾出一抹笑意,他膝盖紧紧压住我奋力挣扎的腿,眼中流露出一丝狂野的疯狂。

如愿?这便是我所愿?

「裴大人醉了。」

我冷漠地推开他,却被他紧紧抓住,不肯放手。

「我醉了吗?这是我家?」

我咬牙:「这是林府。」

男子正欲倾身而下,却在我膝盖一顶之下,疼痛瞬间袭来,他立刻松开了手。

推开人后,我急忙离开云竹苑。

我离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身后那名沉醉的男人,眼中泛着红光,久久凝视着天花板,忽然间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

「是啊,这是林府……」

裴砚珩轻轻侧转头部,目光随之投向桌角处那散落一地的狼毫碎片。

瞬间,脑海中浮现熟悉画面。

书房之外,春意盎然,一位女子正轻步追逐,其姿态如同捕捉小鸡,忽然一把抱住了一个洁白的玉球。

那团子虽然被束缚着,却朝着自己张牙舞爪地笑了出来,小手高举,手中还扬起了一张纸:「爹爹,您瞧,我已经誊写了千字文!」

女子似乎并未察觉书房中有人,在她惊讶地抬起头的那一刻,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与他不期而遇。

心中涌起层层涟漪,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拿起案几上那支玉色的狼毫笔,站起身来,缓缓朝那两位走去。

时光荏苒,每当夜深人静,梦回往昔,他几乎难以忆起那团子的具体模样。

几乎不记得那女子的模样。

待我回过神来,春光已逝,只见窗外竹影斑驳稀疏。

裴砚珩抬头望去,浓厚的夜幕已将月光吞噬,皎洁的月光踪迹亦不复存在。

逃离裴砚珩的居所后,我并未返回自家的院落,而是选择了潜行穿洞,径直朝云水居而去。

目睹我手握的玉牌,掌柜无需多加思索,便立刻带我前往了楼上的雅室。

这乃是我首次于夜幕低垂之际,置身云水居之三层,俯瞰京城璀璨的夜色。

我点了一份桂花豆腐,尝试用小勺轻轻戳了许久,却始终未曾品尝一口。

许久,楼梯响。

沈玉沉原本取走信件后便径自离去,至于他是因事务告一段落而归,还是偶然路经此地,便不得而知了。

他径自坐在我的对面品茗,而我则低头默默挖着豆腐,我们相对无言,仿佛一柱香的时光都凝固了。

“不过是偷了一封信,怎么搞得这么严重,还被裴砚珩撞见了?”

裴砚珩醉意浓重,恐怕明日酒醒之后,便会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察觉到我摇头沉默,那男子似乎立刻领悟了其中的含义,随即伸手迅速将我的盘子拿起。

「别拿豆腐撒气,别吃。」

眼见他要伸手取食,我迅速反应,及时挡住,随后便一勺勺地将食物送入口中。

如此美味,往昔我亦仅与子裕共享过一次。

糖渍桂花的香气在舌尖轻轻荡漾,那熟悉的气息仿佛将我带回到与子裕相对而坐的时光。

那如玉般圆润的小脸,常常因吃得满嘴糖渍而显得特别娇俏,它便会主动伸头过来,请求我帮忙擦拭。

然而,如今再次品尝他钟爱的桂花豆腐,每一口仿佛都成了刀割心扉的痛楚。

我未曾对与裴砚珩共度的那段蹉跎岁月怀恨在心,亦不怨他心中或许从无我的位置。

短短十年,与裴砚珩的往昔记忆寥寥无几,然而,我陪伴子裕的时光却更为漫长。

自幼学步,直至奔跑着呼喊“娘亲”,子裕每一年龄段的模样,我皆历历在目。

今日,当我再次目睹裴砚珩案头那支玉色狼毫,方才恍然大悟。

子裕不会再归来。

泪滴盘中,心痛不已。

若非沈玉沉今日于信中揭示那密函,我恐怕将永远被蒙蔽在无知的迷雾之中。

多么令人啼笑皆非,十年的婚姻生涯,我竟然仍未完全洞察他的内心世界。

输给了心中的白月光也罢了。

未曾料想,他始终守护的,不过是她牌位之后的那枚虎符——那是他争夺天下最后的胜算所在。

成,则君临天下。

败,则一抔黄土。

在他眼中,我们与那他毕生追求的巅峰权力相比,又显得多么微不足道?

回想起子裕离世前那最后的目光,我紧握着心扉,泪水在眼前模糊,站在那盘桂花豆腐前,悲痛得几乎肝肠寸断。

男人始终沉默。

他轻描淡写地侧目一瞥湖面,随即便轻轻抬起手来,轻轻一挥。很快,那些原本簇拥在旁的花船纷纷驶向远方,渐行渐远。

直至我停手,帕子方至眼前。

林小姐哭完后别再哭了,回去。

我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拿起帕子。

猛然忆起那一年,我在为子裕庆祝生辰之际,曾携他一同下楼至湖畔,放逐了河灯。

我抬头,见他在三楼窗边坐着。

众所周知,沈玉沉自幼便随圣上出生入死,多年来屡建奇功。然而,他始终未立家室,这实乃出于对个人名节的慎重考量。

不知乱军入京后,他终归如何。

裴砚珩踏入相府的第二日,一道赐婚的圣旨便迅速传遍了整座京城。

家中的三小姐顾卿辞,与裴相裴砚珩,即将在礼部的主持下喜结连理,婚礼定于下月十八日举行。

得知此事后,林佑之几乎是立刻便风驰电掣般赶到我院,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自己费尽心思促成我与裴砚珩的姻缘,却没想到裴砚珩即将与他人结为连理。一时间,他激动地摇晃着我的肩膀,仿佛是在摇动一棵剧烈晃动的大树。

“我为你提供了那么优质的机会,为何你却不懂得把握呢?”

你难道不曾听说,那一夜我遭受了怎样的折磨?我被紧紧束缚在床头,整夜忍受着屁股上传来的剧痛!

后来得知他前往祠堂寻求你的宽恕,并声称要赎罪,我本以为他有所门道呢!

“这下可真是捅了马蜂窝,竟让顾三小姐横插一杠!难道你是存心要激怒我?”

剧烈的摇晃让我天旋地转,终于,我挥出一巴掌,重重地落在他的脸颊上。

「我尚未追究你破坏我名誉之过,你竟敢如此无礼地来质问我?你与他同窗多年,他的为人你不清楚吗?」

你自以为通过这种方式促成两家联姻,便能真正获得他的扶持吗?

「古往今来,真正拜相的智者有几人,竟被你如此轻视与利用?」

“你这脑袋瓜子,可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自己还帮着数钱呢!”

林佑之皱眉,气得岔气。

“是的,我承认这种做法确实有些卑劣!然而,毕竟是他主动找上你的,并非我强迫他这么做!”

“若此事成真,他自当承担后果,我又何须为采取手段而道歉?”

「自五年前初次将他带回家共度佳节,你就对他情有独钟。你们俩虽都沉默寡言,但何时能勇敢地表白心意呢?我倒是觉得,这样的机会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我心中一震,这才猛然想起,那年在母亲健在之际,林佑之曾带着一个少年一同回到家中共度新春佳节。

这位少年,实乃他的同窗好友,因家中遭遇变故,无依无靠,便与他一同生活。

恍若隔世,烟火绚烂中,裴砚珩那青涩的面容依旧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是我生命中初次遇见的俊美少年。

可,那又如何?

我靠椅上,心累。

重药逼他?

林佑之疑惑地抬起头:「什么药物?我明明只是给你下了药,并没有对他下手。我原本以为,他若不进入你的房间,我便可以派人将解药送来,不料春翘告知你说你已经失踪了!」

林佑之话音落,我呆住。

什么?

裴砚珩未被下药?

我脑海中突然闪现那一晚,裴砚珩醉酒后,将我紧紧按在榻上,吐露的那句话:「你又怎会知晓,那正是我心之所向。」

回想起裴砚珩那难得一见受伤的面容,我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紧接着,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一曲,竟如潮水般令人陶醉,最终忍不住地拍打双膝,发出哈哈的笑声。

子裕死得冤枉!

