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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杀手艳福星 - 有声书 - 喜马拉雅

baijin 2025-08-19 18:36:13 小说推荐 2 ℃
(完)我是他福星,他对冷淡我十三年,转头我找别人后他后悔了 下

我在战场救了死对头一命,他却毁掉我与探花郎的婚约。

我气得捶他:「你恩将仇报!」

他伤口裂开,嘴角仍勾着,比烟花还艳的笑。

「你祸害我就好了,别想去祸害别人。」

1

我出生那日,母亲大出血,不久后就去世了。

五岁我去养鸡,第二天小鸡们得了鸡瘟,全死了。

八岁我去种小麦,第二日镇上刮起了沙尘暴,那年全镇颗粒无收。

我爹开始找人算命,对方看了我的生辰八字,说我是个丧门星,会祸乱小镇,若有五两银子,可以消灾。

我爹说:「滚!」

后来我爹不知道从哪听说,邻居顾家有个福星,叫顾城霜。我爹想借他的运势,于是带我进了顾家,说要给我俩定个娃娃亲。

顾伯父半天没找到顾城霜,便喊要给他娶媳妇,只听得身旁的树微微晃动,少年就这样一跃而下,稳稳站住。

他扫了我一眼,立即气道:「谁要娶这个丑八怪!」

我幼时确实不好看,骨瘦如柴,面有菜色,跟个小难民一样。

但顾城霜就不同了,少年得意,肤色黝亮,五官透露着不羁,明朗的丹凤眼下一颗小泪痣。

我气不过,这人是福星也就罢了,还长得那么好看。

我低声说:「你才丑!」

顾城霜:「?」

我爹问:「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我佯装乖巧:「我说哥哥真好看。」

顾城霜挑眉:「装?」

我:「你别说话。」

顾伯母早听闻了我是丧门星,我看到她掐着顾伯父的手,压着怒气。

「我儿子配高门大户的千金都绰绰有余,凭什么娶一个丧门星!难道要我把儿子的前程都断送吗!」

她转头朝我爹笑道:「孩子太小,以后的事还是由孩子做主。」

得,他们都讨厌我。

2

为了让大家忽视我是丧门星这事,我尽可能和街坊打好交道,可是顾城霜偏偏和我杠上了。

他不是伸出手揪我的发带,就是趁长辈不注意推我一把。

我也没有忍气吞声,他推我我就用脚绊他,他揪发带我就放蛇吓他。

十二岁时,我们几个小孩在顾家捉迷藏,镇长小儿子见我躲在杂物间,偷偷把门反锁了。

那时大人都在前厅吃饭,没人发现我不见了。

我在黑魆魆的杂物间喊了半个时辰,最后是顾城霜发现了我。

一见到他,我就哭着骂:「你知不知道我被关了多久,我喉咙都喊疼了,我再也不来你们家玩了。」

奇怪的是,他没有往常那样嘲笑我,反而面色阴沉,眸中似有怒气升腾。

他揪着镇长小儿子,当着那么多大人的面,硬是把那孩子骂哭了。

镇长小儿子抹着泪:「她是丧门星……我就是想关她一下。」

「那又如何,你也不能这样把人关着,是谁教你的?」

顾伯母想息事宁人:「小孩子过家家玩罢了,没事没事。」

「他做的不对。」顾城霜不依不饶,他指着镇长儿子:「你,道歉。」

我当时莫名就脸红了。

镇长当时不在,好在他大儿子宁怀宇是个明事理的。

宁怀宇冷着脸,背着手,像个小大人一样,对他弟道:「还不道歉。」

事后,我对顾城霜说:「谢谢你,我刚错怪你了,其实你人还是挺好的。」

声音几乎微若蚊蚁,但他应该是听到了。

他别开了眼:「别想太多。」

自那以后,我好像没有那么讨厌顾城霜了。

3

十五岁时,边境局势紧张,京中增派兵力,驻兵地离镇里不远。

祈福节时,镇长请将士们一起游街,还让顾城霜领头,打扮成武神画像。

顾城霜那时变化已经很大了。

他高高坐在板桥上,身姿英挺,墨发高束,丹凤眼微眯,俨然是话本里的郎君模样。

我去队伍帮忙,谁知刚举起鱼灯,天空便下起了大雨,人群一哄而散,慌乱中大周旗帜掉在地上。

我捡起水坑里的旗子,仔细卷了起来,用外衣包好。

顾城霜看不过去了,冒雨上前,将我拎了起来。

他骂我:「你是不是蠢?」

「那么大的雨,你还愣着干吗?」

我抱着旗子理直气壮:「这旗子是军营借给镇长的,要是弄丢了,镇长肯定急死了。再说了,要是士兵们看到旗子被丢在雨中,会心寒的。」

他沉默了,咬牙道:「固执如牛!」

然后他陪着我,在屋檐下直到雨停。

4

我们去找到镇长时,宁怀宇也在。

不同于顾城霜的风风火火,宁怀宇性子内敛,肤色白皙,眉眼细长,整个人透着和年龄不符的清冷。

镇长朝我道谢一番,然后打量了我:「白露长得越发标致了,这模样进京选秀都绰绰有余,去你家说亲的人很多吧?」

只一句,两个少年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我身上。

镇长道:「我家怀宇今年十七了,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

一向泰然自若的宁怀宇,此时微红了脸,打断他:「爹,你莫要胡言。」

顾城霜却笑了:「镇长,你确定要让宁兄娶一个丧门星?」

我气得捂住他的嘴:「你给我闭嘴。」

他还想说什么,薄唇和舌尖一顶,划过我的手心,触感湿热,点火般。

我羞得红了脸,抽回了手。

镇长:「怎么了?」

我:「他嘴贱,恐污了你们耳朵。」

宁怀宇脸色不虞:「爹,我们走吧。」

他们走后,顾城霜凑近看我,眉眼玩味:「你脸红什么?」

我否认:「没有。」

他说:「撒谎。」

我气得推了他一把,却不小心被身后的鱼灯绊倒,扑倒他身上,他下意识扶住我,我们倆同时跌坐在板桥上。

他衣衫湿透,几近贴身,我的手碰到坚硬的胸膛,急促收回,胡乱挣扎着起来。

他声音严肃起来:「白露。」

「?」

「别乱摸。」

我一个激灵,跃出数尺,脸热得不行,转身跑了。

只听身后少年「啧」了一声,声音微不可闻。

「小野猫。」

5

十六岁时,我听说顾城霜要成亲了。

那时大周和匈奴在边境开战,连带着镇上的气氛都紧张起来。

我在酒馆帮忙时,听闻知府大人来镇里了,正在和顾城霜他爹在迎风阁喝酒。

迎风阁,那是镇上最高档繁华的风雅场所。

我问我爹:「军情紧张,知府大人怎么有心情来这?」

我爹压低声音:「听说镇上混进了探子,你顾伯父和顾城霜都在暗中调查。」

我一时好奇,便跟着酒馆的伙计阿祥,一起去迎风阁送酒。

阁楼觥筹交错,我远远便瞧见了顾城霜和宁怀宇,两人持杯谈笑,但我分明看见,顾城霜眼睛的余光,一直在看知府大人所在的雅间方向。

送酒时,阿祥提起顾城霜:「听说大人看上了顾家小子,两家正在议亲,连知府大人的千金都来了。」

我搬酒的手一颤。

顾城霜要成亲了?

对方还是知府千金。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莫名涌上来。

我送完酒时,顾城霜已经不在位置上了,他的酒杯也消失了。

我眼眉一跳。

危险的预感瞬间袭来。

卖酒那么多年,我对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也略知一二。

酒桌上一切如故,只有他的酒杯不翼而飞,明显销毁证据。

我朝阿祥低声道:「顾城霜可能出事了,我去找他爹。还有,你尽快去找春药的解药。」

我跑到楼上的雅间,顾伯父他们已经不在了,我一间一间地寻找。

楼下人声鼎沸,丝竹声靡靡,楼上所有雅间却紧紧闭着,几近无人。

十分古怪。

6

突然一个微弱细软的声音从一个房内传出。

「我爹是知府大人……你你怎敢放肆。」

顾不得一切,我大脚一踹,破门而入。

只见一个长相绮丽的女子跌坐在地上,捂着凌乱的衣裳,可她面前的男子,不是顾城霜。

那男子见到我,当即惊慌而逃。

「姑娘,你没事吧?」我扶她起来,为她披上衣裳。

我转头喊来掌柜和几个女厮,简单安抚她一番,继续去找顾城霜。

却在经过楼梯阴暗角落时,被一只宽厚炽热的大手捂住了嘴,整个人被拽进了幽闭狭小杂物间。

四周一片昏暗。

独属于少年犹如草原狂风的熟悉气息,带着微醺的酒气,铺天盖地而来。

「别动。」顾城霜声音低迷:「外头有探子……酒有问题……」

「好。」我不敢动了,「你还好不?」

「不好。」他的头靠在我的肩上,似乎这样可以得到缓解。

那滚烫体温犹如草丛中燃起的碎火,激得我浑身一颤。

他微微喘息:「难受。」

我浑身都僵硬了,干巴巴道:「他们去寻解药了,你忍着点。」

外头的人声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顾城霜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抬起头,我几乎本能地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他说:「白露……」

危险在那一刻冲破禁忌。

我结结巴巴:「你你别乱来。」

他气道:「你别乱想。」

下一瞬,我后脑勺被他到手扣住。

柔软的吻就落了下来,一切触感瞬间放大。

最开始是蜻蜓点水,见我没有抗拒,旋即攻城略地。

时间像静止了一般。

我整个人被亲得怔乎乎的,直至不能呼吸,才推开他。

他低笑:「不会亲吻?看来得多教教。」

我问:「你不难受了?」

他默默抱住了我,头枕在我颈肩,似在寻求更多力量压抑自己。

他声音哑着:「够了。」

一个吻,就够了?

我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他浑身像个火炉般烫,我抿了下唇,上面还有残余的余温。

好奇怪,话本里明明不是这样写的。

这媚药也太劣质了吧。

他问:「你很失望?」

!这人会读心术啊。

我羞耻得不行,推开他:「没有。」

他低低地笑,笑容萦绕在我耳边,我很少见他那样开心过。

真奇怪,被下了药,还那样开心。

我们一直在杂物间,直到他体温恢复如常。

外头已经没有了声音,我理了理衣裳,顾城霜打开门——

我爹,顾伯父,还有阿祥,站在门口,瞠目结舌。

阿祥手上还拿着解药。

……

我恨不得此刻有个洞钻进去。

7

最后还是顾伯父开了口,他结结巴巴问:「你们没事吧?」

我爹则问我:「你没事吧?」

我头摇得像拨浪鼓。

顾城霜抱着胳膊,似笑非笑:「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

他最终是被他爹提着走的。

回去的路上,我爹仍不放心,一直跟在我身后道:

「白露,不是真发生了啥才叫啥。但凡那小子让你做任何不情愿的事,那都是发生了啥。」

「你早早没了娘,这些事也没人和你说,都怪我。不过你放心,他要是欺负了你,你尽管跟我说,爹护着你。」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真没事。」

第二日,我又去了迎风阁一趟。

细细想来,那探子给顾城霜下药,无非是想让顾城霜玷污知府千金,然后借知府大人的手,干掉顾家父子。

我逐一问了阁楼里的小厮和送酒的伙计。

其中一个伙计告诉我,他昨夜给顾城霜那桌送酒时,有个身着甲衣的男子,随手揭开酒壶,问了几句,但那人脸上有伤,绑着绷带,他根本不知道是谁。

我眼睫一跳。

那个探子是士兵打扮,极有可能是军里的人。

我立马奔去了顾家。

8

我到顾家时,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顾伯母脸色苍白,眼底带青色圈,目光不善盯着我。

大半天的,我还以为撞见了鬼。

她挑着眼梢:「你又来找我儿子?」

「嗯,我有话和他说。」

她从鼻尖哼了一声:「你别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想勾搭我儿子。」

??