他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恐怕仍在怀念着父亲对他所残留的那一线温情。

然而,直至生命的尽头,我都不曾料想过,裴砚珩竟会对我有一丝一毫的倾心。

察觉到我指尖滴落了几滴水珠,林佑之不由得吃了一惊,他赶紧蹲下身来,抬头望向我的方向。

衔月,别哭。

你仍喜欢他吗?

「月儿,莫要泪流满面,我来帮你出这口气,我要去找他,去告诉他圣上,那日你们……」

「我从未说过喜欢他!」

我猛然一声怒吼,林佑之顿时一震,我随即用力扯起他的衣领,愤恨地斥道:

「林佑之,你须铭记于心,无论今世还是来生,我林衔月对裴砚珩的情愫,永远无法改变。在那他大婚之日,我定会赴宴共饮喜酒,我要亲眼见证他与顾卿辞的拜堂成亲之礼!」

林佑之未曾目睹我眼中如此炽烈的仇恨之色,不禁连声应是,显得惊慌失措。

“行,行,行,只要您高兴,兄弟我什么都答应。”

裴砚珩与顾卿辞喜结连理之日,圣上特命礼部为顾卿辞精心筹备了郡主之尊的仪制。于是,京城之内,大街小巷纷纷挂起了彩灯,装饰得绚丽多彩。而顾家府邸的门前,更是洋溢着喜庆的气氛,热闹非凡。

鉴于林佑之与裴砚珩的深厚情谊,林府上下皆齐聚一堂,共赴这场酒宴。

我立于人群之中,冷眼旁观他们当众举行婚礼。

裴砚珩夫妻对拜时,立刻注意到了我。

他目光深邃地投向我一眼,随即转首,再无他顾,与顾卿辞行了礼。

林青柏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初次品尝酒席的滋味,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稍不留神,他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朝着院外的方向奔去。

心中不安,我立刻紧随其后,却不想林青柏跳跃自如,转瞬间便将我甩在了身后,令我迷失了踪迹。

在这相府居住多年,我对这里的每一砖每一瓦都了如指掌。尽管他处无需担忧,但若是不小心,却有可能失足跌入后院的那片湖中。

漫步湖畔,我四处眺望,忽见顾卿辞已换上礼服,正被引领至正院的方向。

察觉到我在湖畔,她的目光瞬间转向,随即轻轻收起手中的扇子,巧妙地让人退开,随后她独自向我这边缓缓走来。

察觉到来者不善,我急忙转身,打算离开湖边,却未料到她径直挡住了我的去路。

「林衔月,今日我即将与子瞻结为连理,你此番前来,所为何来?」

「来喝酒,不欢迎?」

「你以为我不知你心中所谋?告诉你,只要我尚在,哪怕是为妾,你也休想得逞!」

这荒谬的逻辑让我忍俊不禁:「顾小姐,抑或是裴夫人,您若真要提防,倒不如将心思放在家中仆役身上。想那日复一日侍奉裴大人的,岂止是几位机灵的年轻女子。」

不料顾卿退后数步,目光锁定在我眉宇之间,紧接着,她紧握着秀禾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若非目睹了子瞻藏于心底的那幅画像,恐怕我险些中了你的计。真想瞧瞧,若我毁去你容颜,子瞻是否依旧对你情有独钟。」

言辞间,顾卿随手取下头上的金钗,径直向我掷来。

我未曾料想,她那柔弱的外表之下竟隐藏着如此狂野的性情。我不由自主地举起手来,试图阻挡,紧接着,我情急之下对准她的腹部踹出了一脚。

我渴望奔跑,然而她再次紧紧地拥抱着我,那副不顾一切,甚至不惜毁我容颜的狠劲,让我惊心动魄。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过后,顾卿辞手中的簪子猛然转向,狠厉地划向了自己的脖颈,鲜血顿时如泉涌般迸发,她无力地仰身倒地,接着,脸上布满了惊恐,挣扎着向裴砚珩的方向匍匐爬去。

「子瞻救我!」

目睹顾卿脖颈间渗出的鲜血,裴砚珩脸色骤变,立即喝道:「来人,速请御医!」

他紧拥着顾卿辞,目光冷冽地转向我:「林衔月,我已言明,任何怨气都应由我承担!难道你真的没听明白?今日是我大婚之日,若你不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休想离开我的府邸!」

对了,是这个眼神。

在那前世的顾卿辞别尘世之际,他凝视我的目光,便是如此。

解释?

他想听什么解释?

我举手示意:「裴大人明察,方才酒宴之上,林青柏不告而别,我担心他四处游荡,故而外出寻他,未曾想竟遇上了裴夫人。」

顾卿辞泪眼盈盈,指着我说道:「子瞻,她所言非真!她分明是针对我而来,未等辩解便对我举起了杀意,她竟说我不配成为相府的夫人。」

裴砚珩紧握双拳,语气坚定:「你不够格,难道她有资格吗?」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横扫一圈,其中透露着轻蔑之意,随即四周的宾客纷纷低声议论开来。

“听闻裴大人昔日在林府短暂逗留,或许正是林小姐对他倾心,以至于在裴大人大婚之际,因爱成仇,心生怨恨……”

顾卿辞静听其声,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笑意,却随即,众人头顶上方响起一声清脆的猫鸣。

只见一道身影瞬间自树梢坠落,林青柏怀抱一只猫咪,指向顾卿辞言道:

“我刚刚亲眼所见,分明是你手持发簪,不慎划伤了自己,甚至险些将我姐姐推入湖中!”

稚子开口,全场惊呼。

顾卿辞瞪圆了眸子,随即投入裴砚珩的怀抱,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哭泣。

“子瞻啊,他们姐弟俩分明是联合起来,对我进行了陷害,显然是早有预谋的!”

然而转瞬之间,林青柏怀中的猫咪便轻盈跃下,一头扎进了顾卿辞的怀抱。

林青柏指着她的鼻子,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嘿,没想到是你家的猫咪!我家下人特地来此寻你,如今物归原主,你不仅不道谢,反而还想陷害我姐姐!说什么我们联手对付你,这成何道理?」

那只猫咪依然颤抖不止,却意外地被顾卿辞粗暴地掷了出去。紧接着,她用手捂住那满是血迹的脖颈,眼中泛着湿润,愤愤地骂道:「林小姐真是心机深沉!竟为了这场戏,不惜召集孩童编织这荒谬的谎言……」

裴砚珩大致已洞悉其中情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转向我。

「林衔月,这就是你的说辞吗?竟让令弟与一只猫同候在旁,等待我家夫人吗?」

我凝视着裴砚珩,不禁发现他那不加区分、一视同仁的神态竟如此地似曾相识。

我尚未发声,树梢忽然又是一动,随即竟又有一人自树上跃下。

此人身高九尺,身姿挺拔,站立在我面前,轻轻低头拂去木屑。

「不信孩子,信我吧。」

众人不禁一惊:「靖国公大人?竟在树上?这……这是为何?」

沈玉抓起林青柏:「你快说!」

林青柏被扯住衣领,缩紧了脖子:「不一会儿,就有仆役问我是否瞧见了一只猫咪,并请我协助搜寻。我按照指引来到此处,岂料那猫咪却跃上了树梢,我跟着爬了上去。然而,我攀得太高,竟无法返回地面。所幸,邂逅了这位好心的叔伯……」

沈玉拍他屁股:「叫哥。」

林青柏急忙改口:“哥,是哥哥!”

稚子的言辞往往难以引起他人的信任,然而,靖国公的言语却总能赢得一部分人的信赖。

顾卿辞脸色惨白,而沈玉沉低首凝视裴玉珩,语带质疑:「难道裴大人认为,林小姐可能已收买了我,与我们共同策划了对夫人不利的婚宴事件?」

众人听闻此言,不禁轻笑出声:「这恐怕难以置信,林小姐的才能恐怕太过卓越了。」

言罢,众人霎时恍然大悟,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顾卿辞。

裴砚珩一愣,随即起身,向沈玉行了一礼:「裴某岂敢如此无礼,恐怕是家妻与林小姐之间,有些误会未解……」

林小姐看法如何?