我说:「伯母,谢谢你的赞美,但我从来没有那个心思。」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纸上画着八卦图。

「你好好看看,我找术士算了你的八字,丙丁比劫,女强男弱,是克夫之命。」

……

我从未觉得如此无语过。

「伯母,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说:「你自己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你很清楚,不然怎么昨天会和城霜一起出来。」

「我告诉你,我儿子以后是要娶知府千金的,我绝不允许他让一个丧门星入门。」

我被气笑了:「伯母,麻烦你问问你儿子,昨天是谁把我带到杂物间。」

「如果不是我,他早就人前失态,贻笑大方。」

她睁大双眼:「你说什么……」

既然她污蔑我,我便坐实了这罪名。

到时候就让顾城霜来解释吧。

「还有,我今天找顾城霜,是有要事告诉他,事关军情,既然你那么不想我见他,我便不说了。」

我直接转身回去。

她气得跺了一脚,上前拦住我。

「哎呀你别走啊,你有话好好说,他一大早就回了军营。」

「你现在骑马去找他,还来得及。」

9

我向镇长借马去边境,但镇长说边境已经开战,万分危险,断不能去。

我惴惴不安等了几日,却等来了我军大败的消息。

一时间死伤无数,连顾家父子都没了消息。

等到战事平息时,我和镇长赶去边境支援。

战场上满目疮痍,铺天盖地的雪,我的鼻尖是重重的硝烟味。

天那么冷,那么暗,我找得眼睛都红了。

但我一想到那家伙可能会被冻死,又咬着牙,继续在茫茫雪地搜寻。

最后我在战壕里发现已经晕死的顾城霜。

我们把他从雪中拖出来时,他已经伤得不轻,腿上中了一刀,身上都是血。

我帮着军医给他清洗上药,熬药喂药,一口口地喂。

那日我照常出去寻找伤员,镇长说顾城霜已经醒了,不过人还很虚。

我回到营中,刚到门口,我便听到顾伯母呼天抢地的声音。

「我的儿啊,你怎么伤得那么重,天可怜见,你的腿怎么伤成这样了?」

她扑在顾城霜身上抽泣,顾城霜险些没站稳。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

顾伯母见了我,停止了哭泣,埋怨道:「都怪你这个丧门星,只要我儿子和你一起,准没好事。」

顾城霜脸色微沉:「是白露救了我。」

「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死了。」

她微微一怔,旋即尴尬道:「……是吗?你们自幼相识,她救你也是应该。」

他神色愈冷:「这世间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军营重地,你来是做什么?」

她神色微缓,提出一盒食盒:「知府的程小姐听闻你病了,差人送了东西来,娘瞧着,她对你真的上心。」

顾城霜没理她。

她打开食盒:「你瞧瞧,都是上好的补品,这里有参烫、鹿茸、阿胶,这一盒可值钱了,估计要两百两。」

男人的耐心终于被耗尽:「说完了吗?」

她脸色一白:「我大老远来见你,你就是这样和我说话的?」

他直白道:「母亲,我不喜欢程小姐,你别白费心思了。」

然后他面无表情越过她,在她震惊的目光中,一瘸一瘸走向我,扶住我的手腕,声音低下来。

「走吧。」

顾伯母张了张嘴巴:「你们要去哪?」

顾城霜仍没有理她。

她气得拦在他面前,掏出那张八卦图,又开始了那套「克夫」理论。

我不动声色拿开顾城霜的手,默默抱臂站在一旁。

老实说,我十分期待顾城霜的反应。

我觉得绝大部分男子,对这类女子祸害之说,多少有些顾忌。

只要是凡人,面对未知的东西,尤其是命运,都容易抱着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没想到他却皱着眉,说:「啥玩意?」

顾伯母刚想解释,他便将那八卦图取了过来,撕成碎末。

然后手一扬,那该死的八卦图,就这样随风去了。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不悦地望向顾伯母,那双丹凤中冷感十足,似氤氲着寒雨。