今日,两人喜结连理,顾卿辞却在众人面前尴尬不已,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所有人的目光皆聚集于我身上。

我看裴砚珩一眼,拉着林青柏离开。

裴大人言之,那便当作是误会好了!青柏,你要记牢,今后经过裴府时,务必另寻他途,以免再次误入其中,那时可就没有那位热心的哥哥为你解围了。

目送我们俩身影渐行渐远,裴砚珩正欲伸出手来拦住我,却被沈玉沉巧妙地侧身挡开,接着,她微微挑起眉梢,目光转向了地面上的顾卿辞。

“新嫁娘的颈间仍流淌着鲜血,裴大人,还请务必细心照料。”

这场小小的插曲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我父亲与林佑之甚至对此一无所知,他们正悠然于前院,与官场上的宾客们举杯畅饮,相互应酬。

眼见我拽着林青柏的耳朵强行带他离开,林佑之却面带喜色,意欲紧随其后。

「衔月啊,你这就要走了吗?让我陪你一同送你回去吧。」

我径自前行,头也未回:「你那弟弟险些坠入湖中,若是喝出个宰相之才,那林家倒是能借此风光一番。」

闻言,林佑之那原本笑眯眯的面容瞬间一变,急忙追随着我奔出室外。直到目睹林青柏泣不成声地投入他的怀抱,方才意识到今日后院竟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故。

林佑之唤来马车,载着我们俩归家。沿途,他缄默不言,心中却始终萦绕着无法解开的疑惑。

裴砚珩与对方同窗多年,自是深知其性情。因此,他断定此事绝非对方有意为之,定是那位顾家小姐布下了一个陷阱。

林佑之叹了口气。

“话虽如此,归根结底,过错在我。若早料到你二人并无缘分,便不该使出那般低俗的手段。或许顾家的小姐已经有所察觉,心中对我有所怨怼,罢了,今后我们还是尽量减少交往吧。”

我斜视他:「你不再与裴砚珩亲近?」

林佑之怒目圆睁。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居然和他人联手来欺负我妹妹,我怎能还与他保持交往?”

自裴砚珩重返相府以来,林佑之果然不再涉足其居所,即便裴砚珩偶有差人送来邀约之帖,林佑之亦未曾一顾,此中倒也可见他几分骨气。

随着与裴砚珩的距离日渐拉远,我的生活也渐渐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近日,林青柏沉迷于清凉的玩水之乐,却不料因此而发热。经过一番辗转反侧的睡眠,醒来后便不住地念叨,渴望品尝云水居那独具风味的桂花豆腐。

恰逢上次天气郁闷,我便带他去尝试了一回。此后,他每天都缠着我要吃,然而他正值长牙时期,过多的甜食却不宜。

眼见红包子蜷缩在被窝中,气息奄奄,我不得不亲自前往云水居,意欲打包一份美食带给他。

这一次,我依旧未经历排队之烦,便被掌柜亲自邀请至柜台前。然而,未行数步,便有众人站在门口,挡住了我的去路。

抬眸一瞥,却见冤家路窄,顾卿辞及其随从恰巧在此相遇。

仅仅一个月的时光荏苒,顾卿辞已由当初那羞涩未脱的少女,蜕变为气质高贵、令人敬仰的相府夫人。她身边侍奉的仆役,已有六七个随行左右。

她指向我说:“明明窗边的雅间早就满了两个月,怎么她一来就能找到座位?我记得她上个月才来过一次,不是吗?”

掌柜的听完这话,正欲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准备作出解释,我却不疾不徐地停下脚步:「罢了,就将我那间雅室让给裴夫人吧。请为我预备一间楼下的散座即可。」

顾卿辞嘲讽道:

“这明明是我夫人提前订下的,岂能是你随意就放弃的?”

如今顾卿辞的气势逼人,早已不见了初入时那局促不安,对我和裴砚珩关系的询问模样。

「夫人,相爷将退朝,您看……」

顾卿辞听闻此言,这才向我投来一瞥,随即傲气不减,转身径直朝楼上走去。

待一行人步上楼阶,掌柜亲自向我鞠躬道:「林小姐绝无半分不周之处,国公爷已有特别关照,您到来之时,尽请前往楼上的雅座,那里定是无人敢轻易打扰的。」

这些时日,我总是恪守规矩,安坐于下方,绝不敢凭借他的身份,擅自前往顶楼。

面对今日的座无虚席,家中尚有幼子亟待哺育,我便随众人一同前往。心中只想着稍作等候便可离去,相信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未曾料想,刚抵达顶层,脚步声便从下方传来,竟是顾卿辞得知我已登高,亦步履匆匆地追了上来。

我眉头紧锁,问道:「既然窗边的位置都让你了,你为何还要跟来?」

她环视四周的顶层空间,目光随即转向窗外,凝视着我这边所呈现的美丽景致。

“这雅间哪及得上楼上的景致,我上次不过是陪同靖国公前来小坐,未曾想楼顶竟然常年无人问津。然而,掌柜的明明宣称楼上不对外开放,你却大摇大摆地坐在此处,这不是明摆着在戏弄我们吗?”

话音未落,小二抹去额头的汗水,疾步赶上前来:「哎哟,夫人,您的尊贵身份实在不宜在此久留,这地方原本是为……」

顾卿辞轻笑一声:「身为相府夫人,我的祖母更是圣上亲封的一品诰命,而父亲则是威震西北的大将军!在这满京城之中,难道还有哪个位置是我顾卿辞无法坐的吗?」

我一边数手指。

犹记父亲曾言,我国公爵之位乃实至名归,绝无与之相提并论之辈。

沈玉沉身为国舅,本就尊贵无比,加之如今掌握兵符,更是成为了圣上身边的得力重臣,其地位自是非同小可。

否则,裴砚珩当初在见到沈玉沉时,也不会表现得如此规矩有礼。

然而,无论如何,我都不便接受他人的恩惠,同时又借助他人的势力来炫耀。

毕竟,尊贵之位归于他——靖国公,而我不过是个蹭食蹭饮之徒。

眼见小二难以应对,便打算唤来掌柜,我亦不愿再增添他的困扰,遂起身准备离去。

然而,刚刚起身,便瞥见了楼下刚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裴砚珩。

久违重逢,裴砚珩周身散发的气息更显内敛与深沉,仿佛重现了他昔日叱咤朝堂的雄风。

裴砚珩抬头,正见我。

收回目光,欲转身离开。

就在我转身的瞬间,那道绚烂的人影竟从我身后的侧窗猛然坠落!

「夫人,情况不妙!林衔月竟将夫人推下了高台!」

目睹顾卿辞从窗边不慎跌入湖中,我顿时惊愕不已,随即毫不犹豫地跃身而出,追随其后。

几个丫鬟吓得发愣。

图谋加害朝中一等大臣的夫人,这可不是儿戏,一旦事发,恐怕是逃不脱牢狱之灾的!

一见到顾卿辞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我便料定她定是有所图谋,果不其然,竟是上演了投湖摔跟头的戏码。

此类勾当,我前世在府中已屡见不鲜,多少怀揣着嫁入相府梦想的女子,在我面前各显神通。

她实属勇气可嘉,竟在这高楼三楼,对临湖的水榭深浅不察,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若是真的不幸丧命,岂不是又添了一条短命的记录。

我之所以敢于跃入,乃因沈玉沉曾言此地水势深不可测,而我自身泳技尚能自保。只要能够洗清我的嫌疑,那么这一跃便也无关紧要。

立秋将至。

瞬间,一阵刺骨的寒冷将我包围,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中不禁咒骂着,这顾卿辞当真是该死!

正当我拼尽全力逆流而上,不料却被同样挣扎在水面上的顾卿辞不慎重重踢了一脚。

那重重一踹直击胸膛,我立刻被呛得喷出一口水,随即身躯如断线的风筝般急速下沉。

湖水灌鼻,窒息感致意识模糊。

迷蒙之中,似乎有双手轻轻扶住我的腰身,一股温热的气息不由分说地涌入我的胸膛。

我缓缓睁开双眼,只见沈玉沉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轻轻下垂。

察觉到我醒来,那名男子的眼瞳瞬间紧张地放大,紧接着,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国公爷,您可真是该换身衣裳了!”身后的小厮焦急地团团转:“若是在湖中浸泡如此之久,竟未得及时更换,一旦染上风寒,皇后娘娘定会责怪奴才,将奴才的皮肉都剥去呢!”

我方才察觉,他身着的一袭深色蟒袍此刻已完全湿透,玉冠歪斜,几缕水草随波摇曳,往日那般尊贵的人物,此刻却显得狼狈不堪。

是他救的我?

我试图撑地起身,目光却无意中越过沈玉,投向了他身后的裴砚珩。

裴砚珩与顾卿辞同饮姜汤。

顾卿红泪盈眶,紧靠在他怀中轻拭泪珠:「原以为今日能上前向林小姐诚恳道歉,一切误会都能就此化解,却不料林小姐对我怀恨如此之深……」

她的话语刚落,沈玉沉便迅速从仆人手中夺过一条厚重的氅衣,将我紧紧包裹其中,接着他横抱起我。

「先送你回府。」

我默默点头,未多言。

不料目睹我被拥入怀抱离去,裴砚珩脸色顿时阴沉,毫不犹豫地跃下马车,紧随其后追将过来。

「靖国公,今日事还需……」

沈玉沉猛地转过身,目光落在仍在啜泣的顾卿辞身上。

顾卿辞猛然被他锁定目光,霎时间脸色失色,哭声戛然而止。

沈玉沉的视线终于缓缓转向裴砚珩的面庞,语气凝重而坚定:「裴大人,请管束好你的妻子,三令五申,不可再犯。」

裴砚珩听闻此言,眉头微微蹙起,然而他只是静止于原地,目光无奈地凝视着沈玉紧紧地拥抱着我渐渐远去。

我悄无声息地抬起头,却惊讶地发现沈玉沉的眼眸中竟流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沈玉沉将我扶上马车,随即摘下头上的玉冠,任由那湿润的墨色发丝随意垂落。他低头凝视着我,语气中带着关切:「她为何会选择跳入水中,我并不关心,但你是为何?」

「我唯恐她不幸离世,届时无人能作证,那我恐怕也难以推卸责任。」

沈玉沉一愣,语气中带着责备:「你以为官府都是无所事事的吗?若非本官潜入湖中救你,恐怕你现在早已被水淹没。」

我沉重地开口:「多谢国公爷的搭救,然而官府是否闲散度日,我不得而知。但依我父亲的官职而言,显然无法承受裴砚珩的一纸弹劾。」

往昔与裴砚珩作对者,鲜有善终。今日与我联姻者非我,若顾卿辞再因我而丧命,恐怕裴砚珩怒不可遏,我林家满门都将为她陪葬。

在空气沉寂的寂静中,沈玉沉不声不响地低语,声音低沉而微弱。

「你若死,我怎办?」

「什么怎么办?」

见我疑惑,沈玉皱眉抬头。

「林衔月,难道你自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对我这个公子的承诺负责吗?」

我心头一震,惊愕地瞪大了眼。

“谈责任?国公爷您这话说得也太轻松了。若您真是个教坊司的伶人,我或许能琢磨出个应对之策。然而,以我目前的身份地位,对您负责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说,我们之间的恩怨,偷信一事既已解决,此事便告一段落了……”

凝视着我那张时而张开时而闭合的嘴唇,沈玉沉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于是果断地低下头,打断了我的话语。

粗糙的指尖缓缓探入腰际,掌心的热度如同滚烫的火焰,令我浑身不禁颤抖。

「沈玉沉!你!……唔……别……」

在激烈的挣扎中,男子猛地紧紧将我拥入怀中,那股力量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终于,他的下巴轻触我的发梢,而他的声音低沉至几乎难以辨认。

“是否愿意承担责任,全取决于你的一言而定,这与你的出身有何相干?难道是那天你有胆量去做,现在又退缩了吗?”

那股浓郁的鹅梨香气将我紧紧包围,令我顿时语塞,无言以对。

毅然决然地,我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衣领,抬起头,狠狠地咬了下去。

「敢娶就娶我!」

原本便已着凉,马车内险些发生意外,以至于我归家后便高烧不退。

听闻林佑之所述,裴砚珩已抵此数日,声称携顾卿辞前来谢罪,却屡遭家父的婉言拒绝,将他拒之门外。

林佑之更是放出狠话,誓要从今往后与裴砚珩彻底割裂关系。

宫廷御医随流水被沈玉沉特召至林府,享用着各式珍稀药材。

数日之后,我的高热终于得以消退,那些守候在庭院中的御医们这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父亲手持银票上前致谢,众人却纷纷摇手,不敢予以接受。

庆幸自己醒来便足矣,若非如此,靖国公恐怕将责罚他们至死方休。

数日后,赐婚圣旨至。

得知皇后娘娘心花怒放,她欣然知晓自己的弟弟终于开窍明理,于是便慷慨解囊,不仅在原有的聘礼基础上增添,更是额外增送了二十八件珍宝。

随着皇后娘娘赐予的珍宝与靖国公府的丰厚聘礼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进入林府,整个京城顿时沸腾了起来,声势浩大。

一整天过去,那些物品竟然占据了数个院落。

我身体略感好转,闻声匆忙披上外衣,出门一瞧,只见林佑之将林青柏扛在肩上,正指挥着他去开启堆放最高的那箱。

一打开,全是金子。

大哥,发财了,全是金子!

“别瞎想了,这一切都将归你姐姐所有,将来所有的财富都将存放在她名下的钱庄。若你渴望财富,那就应当努力攀升仕途,争取有朝一日能娶回一位公主。”

我带着一丝苦笑,迈步向前,轻轻踢了他一脚,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你能不能教他一些规矩啊?」

日间,我常无所事事地躺在院子里休憩,而林佑之则会不时为我带来云水居的精致点心和香甜的桂花豆腐。

不久前还担心你的婚事,没想到你竟然与靖国公殿下情投意合!这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我竟毫不知情!妹妹,你详细跟哥哥说说,靖国公他有哪些兴趣爱好,性格特点又是怎样的呢?

正当林佑之取出纸笔预备记录,我于躺椅上轻轻翻身。

「你若是把他当作裴砚珩来看待,须知他乃武将出身,若想巴结,务必小心,他或许会先把你打发到京郊的军营中。」

林佑之停顿了一下笔尖,目光转向我,好奇地询问:「京郊军营的官职是几品?这职位和我现在的官职相比,哪个更高?」

瞧着这位热衷于官场的先生,我不禁翻了个白眼:「哎呀,真是过分夸张了!在那个地方,想要当官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只需拼尽全力,便能步步高升!」

林佑之,虽肩无力手无力,连熬夜赶书也能磨破肌肤的人,怎能胜任杀敌之役?

手举长枪已是力不从心,最终只能拖着林青柏在院子里来回晃悠。

林佑之知自己没戏,遂罢念。

婚期定于八月十五,转眼间已过去两个月。自那日离别后,我们未曾再见面,然而,他却是日复一日地将礼物送至我的住处。今日,是他精心挑选的香甜桂花豆腐;而明日,则是云水居最新制作的香嫩烧鸡。

直至后来,每日最为期盼的,便是林青柏派遣人来的时刻。

沈玉沉虽未曾亲自登门拜访,裴砚珩却频繁造访,今日相约林佑之共叙旧情,明日商讨公务,后天则相约林佑之畅饮。

林佑之不禁心生疑惑,愈发揣测裴砚珩此行的目的,是专程寻访于我,抑或对他本人动了心思。

终究是担忧那影响仕途的后果,抑或是悄然将人引入了自己的书房,却不敢让我有所察觉。

彼日黄昏,我在庭院中的竹林为竹枝滴洒清水,忽觉屋内有所波动。

里屋忽有微响。

我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尚未看真切,便瞥见一道身影自窗内跃出,其动作轻盈,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沈玉蹲坐在窗台边缘,与我目光交汇,眼中闪烁着几分狡黠的笑意。

我瞬目一瞥,退后半步,手中的水壶险些坠落:「你究竟是如何从我家溜出来的?」

他嘴角轻轻上扬,眼神中流转着柔情,随即轻盈地跃下窗台,几步跨到我的面前,一把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渴望见到你,却又不愿打扰他人,便悄悄跃上房顶,潜入其中。然而,遍寻一番,却并未发现你在屋外。」

那熟悉的鹅梨香扑鼻而至,夹杂着丝丝汗水气息,分明昭示着此人刚刚从军营归来。

我将手臂环绕在他腰间,指尖在他的结实腹肌上轻轻游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腰身的线条比之前显得更紧实了,显然是近期锻炼得不少。难道是有什么战事在即?」

沈玉未作回应,反而将我胡乱摸索的手猛地拉至身后,低声斥责道:“无耻!”话音刚落,她便俯身而下,热烈的吻随即落下。

夕阳下,二人竹林中缠绵。

未曾察觉,门外伫立着一道孤影,默默凝视已久。

沈玉沉下意识抬眸一瞥,那身影顿时一滞,随即蹒跚而行,脚步声轻盈至极,几不可闻。

沈玉的目光冷峻地扫视过门口,随即收回视线,他缓缓松开了我,指尖轻抚过我的唇瓣,眼神深邃且专注。

他凝视我片刻,嘴角上扬。

「你没变。」

他这话似乎有些无的放矢,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又怎会有什么显著变化呢?