顾伯母一时不敢说话。

他说:「我这人从不信命,我只信她。」

「所以母亲,你最好对她客气点。」

河边篝火旁。

顾城霜告诉我,正如我猜测那般,那名细作真是顾伯父身边的一名百夫长,是他向匈奴泄露了布兵图,以致于我军大败。

「我腿上的伤便是拜他所赐,好在人赃并获。这人敢在我们眼皮底下兴风作浪,必然是有高官护着。三日后,我要将此人押到京城,等候静王殿下,发落。」

我陷入了沉思。

镇里最大的就是镇长,镇长往上是县令,县令往上是知州,再往上便是……知府大人。

顿时细思极恐。

我一时没有说话。

顾城霜道:「你听到了吗?」

「啊?」

他伸手来握我的手,我下意识往后退去。

他却没有放过我,手箍住我的腰身,稍一用力,我整个人就靠在他怀里。

他低声问:「还在生气?」

篝火映着他的脸,明艳又张扬,眼梢下那颗痣,火光般摇摇欲坠。

我说:「没有。」

虽说顾伯母三番五次针对我,不过他也替我出气了,我没什么好气的。

当他说他只信我时,我心中其实有些开心。

但我不想表现出来。

「我母亲那,我会处理。」

「哦。」

「……」

他俯下身,炽热的目光锁在我的唇上。

下一刻,他的唇就这样落了下来,带着探寻与蛮横。

我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便过脸,却被他熟稔地扼住下巴。

我僵硬了,动弹不得。

平时我挺大胆的,可每次遇到他,身体仿佛失能一般。

篝火噼里啪啦作响,河边有雾气升起,空气中弥漫着闷热的水汽。

身后的木架晾晒着士兵们的衣服,衣料的影子在火光中摇曳,恰好遮住了我们的身影。

忽然岸上传来镇长的声音:「白露,你在那吗?」

我一个激灵推开他,仓促应了一声:「镇长,我在这。」

我扭头低声骂顾城霜:「你在干吗啊?」

他面不改色道:「看你上火,帮你降降火。」

「……」

我气得锤他:「顾城霜,你不能总占我便宜!」

他半眯起眸,目光危险:「你说的对,我下次还你。」

「连本带利还你。」

顾城霜去京城了。

他临走时说:「别答应别人的说亲,等我回来。」

「尤其是宁怀宇。」

我一头雾水。

我和宁怀宇,话都没说过几句,怎么可能说亲。

我跟随镇长回了镇里,虽已开春,路上还有积雪,镇长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崴了一只腿。

哎,又是腿伤。

和我搭上关系的,腿就没一个好的。

镇里的大夫说镇长要静养一段日子,不宜操劳。

镇长略微沉吟,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说:「那便劳烦白露,在我养病这段日子,暂时接替镇长事务吧。」

顾伯母第一个质疑:「那怎么行?白露才十七岁,还是个丧门星……」

她话没说完,许是想到了顾城霜的话,又止住了舌头。

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扩散,就难以中止。

旁人纷纷劝阻:「青林镇三千多人,她那么小,又是女子,怎么管得过来?」

「就是,说她是我们的镇长,那岂不是让隔壁镇笑掉大牙。」

「镇长,不如让你家怀宇先临时顶替。」

镇长说:「不成,怀宇要准备殿试。白露性子沉稳,我相信她。」

「镇长,你可要三思啊。」

我心里赌着一口气,其他人越是看不起我,我越要证明自己。

于是我站了起来,走到堂中,平静地看着镇长。

「镇长,我答应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镇长走后,众人还在纷纷议论,尤其是顾伯母,目光复杂。

我扫了一眼众人,沉声道:「此事已成定局,如果你们还有意见,就去找镇长。但我奉劝各位,有那个心思,还不如好好干点实事。」

我就是那个时候,和宁怀宇熟络起来的。

他不到二十岁,就在会试中了贡士。放眼整个大周,贡士也不过三百人。

若不是战事耽搁,殿试延后,早就是金榜题名。

就连顾伯母都不得不承认:「整个青林镇,唯一能与我儿子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镇长家的宁怀宇。」

镇长带着我,请宁怀宇教我处理镇上的事务。

他坐在书房,「啪」的一声合上书:「你既识字,为何还要学?」

我说:「镇上的公告文书、物料采买、户籍登记,都要细细记着。我识字不多,容易出错,出错就会给人带来麻烦,一次两次,以后就没有人会信我们了。」

他深深望了我一眼,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然后提着笔,语调平稳,娓娓道来。

自此,我上午卖酒,下午去镇里处理公务,最后请宁怀宇把关文书。

那日我实在疲惫得很,墨水自笔下流出,写着写着,已是顾城霜的名字。

顾城霜。

我不知道宁怀宇什么时候看到的,他眉头微蹙,眼中的不悦稍纵即逝。

只见他俯下身子,伸出细长白净的手,把纸张拿开,换上了一张新纸:

「重新写。」

近在咫尺的距离,男人的气息冷静而隐秘,那平淡的语气背后,却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威慑与压迫。

我莫名有点慌。

顾城霜在京城一待就是一年,他再不回来,我都要混成镇长了。

他在给我的信中道,静王殿下赏识他,将他封为军中少帅。

那时的顾城霜,还不到二十岁。

何等的荣光与前途无量。

可是那封信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接到他的信,一封也没有。

我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那日,我们抓到一个匈奴逃兵,可惜他很快咬舌自尽,众人打算潦草埋了,我却坚持要仵作验尸。