我凝视着他,发现他的眼神中似乎藏有异样:「你今天特地来找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沈玉沉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不过是想一睹你的风采,可距离我们的婚期尚有两个月,这份等待似乎太过漫长。」

我微微挑起眉毛,轻轻伸出手,在他腰后轻轻一捏,「哦,不过是想见你一面而已?」

沈玉凝视我,眼中闪着不明光芒。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悄然消逝,他猛地将我紧紧搂在怀中,带着我一路步入了房间的温暖之中。

一夜之间,那无尽的缠绵几乎将我全部的精力消耗殆尽。

再次睁开眼,晨光已悄然渗透,沈玉轻轻环抱住我,随意地挑起我的发丝。

察觉到我已经醒来,他缓缓低下头,轻柔地在我的鼻尖落下一吻,那吻中似乎蕴含着不易察觉的眷恋之情。

“这几日军营整队,今日出发。”

我微微垂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显然,顾家女子突然返京,若无他人提醒,皇帝陛下又怎会突然提及此事。沈玉沉,你其实早已识得我,是吗?」

“当年你迎接西北名将顾袁城返京之际,我们曾在云水居共进餐食。恰逢子裕生辰,我们餐后便在楼下点燃了河灯,对吧?”

沈玉沉闻言,眸光骤然一暗,随即轻轻将我再次拥入怀中。

他闭上双眸,轻柔的呼吸拂过我的颈项,眼中流露着难以掩饰的渴望,唇瓣轻触间,似乎在倾诉那深藏心底已久的渴望。

「……回想当时,我便暗自思忖,若你尚未婚配,我定会毫不犹豫地追随你至楼下,未曾料到,这一世竟是你率先向我走来。」

我轻轻搭上他的颈项,眼神凝重地说:「在这未知因果面前,我们谁也预料不到下一步将走向何方,一旦失误,恐怕将陷入无尽的深渊,你不感到恐惧吗?」

言犹在耳,我再度被拥入卧榻之中,那酸软的腰肢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沈玉吻我背,眼神暗沉。

“我唯恐若下次重逢,你将不再记得我的名字。”

契丹部落进犯,西北战线上我军损失惨重。在是否派遣援军的问题上,朝中众臣意见分歧,各持己见。

不料沈玉沉竟置之不理,径自率军撤军北行。

圣上轻拍龙椅之背,心中思忖此事已然尘埃落定,只需颁布一道圣旨即可画上圆满句号。岂料,沈玉沉率领的大军行至中途,竟突然销声匿迹,不知所终。

众多大臣,以裴砚珩为首,屡次上书朝廷,坚称沈玉沉公然违抗圣旨,恳请圣上对沈家予以严惩。

沈玉沉身为皇后之弟,沈家一脉又岂能坐视不理,任人鱼肉?

一时之间,双方陷入僵局,朝堂之上的气氛愈发凝重。

爹和林佑之这几日很忙。

心感不安,却无话可询。

那日天空阴云密布,我父亲自朝堂退下后,便急忙返回家中,召集我们来到书房。

“看来京城近日恐怕有所变动,佑之,你即刻带着衔月和青柏迅速离开城池,前往南边的老宅暂避一时。待到月圆之后,局势平定,再返回此处。”

我满腹疑惑:「京城之内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变得这样?」

父亲轻抚胡须,不禁长叹一声:「当前朝堂动荡不安,暗流涌动,恐怕一场巨变将至。尽管如此,林家仍可幸免于难。然而,你们留于京城非宜,暂且离京一段时日,待局势平息后再做打算。」

「是沈玉吗?」

父亲并未对我所问做出正面回应,只是轻轻挥了挥手,语气轻松地说道:“无需忧虑,靖国公的威名何等显赫,自是不会有事的。”

我们全体乘客都已登车,独留父亲未上,我急忙询问:「父亲,您不一起同行吗?」

我爹转身走了回去。

欲追车,林佑之拉住我手腕。

他眼神中难得流露出几分兄长般的严肃:「不必让父亲忧虑,要乖乖听话。」

当日下午,我们携带随身必备的物品,轻装简从地离开了城池。

凝视着雨幕中渐行渐远的城门,我内心的不安情绪愈发浓重。

昔日敌军攻入城池,时至今日已有十余载,然而顾袁城胜利归来的日子尚未来临,其间究竟有何变故?

马车骤停。

车外,林佑之的怒吼声震耳欲聋:「裴砚珩,你我同窗共读数载,我一直视你为手足,但你既已迎娶顾卿辞,为何仍要不断挑衅我妹妹!难道林家在你眼中竟如此微不足道?」

听闻此言,我猛然一惊,随即掀开帘幕窥视,只见在雨幕之中,裴砚珩撑伞伫立马车前方,神色淡然:「沈玉擅自率兵撤离营地,已犯下严重罪行,现下下落成谜。林衔月无论身在何处都无法脱身,将她交由我手,你自便去往任何地方,我自当未曾见过你。」

眼见我被强行自马车中拖拽而下,林佑之瞬间勃然大怒,怒视着对方道:「裴砚珩,你竟敢如此无礼,敢动她一指试试!」

裴砚珩神色平静,轻抬一掌,便有人挥拳猛击林佑之腹部,片刻间,林佑之便失去意识,人事不省。

林佑之倒下,我眼红。

趁着旁人未留神,他迅疾地抽出了身侧的长剑,径直刺向了裴砚珩。

似乎无人料到我竟会突然发难,裴砚珩只是定睛瞧着我的长剑向我袭来,虽感意外,却并未能完全避开,肩头最终还是被我一剑刺穿。

瞬息之间,我感到颈后一阵剧痛,眼前一幕变得模糊,随即失去了意识。

迷蒙之间,眼前豁然映现的是那间记忆中熟悉的居所。

我竟梦见子裕的房间。

我手指不自觉地沿着床头栏杆轻轻探寻,那里,原本应当系着子裕心爱的小老虎的地方。

这孩子,怎么又随意摆放物品?玩后总是随手丢弃,让我不得不帮他捡起并重新捆绑整齐……

心头瞬间涌起一丝柔情,抬眸之际,窗前站立之人映入眼帘,顿时心境豁然开朗。

那人背对,久立不动。

裴砚珩来过子裕房间?

我察觉不对,转头看去。

环顾四周,案几之上并未摆放着我为子裕挑选的文房四宝。

衣架空空,无衣可挂。

此处亦不见他用以浇灌花卉的矮凳,门帘的颜色亦非他所青睐的天蓝色。

此处虽是那间房,却不见半点子裕过往生活的痕迹。

却添置了诸多裴砚珩书房的物品,仿佛他自那以来便一直在此居住。

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林佑之在雨幕之下怒吼,长剑破空入肉,带起一阵阵令人窒息的触感,而那脖子后的剧痛,更是让人难以忘怀。

我猛然惊觉,梦境已醒,现实无情地揭露了真相:我竟真的被掳至裴砚珩的府邸之中!

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动静,裴砚珩转身瞥了一眼:「你醒了?」

我紧按着沉重的脑袋,猛地从床上坐直身体:「你究竟有何用意?为何将我带到这个地方?」

裴砚珩听闻此言,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窗外飘洒的雨滴,那眼神深邃而悠长。

他似乎在透过滂沱的雨幕凝视着什么,片刻后,他转过身来望向我,那温和的语调中夹杂着几许凄凉之情。

“衔月,人真有来世?”

在我短暂的失神之际,他缓缓向我靠近,伸出双手轻轻越过我的身体,最终落在床头的架子上。

裴砚珩的指尖轻轻划过那片区域,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追忆:「我想,这里原本是挂着些物品的。」

心一颤,手心紧握。

裴大人将我拘捕,缘由未明,皇上是否知情?现下全城皆知我与靖国公即将喜结连理,而你却将我安置于相府,此举似乎不合常理。

遵从我的话语,那男子缓缓垂下眼帘,他的指尖自栏杆处缓缓抽离,转而轻柔地拂过我的脸颊,动作细腻而缓慢,宛如在细细勾勒出他心中记忆中的轮廓。

「林衔月,难道你真的决定与沈玉沉那个通敌卖国的罪犯结为连理?你难道……就不怀念与子裕的重逢时刻了吗?」

一声脆响,我使出浑身之力,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裴砚珩被我击中,几乎侧过脸庞,或许是因为力度过猛,他的肩头已开始渗出殷红的血迹。

然而,裴砚珩竟毫无怒色,反而眼中闪烁着几分喜悦的光芒。

他心中窃喜,仿佛失而复得般转过身来,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不必担忧,衔月,只要你心情舒畅,大可尽情地鞭笞我,或是对我多加一剑,那也并无大碍!”

我心中早已预感,那日于祠堂与你初次相遇的瞬间,便深知你已归来!

「过往的错,全是我之过,是我之不妥,然而无论你对我有多么怨恨,子裕却是清白的!

「留在相府,如何?」

“我愿与你结为平妻,此番定当善待子裕,每逢他的生辰,我都会亲自挑选礼物,以表心意。”

“我将指导他阅读与书写,陪伴他前往西郊放飞风筝,一同策马驰骋,绝不让他在闲暇中感到孤单。我……”

裴砚珩所言,皆是我往昔竭尽全力所追求的,然而,即便他语气再怎么深情款款,我内心却只涌起一股强烈的反感。

我推开众人,冷笑着说道:「裴大人说的话,衔月确实一知半解。先前不过是因大人不分是非曲直地诋毁我未婚夫,情绪激动之下才出手不慎!」

裴砚珩听罢,脸色一滞,紧接着目光锐利地锁定我的双眼,试图从中探寻我是否隐藏着异样的情感:「你依旧在对我撒谎,若你真的不知情,为何那一晚会出现在我的书房?难道我真的只是喝醉了吗?」

寒意袭来,我垂首俯瞰,只见那重新粘合的玉质狼毫笔再次被递至我的掌心。

他紧握住我的颈项,将头倚靠在我肩头,语调变得柔和:「衔月,若我向你恳求,能否让我们迎来子裕的诞生?」

我转过身去,语气坚定地说道:「裴大人,还请您自爱,我腹中已怀有靖国公的血脉,又怎能为他生下子裕呢?」

裴砚珩听闻此言,不禁愕然抬头,随之用力一扯,目光触及我锁骨下那抹鲜红的印记,瞬间如同触及炽热,心中骤然涌起一阵剧痛。

「那么,你那天拜访的,就是他——沈玉沉吗?」

裴砚珩眼中泛着红光,双手猛地用力,像是要将我的肩膀捏碎,但当我未作出回应时,他的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即便如此,契丹人早已在路上设下埋伏,沈玉的生死已无悬念!”

我深知裴砚珩亦经历了重生,然而,与前世的他截然不同。

往昔的他,筹谋帷幄之间,仿佛世间万物皆不足以动摇其坚定之志。

他变得偏执。

昔日那名令整个京城人士景仰、如清风明月般清朗的少年,现已不复存在。

自被囚禁于这相府深宅,时日已多,除了每日定时有仆役送来餐食,我不得越雷池半步,唯有闭门不出。

每至夜晚,裴砚珩便会忽略我的抗拒,强行与我同睡一床。

往昔岁月里,他似乎从未有过如此依赖,今夜却偏要紧紧拥抱着我方才入眠,实是令人作呕。

那日,我随口提及自己怀有骨肉,不料很快便被御医识破了这番谎言。

得知御医告知我气血双亏,且并无怀孕迹象,裴砚珩的脸上未曾露出如此明媚的笑容。

自此,他日复一日地带回各式孩童的玩物,使得屋内生辉,充满欢快的气息。

我细数时日,距我与沈玉沉的婚礼之期,仅剩三日的光景。

转眼到了当日,尚无消息。

自那时起,我便常驻窗前,凝视着院中那片苍穹。

往昔,我在此居住逾十载,未曾感到丝毫局促,而如今被困不过数日,却仿佛时光难捱。

京城的最后一夜,宁静被一声刺耳的惨叫所划破。

乱军一旦攻破城门,街巷间便充斥着刀剑交击的杀伐之声。

我心中慌乱,耳朵捕捉着外界的声音,目光难以置信地投向裴砚珩。

契丹提前攻入京?

不必慌,我出去瞧瞧。

裴砚珩依旧静坐于桌前,待为我勾勒完毕一幅肖像之后,方才拾起一个精致的盒子,缓缓起身,步履沉稳地向门外走去。

此刻,相府已被破拆,顾卿辞便成了首批被拘押而出之人。

她声嘶力竭地喊道:「沈玉沉的未婚妻此刻便在府内,请留我一条生路,我定能引领你们将她寻出!沈玉沉对她情深似海,一旦将她擒获,沈玉沉自会现身!」

此语一出,裴砚珩便迅速带我踏入众人视野之中。

裴砚珩环视四周,只见乱军纷扰,于是他从怀中取出虎符,高举过头。

「吾将军亲自颁发虎符在此,西北顾家军,悉听号令!」

此声呼喊方落,周遭的契丹战士纷纷面面相觑,继而响起一片欢快的笑声。

“这密信所言非虚,裴大人难道以为如今潜入京城的,全是顾家军假扮的辽国军队?”

裴砚珩闻言,脸色骤然一变:「这怎么可能,前世的记忆……」

那领头的男子冷笑一声说道:“顾袁城诡计多端,他私下与我们达成和解,实则暗中打算利用我们除掉禁军,自己坐收渔翁之利,篡夺皇位。你们这步棋走得真是高明,却没料到,我们早已接到密令,如今顾家军恐怕已被困于西北的偏远山脉!而此刻,整个京城,尽是我们强大的契丹铁骑!哈哈!”

此言一出,裴砚珩的面色顿时变得苍白如纸,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手中的虎符应声落地。

“这怎么可能,无人能够事先预料到这些,我与顾将军之间的关系,早已……”

裴砚珩突然回头望我。

顾卿辞目睹此景,朝我大声呼喊:「子瞻,这女子必定知晓某些秘密,否则沈玉沉怎会屡次三番地前来相救?你们不是正想知道沈玉沉的下落吗?她便是林衔月,赶紧将她拘捕……」

然而转瞬之间,裴砚珩便挥舞长剑,一剑划过顾卿辞的颈项。

顾卿在原地定格,目睹鲜血喷涌而出,她震惊地凝视着裴砚珩,竟至语塞,最终无力地倒在了一摊血泊之中。

紧接着,裴砚珩手握沾满血迹的长剑,挺身而出,立于我身前:「请安心,此次定无人能将你夺走。」

在我冷漠的目光中,裴砚珩抬眸望向率领契丹人的将领。

即便你们得以突破重围,踏入京城,将皇帝擒获,然而我大晋疆域辽阔,方圆万里,各地均部署有精锐之师。一旦你们攻占皇城,也不过是占据一时之地。待得各地雄师云集,围剿之势形成,你们终将陷入绝境,无处可逃。

对方笑了起来:「难道裴大人还打算再加些条件吗?」

裴砚珩低声阴沉。

“若你们意图吞并大晋,难道不担心会被其庞大而难以吞咽?依我之见,不如在此地扶持一位根基不稳的新帝。表面上与大晋保持和平交往,实际上却是契丹在暗中操控大晋的江山,这不比逐一攻城略地来得更为便捷吗?”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嗤笑。

瞬息之间,一朵花在我面前绽放,随即有人从我身侧,将我自裴砚珩背后紧紧抱住,将我带离了数十米开外。

抬头望去,竟是久未见的沈玉沉。

在辽阔的契丹大军行列中,一位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影缓缓走出。不久,围绕院落的“契丹大军”纷纷跪倒在地,向那人表达着崇敬之情。

裴砚珩初见沈玉沉时,心中不禁一惊,继而目光落在踏入府邸的那人身上,刹那间,眼神凝滞,愣在了原地。

「陛下?!」

裴砚珩如遭当头一棒,猛然间回过神来,环顾四周。

然而,意外地发现,除了那名已被我一剑斩杀的顾卿辞,整个庭院竟无一人遭受伤害。

契丹人全是假扮的!