「这人无端出现在镇中,肯定是有他的目的,我们把他剥干净了,没准还能查出什么。」

别人还在犹疑时,只有宁怀宇站着我这边,声音不容抗拒。

「那就验。」

仵作花了一天验尸,他切开尸体,从那深深的喉咙,竟然掏出一张粘稠发黄的纸条。

里面都是我看不懂的匈奴语,我找到一个略懂匈奴语的老人,老人看了脸色惶恐。

内容竟然是请知府程大人于三月在迎风阁相见。

我震惊不已。

堂堂知府大人,竟然与外敌勾结。

此时的他,应该在京中参与制订对匈奴作战的策略,极有可能陷害我军。

我向镇长借了马车,急匆匆上车,手刚搭上车门的一瞬,一只素净的手按住我的手臂。

那张清冷的脸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

宁怀宇说:「我正好要进京殿试,一起吧。」

我抽回手:「现在离殿试,还有一个月。」

「无妨,提前筹备。再说,你人生地不熟,你知道怎样找到顾城霜吗?」

有道理。

我从车里退出来:「外面风大,你坐里面吧。」

他有些好笑道:「既然风大,你为什么坐外面?」

我心中发苦,只好如实道:「我们同坐一车,别人误会的。」

他微微一顿,目光骤然冷冽:「误会?那你和顾城霜就不怕……」

他陡然止住了话。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什么?」

「罢了,我坐外头。」

他拂袖坐下,命令车夫开车,再也没和我说话。

莫名其妙。

怎么就生气了。

一路忐忑到了京城,我们找了家客栈先安顿。我坐在梳妆台前,飞快描眉画唇,抿上口脂。

镜中女子褪去了风尘仆仆,玉盘般的脸庞浮现,肌肤细腻,眉如弯月。

这一趟我其实有私心,我私心想见顾城霜,我想给他一个好印象。

宁怀宇在门口等我,他负手而立,一身青袍,白玉簪束发。

我打开门时,他的目光不经意掠过来。

那眸中的失神与惊艳稍纵即逝,旋即又恢复了一贯的漠然。

他说:「走吧。」

在宁怀宇的安排下,我很快见到了顾城霜。

依然是印象中少年风姿、墨发高束的模样。

他率先从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容貌昳丽的女子自他身后走出。

我瞬间认出了她,那个知府千金程姑娘。

她下车时,顾城霜动作熟练地伸手扶了她一下。

动作绅士,带着难以言说的暧昧。

我顿时如雷轰顶。

我每日为他担心,他倒好,在这里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我直接冲了上去。

突然腰间一紧,我被带着转了身,一辆马车就这样从我身边急速驶过。

宁怀宇脸色沉着,声音平稳:「小心。」

我局促地从他怀中挣脱,一抬头,正对上远处顾城霜的目光。

他就这么立于人来人往中,鹤立鸡群,深眉俊目,冷冷凝视着我。

那眼神有讶异、有愠怒,似酝酿着狂风暴雨。

我一颗心像堵住般,透不过气来。

宁怀宇若无其事,上前打招呼:「顾兄,好久不见。」

「你们怎么来了?」这是他的第一句话,声音冷得像对陌生人。

「不日便是殿试。」宁怀宇看了我一眼:「白露此前没来过京城,便和我一同前来。」

「是吗?」他沉沉目光就这样落在我身上。

我没有回答。

「白露姑娘。」程姑娘适时认出了我。

「上次在迎风阁,幸亏你相救。我还没来得及谢你,你今晚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吃个饭?」

她期待看着我,又看向了顾城霜,那柔情似水的眼神让我很是不适。

我说:「谢谢,我赶了两天的路,身子有些乏。」

程姑娘还在挽留:「难得你进京,我们就近找家饭馆,很快就可以吃完。」

宁怀宇垂眸看我,语气温柔:「听闻京中厨师厨艺一绝,不如……」

顾城霜寒声打断他:「她说了不吃。」

宁怀宇针锋相对:「我问你了吗?」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我和程姑娘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平日毫不相干的两个大男子,莫名其妙斗起了嘴。

我找了个理由:「抱歉,我有点累,先回去了。」

那夜,我在客栈辗转难眠。

期待了那么久的见面,不曾想竟成了这般模样。

要不让宁怀宇给他送信得了。

忽听得窗外有细碎声音,一个黑魆魆的身影翻窗而入。

我吓得失了魂,当即翻身下床,眼疾手快地朝那黑影踹了一脚。

那人吃痛呜了一声,咬牙道:「没人教过你,不能踢男人的裤裆吗?」

熟悉的声音。

我点燃了灯,果然是他。

我心虚又霸道:「谁让你这样偷偷摸摸的。」

顾城霜蹙着眉:「万一坏了,你以后怎么办?」

我瞬间反应过来,脸红得滴血:「顾城霜,你能不能正经点!」

他神情自若:「对着你,没法正经。」

我:「……」

气氛沉寂下来,四目相对,烛光微颤。

「白露……」他垂眸看我,眸子里情绪翻涌,眼底的泪痣如同一滴冷艳的泪,仿佛要溢出来般。

一想起白天的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来做什么?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我推他,没推成,反而被他扼住手腕。

「假的,都是假的。」

「程知府有二心,静王殿下不想打草惊蛇。恰好程知府想让我入赘,我便借着和他女儿交往,实则暗中调查。」

「我想着你不在京城,等事成后再解释也不迟。」

事成?什么事成?

我吓了一大跳。

他们也太大胆了,就不怕被人听去。

我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他却毫不在乎,问我:「你呢,你为什么会和他一起?」

「我是来给你送信的,刚好他进京参加殿试,我们便一起来了,你别误会。」

我告知他匈奴逃兵的事,把信递给他,他并没有太吃惊,轻描淡写说知道了。

然后手往下滑了滑,与我十指相扣。

「白露?」

又喊我名字。

他一喊我名字,我就头皮发麻。

「干吗?」

他突然低笑了声,握我的手力度松了下:「你以后想住哪,想住怎样的宅子?」

我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下一刻,他掏出一叠银票,往我手中塞:「这是两万两,你拿去买宅子。」