裴砚珩,你令朕失望。

皇帝轻叹一声,裴砚珩便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地,面色苍白得如同白纸。

裴砚珩,他的目光紧锁地面,忽而,他笑了。

“原来这一切,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可悲我竟然浑然不觉,还以为你真的率军离开了京城。”

皇帝望裴砚珩,感慨万千。

恍惚间,那少年当年的金榜题名、三元及第的画面浮现在眼前,他一路从微不足道的七品小官,直至被自己提拔,直至今日荣膺高位。

彼时的裴砚珩,清风两袖,其骨子中无不透露出一股忠诚于国、奉献于民、忠心护社稷的非凡风范。

未曾料想,那双深邃而温润的眼眸之中,竟蕴藏着如此巨大的野心。

或许自他踏入金銮殿的那一刻起,心中便暗暗渴望占据这张龙椅了。

裴砚珩,朕对你的恩泽未曾轻慢,而你竟与顾袁城暗中勾结,图谋不轨,意图篡逆。幸赖沈玉沉洞察先机,布下暗棋,否则今日的京城,恐怕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裴砚珩身形一滞,目光锐利地掠过沈玉沉,语气中透露出难以言喻的杀气:「沈玉沉,你岂非早已知情?」

沈玉沉立皇帝旁,神色平静。

「你自以为筹划周密,未曾料到自你与顾袁城暗中策划之日起,一切便已尽收我眼底。你的手段堪称高明,能借助顾卿辞之力,与顾袁城暗中联系多年,书信往来亦从未暴露丝毫破绽。及至你察觉到顾家众人被圣上突然召回京中,预感到事态或有变故,便果断地提前了你的行动。

遗憾的是,您误判了一招——实则我自始至终未曾踏出京城半步,而顾卿辞嫁入相府后,她替您寄出的家书,亦悉数被我所更换。如今,恐怕顾将军仍在西北翘首以盼您的音讯,却浑然不觉,他的亲生女儿,已然命丧于您之手。

裴砚珩凝听着他的话语,视线转向身旁已无生息的顾卿辞。他双手紧握着地面的尘土,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最终却只是带着一丝嘲讽地低下了头。

本以为此番能抢占先机,岂料靖国公竟技高一筹!

皇帝挥手止言。

「押裴砚珩入天牢。」

侍卫立即将裴砚珩抬走。

他未曾抗拒,却猛然忆起某事,遂抬起了头,眼神晦暗地投射向我。

「林衔月,我愿静候你的归来。若此生无缘相守,来世我定当率先踏上寻你的征途。」

话音刚落,他放声大笑,随即任由侍卫将他带走。

庭院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顾卿辞的遗体静静躺在血泊之中,其景象尤为触目惊心。

皇上的目光随即转向沈玉沉:「幸亏有你的相助,今日的局势方才得以扭转。若无你携带皇后一同以生命为注,事先布局周全,朕恐怕真难辨裴砚珩与顾袁城的阴谋。”

沈玉沉谦逊地微微俯首,语气温和而淡泊:「陛下过奖了,臣只是恪尽职守。然而,顾将军麾下亲兵众多,达十万之数,若此时对他有所行动,恐怕会有些棘手。不如暂时将他安置于西北,静观其变。他眷属现下俱在京城,裴砚珩已逝,自是无须担忧他会有所反叛。」

皇帝沉默片刻,目光掠过我的身影,带着一丝审视:「这位便是协助过我们的林家大小姐吗?」

我迅速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臣女林衔月,谨拜见陛下。」

皇上轻笑,语气中多了几分温和:「无需多礼,朕对你与玉沉之事已然知情,这几日你也承受了不少苦难。待此事尘埃落定,朕与皇后自会亲自为你们主持婚礼,决不允许你在这份美好中遭受任何不公。」

我连忙低头谢恩。

圣上目睹此景,微微一笑,复对沈玉叮嘱数语,遂转身领着众人缓缓离场。

院落中很快重归宁静,仅余我和沈玉沉两人相对而立。

我紧紧握住衣领,避开了目光:「现在就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沈玉沉察觉到我脸色阴沉,急忙上前,紧紧握住我的手。他注意到我并未抬头瞥他一眼,便意识到我此刻正怒气冲冲。

他目光柔和地望向我,随即在我面前缓缓屈膝跪下,将头依偎在我腿畔。

我未曾料想,他竟敢如此大胆,竟将你劫持至相府之中。自你被囚于相府以来,我焦虑万分,日夜盼望着能冲破阻碍,将你救出。然而,若此刻强行将你带出,裴砚珩必定会察觉到异常,届时一切努力恐怕都将功亏一篑……

「昔日裴砚珩与顾袁城暗中勾结,早已密谋借助契丹势力,意图制造动荡,趁机发动叛乱。

彼时,我虽已洞悉他们的图谋,然悔之晚矣。待至契丹铁骑兵临城下,我朝禁军已无力抵挡。

「当我再次苏醒,竟发现自己回到了裴砚珩拜相的前半年。我深知机不可失,便立刻着手劝说陛下,将顾家的亲眷接回京城妥善安置。随后,我安排人偷取信件,待确凿证据到手,便与陛下商议,布下这个计谋,诱使他提前暴露破绽。」

未曾料想裴砚珩竟会重蹈覆辙,更令人惊讶的是,在局势即将生变之际,他竟然力劝契丹人拥立新君。

闭眼深吸,沈玉沉是对的。

骗过所有人,方得骗裴砚珩。

我的视线落在相府宏伟的大门之前,恍若隔世,眼前浮现出当年自己与子裕在此处,被乱军强行掳走,与裴砚珩交换虎符的那一幕。

他向来如此,当我目睹他紧握虎符,眼睁睁看着我和子裕被乱军夺走生命,那一刻我便洞悉了他的真面目。纵然我无法知晓他幼时的遭遇,却也深知他的情感淡漠,即使我兄长费尽心思,也无法动摇他的本性。

毕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攀升至高位,又有几个不是手段强硬的?

相较之下,林佑之似乎遥不可及,即便是穷尽一生,也恐怕难以与他匹敌。

我笑意盈盈,沈玉抬头瞧去。

「你笑什么?」

我摇了摇头:

「我仅是戏谑地笑我那痴迷于升迁的愚兄,他总自诩能够学会裴砚珩的半分。」

我与沈玉大婚,阳光明媚。

于皇城深处,我与沈玉沉并肩而立,于殿廊之外。沈玉沉留意到我的手不自觉地紧握,遂侧过脸,目光落在那身鲜红嫁衣的身上,向我看来。

“没见过这场面,慌了?”

我头顶沉重的八斤金冠,唯有眼眸能自由转动。

此刻凝视着大殿之外,成百上千的民众纷至沓来,纷纷前来祝贺观礼,心中不禁有些紧张。

「沈玉,有吃的吗?」

「什么?」

「凌晨三点我便起身,至今未敢进食,饥饿感愈发强烈。」

沈玉沉环顾四周,轻轻从袖口取出一方用帕子包裹的点心。看似她举手欲为我整理衣领,却巧妙地将一块点心直接送入我口中。

伴随着那甜蜜点心的入口,我瞬间精神焕发。

他轻叹一声:「果然如我所料,你一定饿坏了。仪式结束之后,我便带你去后殿,好好享用一顿美食。」

「你不用陪酒吗?」

「今日大婚,本公做主。」

经过半个时辰的等待,他们在大殿中完成了三拜之礼,仪式终告圆满。

喜堂之内瞬间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欢呼声,宾客们争相上前祝贺,我却感到双腿无力,险些站立不稳。

幸而沈玉反应敏捷,立刻将我一把抱起,横抱而去。此举顿时引来了更为热烈的欢呼声和戏谑的议论声。

「靖国公夫人恩爱。」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位小皇子突然在我们周围转起了圈,并高声喊叫起来:

「抱新娘子不放手!」

林青柏拉扯沈玉。

「姐夫,这不合礼数!」

大殿之中,众人围绕着我们喧哗不止,幸得林佑之反应敏捷,立刻将林青柏及几位皇子拉回。

挣脱了束缚,沈玉步伐迅速,紧抱着我,朝着后殿急速奔跑而去。

踏入后殿,我终于被她轻轻地安置于床榻之上,随即,她从桌上取来糕点,便开始细心地喂我入口。

仅尝了两口,我便指着腹部腰带的部位,挥手示意。

“实在难以呼吸,以前我从未穿戴过如此繁复的服饰。这皇后娘娘赐予的礼服,为何竟如此复杂繁琐?”