妈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你哪来那么多钱?」我胡乱塞回给他:「我不能收。」

他不分由说,又塞到我手心,大掌将我整只手包裹。

「这是我攒了大半年的俸禄,加上静王赏赐的,我都换成了银票。」

我吃惊地看着他。

「你去买一处宅子,京城也好,青林镇也罢,你想住哪都行。等我们成婚后,我们,还有伯父,我们仨住一起。」

我连指甲都在发烫。

「你要和你父母,分府而居?」

他「嗯」了一声,似乎这根本不是什么艰难的决定。

那沉甸甸的银票仿佛烫手般,我又塞回给他:「这才哪到哪啊,以后再说。」

他问:「你不要?那我给程姑娘了。」

我毫不矜持地夺过银票。

「你不怕我携款而逃?」

他忽然笑了,眸光就这样沉了下来,低哑的声线划过我的耳畔。

「你试试。」

我突然身子就有些软。

我把银票藏在兜里,然后像个渣女般推他:「你快回去吧。」

他静静垂眸看我:「还有一件事。」

我刚抬眼,他便突然揽住我,将我按在墙上亲吻。

熟悉的旷野般的气息朝我席卷而来。

不同于我的笨拙,他轻车熟路,在我耳边道:「白姑娘,请问你想我了吗?」

我没有回答,他突然咬上来,我唇间一疼,痛感稍纵即逝。

我捂着唇:「你干吗啊?」

他笑了,笑得如烟花般艳,痞得要死。

「报复。」

第二日,我便向宁怀宇告辞。

他却一言不发,盯着我的唇,我被看得有点莫名,下意识抿了抿唇。

他目光极其幽冷:「他碰了你。」

我:「……」

明明我和顾城霜没做什么,但对上他那审视般的目光,我就像浑身未着寸缕。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先回去了,祝你殿试一切顺利。」

我很快回到了青林镇。

带着那两万银票。

顾伯母站在我家门口,徘徊许久,想进来却又不愿进来。

我若无其事走出来,将一个精致的盒子塞到她手里。

「伯母,这是顾城霜托我给你的。」

她惊喜地打开,里面是几盒京中特制的胭脂水粉,她感动得几乎落泪。

「这是他买的吗?」

假的。

顾城霜哪会那么体贴,还不是我买的。

反正用的都是他的钱。

她望着我,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他在京城还好吗?哎他也不写信回来,我都急死了。」

我「嗯」了一声:「他很好。」

和知府千金打情骂俏,能不好吗?

顾伯母收起盒子,嘴还硬着。

「你别以为讨好了我,我就会同意你们的事,这事还远着呢。」

我被气笑了,第一次觉得她有点可爱。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很神奇,青林镇在我的打理下不仅欣欣向荣,还出了一件百年一遇的大喜事。

宁怀宇中了探花,被授予翰林院学士。

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探花郎骑马过,满城红袖招。

镇长家的答谢宴持续了一天一夜,他们派人来说,我爹在府中喝醉了,今晚不回来了。

我有些担心他,于是披上大衣进了宁家。

他们家很大,曲径蜿蜒,我挑灯走着,不一会儿就迷了路。

正想唤人,却依稀听到竹林里几声模糊的说话声。

那语调,似乎是匈奴语。

我心惊胆战,吹灭了灯,踮起脚尖,躲到了林中。

熟悉的声音注入耳中。

是宁怀宇。

那人似在向宁怀宇汇报些什么,宁怀宇漫不经心应了几句。

我从未像此刻一般,恨自己听不懂匈奴语。

他们很快没再说话,走远了,竹林安静下来。

我一步步慢慢往林外走去,脚步刚迈出,后颈一凉。

一只苍白的手扼住我的腰,冰凉的冷刃舔舐上我的脖颈,阴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好久不见,白露。」

颤栗顿时席卷全身,我四肢几近冰凉。

「宁怀宇,你要做什么……」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男人带着酒气的呼吸灌入我的耳畔。

「真想把你囚禁起来,扣上镣铐。」

……

「你妄想,如果我爹发现我不见了……」

他嗤笑一声,扼住我的脸,强迫我对他对视。

此时的温润公子,卸掉了一切伪装,笑容犹如毒蛇艳艳。

「你爹早就被我关押起来了,喝得跟坨烂泥般,吃了好几颗药,被人毒死都不知道。」

我慌了:「你给他吃了什么药,你到底要做什么?宁怀宇,我警告你,你别碰我爹。」

他死死攥住我的手,把我推到树上,冰凉的唇覆上来。

男人动作凶狠,似乎将压抑潜藏的情绪尽数释放。

恶心,令人呕吐的恶心。

我偏过头,他捏紧我的下巴。

「他也是这样吻你的吗?」

我没有说话。

他沉默半晌,注视着我,眸光微闪。

「白露,嫁给我。」

我此刻心里只想骂人。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你根本没有选择权,你爹已服下秘制的毒药,要定时服药,不然……」

「不然怎样?」

他淡淡一笑:「没什么,不过就是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我浑身血液凝固。

人质,毒药,彻底把我控制住。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那日迎风阁,也是你陷害顾城霜?」

「和百夫长接头的那个人,是你?」

他十分坦诚:「没错。」

「为什么?你明明是汉人。」

他云淡风轻道:「我娘是匈奴人,我身上流着匈奴的血。」

「我娘嫁给我爹,本来想获得情报。谁知我爹那么不中用,混了大半年还是一介镇长,我娘熬不住,病死了。可是没关系,我中了探花,我很快要步入大周的朝堂中心。」

我从无边的凉意中挤出问句:「你要对皇上下手?」

他凝视着我:「白露,你不算笨。」

「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秘密还活着的汉人。」

「等事成后,我要带你走,我们去看匈奴的月亮,去喝匈奴的烈酒。」

他有病。

真的有病。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犹如毒蛇蜿蜒而上。

「你信不信我,都没关系。反正你的人生,只能和我捆绑。」

我暂时答应了宁怀宇的要求。

幸好我爹安然无恙,在得知一切后,他握着我的手心。

「白露,好孩子,爹不能拖累你。你快跑,你别管我。你去京城,去找顾城霜。」

我摇摇头,沉默地抱住他。

这些日子,我不是没想过给顾城霜送密信。

我百般筹谋,重金投下,可是每一封封信,就像石沉大海。

我都怀疑是不是我银子撒得不够多。

直至那日,宁怀宇将被五花大绑的阿祥,扔到我的面前。

紧接着他面无表情,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眼睁睁看着无助的阿祥,像个脱线木偶一样倒了下去。