“自是如此,这些婚服均依照公主大婚的规格精心定制,全身缀满金饰,每一件均以纯金打造,分量十足。”

我边啜着点心,边瞧着沈玉细心地为我褪去衣衫。片刻之后,春翘悄无声息地端来两碗热腾腾的面条。

“国公爷,夫人,这是奴婢特意从御膳房取来的佳肴,御膳房表示稍后还会奉上更多精美菜品,敬请二位先品鉴这些,权作开胃之用。”

春意渐逝,她轻快地跨出家门,随即转身守在了门口。沈玉不禁轻叹一声:

“你这小丫环还真不简单,这么大一座皇宫,首次踏入就找对了膳房?”

“春翘的确非凡,要不是她出手相助,我与你的相遇恐怕难以成真。”

我同沈玉沉正于殿内共品佳面,而彼时午门外,刑场上却笼罩着一股肃杀之气。

随着皇城号角声的悠扬响起,裴砚珩缓缓地抬起头来。

双手被铁链束缚,衣衫破烂。

当晨光穿透瞳孔,他仿佛嗅到了那熟悉的海棠芬芳。

那一年,他踏入棠雪院,目光扫过室内纷乱的身影,却并未选择离去。

出时,众指之。

他携林衔月之手,穿越相府之门。

拜堂成亲,共饮交杯酒。

然而,他却常常感到自己被人算计,转瞬之间便将那人与其关联抛诸脑后。

待他目光再次扫过,原本静寂的后宅竟悄无声息地添了一人。

于他们视野之外,他亦曾悄然窥视,然心中却从未生起与之亲近的念头。

自幼,家族运势急转直下,他从显赫的富家公子蜕变为受人庇护的府中书童。

幸而顾卿辞倾心于他,执意拉他一同研读诗书,顾袁城这才心慈手软,允诺将他也纳入顾家私塾之中,一同接受启蒙教育。

他心中的傲气,怎能忍受如此日子。

他孤苦伶仃,在私塾中屡遭欺凌与羞辱。当他人得以在温暖的室内读书时,他却为赚取微薄的蜡烛费用,不得不外出捡拾柴火以度日。

为了追求功名利禄,立志跻身社会上层,他全身心投入于读书之中,对世间的纷繁人情与复杂世故,态度淡漠,近乎疏离。

这条道路他已经行走过太过漫长,以至于他几乎遗忘了自己最初的目标所在。

在顾袁城荣获三元及第的荣耀时刻,他首次送来了装有金子的箱子与一封亲笔信。

他终于重拾起心中的欲望与抱负,那是在圣者垂青于他的一身清廉与无畏之际。

他目光凝视着大殿之上的龙椅,心头忽而生出一股微妙的感觉,或许某些曾认为遥不可及的东西,此刻正触手可及。

即便目睹林衔月与裴子裕被乱军掳走,

他情不自禁地紧握着那枚装饰有虎符的牌位,不愿松开手中的力量。

「两条命,配换吾爱牌位。」

然而,话一出口,他便深感懊悔,分明瞧见女子眼中流露出的那份彻底的绝望。

他以为乱军会忽略他们。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长剑无情地穿透了子裕的胸膛,鲜血滚烫,刺痛了他的双眼。

林衔月不复往日的娴静,她怒骂着,疯狂地挣扎,企图强行拉起子裕。

然而,林衔月随即也被强行带离,那刺耳而凄厉的尖叫声仅短暂地划破宁静。

院外传来几个契丹人的轻蔑声。

「时辰到!行刑!」

思绪瞬间被拉回现实,裴砚珩刚被按下身形,耳畔便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声音。

只见怀中滚落出一支多次粘合的玉色狼毫笔。

他尚未来得及多瞥一眼,那狼毫笔已被刽子手轻蔑地踏为两段。

凝视着那支破碎的玉笔,裴砚珩的眼眸中终于涌现出一抹血色。

耳畔传来皇城深处那阵阵锣鼓的悠扬声,他不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可叹他本已罪孽深重,却仍旧屡次三番地向她恳求回头。

她未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已算仁慈,又岂会回过头多瞥他一眼?

蚀骨之痛非利刃所致。

而是我终于洞悉了那二十年来,我是如何一步步将那皎洁的月光,无情地践踏成了满地血色的霜花。

皇宫前殿的宴席喧嚣声如同涌动的潮水,绵延不绝地冲过那朱红宫墙,传入后殿。

我与沈玉沉于殿内共设小灶,从烤鸭到莲蓉酥饼,一路品味,乐在其中,其乐融融。

然而,伴随着一声凄切的鸟鸣划破宁静,我顿时浑身一颤,迅速放下手中的食物,起身奔向殿外。

我目送着远处的南城门上空,成群的乌鸦盘旋飞舞,一时之间,我愣在原地,愣愣地凝视了半晌。

沈玉沉迅速跟了上来,他的目光随我的视线望去,眼中顿时泛起一丝凝重。

我怔怔的望着:

“你问,来生他是否仍会无休止地等待我?”

我被紧紧抱住。

“无需担心,他若在等你,我又岂能坐视不理?但下次,就让我先来找你好了。毕竟,你家的那个小窝,确实有些太过简陋了。”

察觉到我未曾展露笑颜,沈玉沉轻轻捧起我的脸颊,迫使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目光。

在暮色的笼罩下,沈玉沉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经过烈火的淬炼,其炽热的光芒令我眼眶阵阵酸楚。

「林衔月,你要明白,若真要有所畏惧,那应该是他害怕我们,害怕我们相濡以沫的时间太过久远。如此一来,无需等到来世,你恐怕早已忘却了他的容颜,不是吗?」

声音轻柔,字字心头。

我闻言,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目光迅速扫过他的手腕,那里赫然显露出伤痕,我遂忙不迭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腕。

「何时伤的?」

沈玉嗯了一声,抬手看了看。

“何时才够?记得那天你落水,我救你上岸时,手臂却被河岸的石头划伤了。真是奇怪,平日里战场上刀剑无痕,却因救你一命,却留下疤痕。现在,你打算如何来补偿我呢?”

「赔你了,还赔什么?」

他的下巴轻触我的发旋,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缓缓回荡,震动得我的耳膜一阵酥麻。

「月挂天际,你还记得吗?那一年,你手中紧握着那颗玩偶,在湖畔点亮河灯,曾轻声对我说你最怕孤独一人。

「现今,放河灯须得成双,登台阶亦需踏步双数,就连腌制梅子,也讲究一式两份,成双成对。

「林衔月,你甩不掉我了。」

聆听这番话语,我的思绪瞬间穿梭回那云水之畔的往事,眼前再次浮现出与他初次相遇的画面。

彼时,子裕紧随我侧,承诺着无论岁月更迭,都将年年岁岁与我同放河灯,以慰藉母亲不再孤身一人。

却未曾料想,沈玉竟在三层楼中,将一切记得清清楚楚。

刹那间,那些充满慌乱、灼热难耐、辗转难眠的岁月,

瞬间化作了模糊的往事光影。

在灯光的映照下,那位已然成长为少年的白玉般圆润的少年,正朝我微笑着挥手。

转眼间,他已转身融入人群,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玉沉察觉到我泪水横流,便静静地站在朱红色长廊之中,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语调温柔至极。

「无需畏惧,衔月,自此刻起,你只需静心细数我们的岁岁年年。

「余生,我陪你白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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