我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死了。

我伏倒在他的尸身痛哭,整个人几乎绝望。

宁怀宇不顾我的仇视,粗鲁地将我的脚捏住,鞋子一脱。

下一瞬,被扣上一个冰冷的镣铐。

「你做什么?!」

他垂着眸,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脚镣。

「你再不乖,我不介意,杀掉你的心上人。」

我投降了,我放弃了。

「我认错,我跟你成亲,我求你你放过他们。」

他将一份通红的请帖,扔在我面前。

「你知道为什么顾城霜从不给你回信吗?他马上就要和程姑娘成亲了。」

「他的未来岳父待他可真好,还请静王封他为少将军。」

「位高权重,美人在侧,谁还愿意回青林镇。」

我捡起帖子,上面赫赫写着顾城霜与程玉清的名字。

我心中最后一点光亮,蓦地暗了下去。

顾城霜明明说是假的。

他骗我。

狗男人。

我含着泪,把请帖撕了。

宁怀宇很是满意,手指顺着我的脚踝,缓缓而上。

「你说,这脚镣晃起来,是什么声音?」

我心里发慌,忙按住他的手。

「顾城霜这般负你,你还要为他守身如玉?」

他声音狠厉:「那我更得弄死他了。」

他疯了。

他就是个疯子。

我强压恐惧:「我答应和你成婚,前提是你尊重我。」

他掀起眼皮:「什么意思?」

我破罐子破摔:「我们的……必须得在洞房花烛夜。不然你就等着,娶一具尸体吧!」

半晌后,他一字一顿道:「白露,你最好别骗我。」

宁怀宇的动作很快,我们的婚礼定在六日后,在顾城霜婚礼的前三日。

他说,要在进京任职前完婚。

不知情的镇长一家自然喜闻乐见,张罗着众人操办婚礼。

就连顾伯母也来了,她捏着帕子,神情复杂,对我道:

「想来是你和城霜有缘无分,宁公子也是前途无量,你且安心嫁了吧。」

我顶着宁怀宇的目光,佯装轻松:「谢谢,还请伯母,务必请顾城霜来喝喜酒。」

我故意把「务必」两个字咬得很重。

她不明所以,只是说:「行。」

成婚前两日,我爹找了个借口把监视我的人赶出去,关上房门。

「听说太子逼宫造反,程知府也参与其中,京中已经大乱,顾城霜跟着静王勤王护驾去了。」

我心中一跳。

一旦宫变,持续多日,顾城霜就不可能赶回来。

成婚当日,我僵硬地对镜梳妆,贴花钿,涂胭脂。

镜中的人脸色苍白,柳眉细长,秀眸低垂,唯有唇瓣一点朱红。

宁怀宇伏下身,在我耳畔道:「你真的很美,你不看看自己吗?」

我懒得理他:「没你美。」

他置若罔闻,手指在我的下巴徘徊流连。

「以后,我会把你当作我真正的妻子,好好待你。」

我:「你没给我下药就不错了。」

宁怀宇:「你少给我阴阳怪气。」

吉时已到,鞭炮声响,我在一片唢呐声中出了门。

我爹搀扶着我,还不忘悄声传递情报:

「听说太子一党已被抓获,顾城霜护驾有功,皇帝要重赏。」

「但是听说他护驾完就跑了,不知道去哪了。」

什么叫护驾完就跑了?

我爹:「不知道啊。」

我算了下,京城离青林镇至少要两天两夜,他不可能赶回来了。

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进了喜堂,所有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媒人扯着细长的嗓子喊:「一拜天地——」

话音未落,忽听得数声破空之声,媒人剩下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

大门被毫不留情地踹开,无数的黑甲玄兵鱼贯而入,迅速包围了整座宅子。

我掀起盖头,只见领头的人从沉沉玄兵阵营走出,依然是记忆中五官乖张的模样,目光如焰,浑身气息凌冽、狠绝。

他就那么走了过来,仿佛像踩在我的心上。

「白露,过来。」

声调一如既往沉稳,带着不易察觉的柔情。

我有些恍惚。

宁怀宇掐着我的手心:「你别忘了,你爹的命,还在我手上。」

他寒声对顾城霜道:「今日是我宁怀宇大婚的好日子,顾将军这般闯入,就不怕我参你一本,说你恃宠而骄,为非作歹吗?」

「随你。」顾城霜置若罔闻,拔出了长剑,剑上寒光澟澟,杀意瞬间澎湃。

「我今日来,就要带走白露。」

宁怀宇:「白露已是我的妻子,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我好想说我不是。

可是我手被死死掐着,脚上还扣着脚镣,疼痛和耻辱让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顾城霜沉默了一瞬,可是很快,他若无其事,挑起长剑。

尖锐的剑锋瞬间直指宁怀宇的喉咙,只差数寸,便可深入。

「那本将就要强夺臣妻了。」

众人哗然。

宁怀宇:「你疯了!」

顾城霜轻蔑一笑:「早就疯了,也不差这一点。」

他脖颈上还沾着血,坚硬的甲衣带着腥红的血,盔甲上全是狰狞的划痕。

他是从一场生死大战中赶过来的。

令人窒息的危险氛围中,镇长颤颤巍巍站了出来。

「孩子,你不日就要成婚,为何又来抢亲?」

顾城霜铁青的脸色缓了缓:「我与程姑娘的婚约,不过是权宜之计。程知府与匈奴勾结,早已伏法,我与她的婚事,根本不作数。」

众目睽睽之下,他望着我,眸光微涌,他低声道:「我没有碰过她。」

救命。

有没有人来捂住他的嘴。

宁怀宇失去了耐心,对我道:「你自己做的孽,你自己解。」

我挣脱不得,转头对上我爹笃定的目光。

我心一横,对众人朗声道:「宁怀宇是匈奴细作!」

「他给我爹下药,胁迫我与他成婚……」

我话还没说完,便觉脖子传来巨痛,似有液体涌出。

宁怀宇的刀已经抵上我的脖颈,血流不止。

我爹颤声道:「你不要杀她,我求你不要杀她。」

宁怀宇死死盯着我,眼里恨意滔天:「你真不乖。」

他挟持我,厉声道:「都给我让开!」

众人噤若寒蝉,无声让出一条道来。

接应的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在门口。

我不得不挪动脚步,跟着他踏出大门。

我最后回望一眼顾城霜,那一眼,有种一眼万年的悲凉。

就在上车的那一刹那,镇长扑上来抱住宁怀宇,撕心裂肺喊道:

「儿啊,不可啊!」

「你踏出这道门,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宁怀宇失神的一瞬,一个黑影闪电般闪过。

电光火石间,顾城霜的剑已经插入他的手臂,再一个手刀,宁怀宇彻底倒下。

我身子一软,顾城霜很快撕下衣帛,缠住我的脖颈,为我止血。

后来,宁怀宇被几个甲兵押着跪在地上,镇长手哆嗦着,哭着打他。

「逆子!你怎么可以叛国,怎么可以?」

其实即使顾城霜没来,我和我爹也会把宁怀宇的恶行公之于众。

爹曾说:「拿我的命,换一个奸臣的命,很值。」

好在我们从他身上,搜到了解药。

顾城霜居高临下,对他说:「你输了。」

宁怀宇盯着他沉默许久,目光尽是不甘,最后透出一丝凄然。

「我没输给你。」

「我不过是,输给了我爹。」

我无力地站了起来,刚欲迈步,顾城霜却一把将我打横抱起。

黑甲玄兵默默让出一条道,我爹跟在我们身后。

那么多人看着,太尴尬了。

我挣了挣:「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顾城霜声音平稳,却很有威慑力。

「要么抱你,要么背你,你自己选。」

……

夏日朗朗,空气中回荡着夏蝉躁动的鸣叫。

眼前浮光破碎,顾城霜为我解开脚镣,他骂了宁怀宇几句,最后心疼道:「是我来晚了。」

我没好气道:「你才知道。」

他道:「我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苦,还是母亲告诉我。我血都没擦,跑死了两匹马,躲过了两次暗杀,才在吉时前赶回来。」

他垂下眸,眼睛因疲惫还是委屈微微泛红,声音低下来。

「你别生气了,我也很委屈。」

……我觉得委屈这两个字和他根本搭不上关系。

「你委屈什么,整整两年,我像个傻瓜一样等你。」

「我看着你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你还和她成婚,你让我怎么想?」

「我多怕他真的会玷污我,我多怕以后见不到你了,我害怕得要死,你呢,你那时候在哪?」

我眼角含泪,踹了他一脚。

足踝被他扼住,下一瞬,他举起我的手掌,放在他的脸颊上。

语气十分认真:「你打吧,打多久都行。打完翻篇,我们重新开始,可以不?」

眼泪在那一瞬间滚落。

我无声地放下了手。

他没放开我,整个人靠在榻上:「不气了?那陪我躺会儿。」

他似乎真的很累,闭上双眸,连呼吸都缓了下来。

这一天天的, 不是打仗就是抢女人,能不累吗?

我悄悄从他怀中抽出手, 刚欲起身, 腰身却被男人精准捏住。

他缓缓睁开眼, 喉结滚动, 眸光晦暗。

「不想睡?那就做点快乐的事。」

我气道:「顾城霜,你无耻!」

他轻笑:「更无耻的话我还没说出口。」

顾城霜回京处理完宁怀宇的事后, 告了长假, 回到了青林镇。

顾伯母不情不愿地陪我去城里挑宅子,后来她越看越上头, 我被她拉着看得眼睛都花了。

最后我们买了城南一处幽静宽敞的宅子。

回来的路上,捕快在张贴探花郎被囚禁终生的公告, 她喃喃道:

「原来真正的丧门星, 是宁怀宇啊……」

我笑了, 她还惦记着这事呢。

那夜,静谧的夜色流淌在院中, 头顶的星空如诗如画。

我和顾城霜躺在躺椅上,我扇着扇子, 突然就想起了什么。

我问:「我听闻宫变一般要大半个月,这次怎么那么快?」

顾城霜懒懒道:「太子早就勾结匈奴, 意图谋反,他只是差一个助力。程知府他们本在犹疑,我和静王殿下说, 赶紧打, 打完我要回家抢媳妇。」

「殿下被我催得没办法,呈上罪证,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没想到啊,我一介小女子, 竟然还能加快大周的历史进程。

我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 少年的爱意丛生。

「不记得了。」

他换了个姿势, 望着星空,陷入了旧时的回忆。

「以前在军营时,大家晚上都喜欢围在篝火喝酒聊天。有个叫张大德子的, 成婚不到半年,每次读他媳妇的信, 笑得跟个傻狗一样。」

「我就这样听着,火光在我眼前不停地跳, 跳着跳着,我突然就看到了你的脸。」

他的声线很低, 带着令人心安的倦怠与闲散。

他问我:「那你呢?」

我用扇子挡住自己发烫的脸,心中早已软成一片。

「谁说我喜欢你。」

他伸手戳我的唇:「待会儿让我看看, 你嘴是不是一直那么硬。」

我红着脸拍他:「顾城霜,你是不是欠骂?」

顾城霜:「骂吧, 我一辈子都给你骂。」

……

他突然撑起头,凝视我:「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我别过头,讪讪道:「不知道,改天再说。」

他笑了,笑得痞坏:「那就明日。」

……他真的好着急。

我抬头望去,满院的星空闪烁, 未来浩渺无垠。

青年就这样握着我的手,执剑的手宽厚而温热,此生再也不放开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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