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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有侵权私信立删!
柳如意蹲在院中木盆前,手中的棒槌敲打衣物,发出“砰砰”的声响。
李婶子一阵风似的冲进院子,嗓门高得像是要掀翻天:“季娘子!大喜事啊!天大的喜事!你家相公高中探花啦!报喜的官差都快到门口了!”
柳如意一怔,棒槌“扑通”掉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衣袖。
她愣了几息,低着头,肩头微微颤抖,像是喜极而泣。
李婶子见状,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背:“瞧你这孩子,高兴得都说不出话了吧?总算苦尽甘来了!”
柳如意没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却悄悄扬起。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她忍了三年,装了三年的温婉贤妻。
从早起为季晏礼穿衣,到夜晚为他点灯磨墨,洗衣做饭、缝补衣裳,连他读书时她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打扰他备考。
她始终把“季晏礼”放在生活的中心。
如今他高中探花,风光无限,按照她脑海中的剧情发展,接下来就是“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的经典桥段了。
休书!她等的就是休书!
只要拿到休书,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就能回到现代,回到她真正的家——
那里有疼爱她的父母,有交往一年的帅气男友,还有总跟她抢零食的弟弟,以及她没看完的剧和没吃够的火锅……
想到这里,她差点笑出声,赶紧掐了自己一把,硬生生压下笑意,换上一副温婉端庄的表情。
“季娘子,快换身好衣裳,官差马上就要到了!”李婶子催促道。
柳如意点点头,转身回屋。
她翻出最体面的一件衣裳——一件浅紫色对襟衫,袖口已经磨白,胳膊肘上还补过一针。她对着铜镜梳理头发,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季晏礼刚当官,肯定不会立刻休妻,毕竟刚得势就抛弃发妻,名声不好听。】
【但迟早会休我,他一个前途无量的人,怎么可能带着我这个屠户家的女儿过日子?】
【而且,他现在风光无限,肯定有不少女子对他心生仰慕……】
柳如意越想越兴奋,嘴角又忍不住翘起来。
——【快了,就快了!】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出去,准备迎接报喜的官差。
谁知刚跨出门槛,就差点撞上一道修长的身影。
季晏礼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院子里,身穿崭新的进士服,衬得他俊朗清贵,气质非凡。
他手里拿着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看见她出来,微微抬眸,目光落在她脸上。
柳如意心头一跳,赶紧低头行礼:“相公回来了。”
季晏礼应了一声,将油纸包递给她:“路上买的,你爱吃的蜜饯。”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接过,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不对啊?】
——【他不是该嫌弃地看我一眼,说我穿得太寒酸丢人吗?】
——【怎么还给我带吃的?】
她抬头,小心地打量季晏礼的脸色,却发现他也在看着她,眼神深沉,让她有些发慌。
“多谢相公。”她干巴巴地道谢,心里却警铃大作。
【不对劲,有点不对劲!】
季晏礼没有多言,只是抬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耳垂,让她一阵战栗。
“晚上等我一起吃饭。”他说完,转身离开。
柳如意站在原地,手里攥着蜜饯,脑子一片嗡嗡作响。
——【他什么意思?】
——【不是该开始嫌弃我了吗?】
——【怎么还一副要跟我过日子的样子?】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蜜饯,又抬头望向季晏礼离去的方向,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不会吧,这休书,不会那么难拿吧?】
夜里,季晏礼归家比往常更早了些。
柳如意刚吹熄烛火,躺上床榻,就听见门轴轻响。她立刻阖上眼,屏息装作熟睡。
脚步声缓缓靠近,床铺微微下沉,一道带着寒意的身躯贴了过来。季晏礼的手臂绕过她的腰肢,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柳如意身体一僵,旋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忍,再忍忍】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后颈,温热而绵长。
柳如意悄悄攥紧了被角。
她不喜欢这样的亲密。
可她“人设”是温柔贤淑、深爱丈夫的妻子,所以她不能推开他。
她只能闭着眼,任由他抱着,心中默默数着时间,盼着他快些入睡。
然而今晚的季晏礼似乎格外清醒。
“如意。”他忽然低声唤她。
柳如意心头一跳,迟疑片刻,才装作刚醒的模样,轻轻“嗯”了一声。
季晏礼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他的唇贴近她耳后,气息灼热。
“你今日……见了什么人?”他问。
柳如意一怔,下意识道:“没见谁啊,就在家做活计。”
季晏礼沉默片刻,忽然道:“巷口的李货郎,今日在你院门外站了许久。”
柳如意:“……?”
——【李货郎?谁?】
她努力回想,才记起早上确实有个挑担卖杂货的经过,她还买了针线。
“哦,我买了些绣线。”她如实道。
季晏礼又不说话了,只是手指在她腰间轻轻掐了一下,像是责罚,又像是一种无声的占有。
柳如意莫名其妙,但也懒得深究,只当他是官场应酬累了,随口一问。
她闭上眼,继续装睡。
可季晏礼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脸上,幽深难测。
三年前,季晏礼还只是个落魄书生。
那时的他,满身血污,倒在雪地里,几乎没了气息。
柳如意的爹——柳屠夫——在肉铺后门发现他时,他已经被冻得半死。
“救他作甚?”柳如意(刚穿越来三天)蹲在旁边,小声嘀咕,“一看就是个麻烦。”
柳老爹瞪她一眼:“见死不救,亏心不亏心?”
柳如意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帮忙把人拖进屋。
那时的季晏礼,脸色苍白,身形瘦削,眉眼却极清俊。
他昏迷了三天,柳如意被迫照顾了他三天——喂药、擦身、换绷带……
错了,擦身这事是她爹做的,毕竟她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
第四天夜里,他终于醒了。
柳如意正打着哈欠给他换药,一低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
她吓得手一抖,药碗差点打翻。
“你……”她刚开口,就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季晏礼的力气大得惊人,声音却沙哑虚弱:“你是谁?”
柳如意挣了挣,没挣开,只好干巴巴道:“救你的人。”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手,低声道:“……多谢。”
那之后,季晏礼在柳家养了半个月的伤。
柳如意原以为他伤好了就会走,谁知某天夜里,柳老爹突然把她叫到屋里,搓着手道:
“如意啊,季公子说……想娶你。”
柳如意:“……?”
她第一反应是——【不是,这人有病吧?恩将仇报?】
她一个屠夫的女儿,要钱没钱,要貌没貌,他图什么?
可季晏礼给出的理由很“合理”——报恩。
“柳叔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他站在油灯旁,眉眼低垂,声音平静,“如今我身无长物,唯有功名可搏。若柳叔不嫌弃,我愿入赘柳家,他日高中,必不负如意。”
柳老爹感动得老泪纵横。
柳如意却听得眼皮直跳——
【这不就是经典“莫欺少年穷”剧本吗?】
【按照套路,这种男人一旦翻身,第一件事就是踹了糟糠妻!】
她刚想拒绝,脑子里却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
「任务触发:协助季晏礼金榜题名+仕途亨通+复仇成功,并拿到休书,即可回归原世界。」
柳如意:“……”
行吧,工具人竟是我自己。
于是,她“羞涩”地点了头。
三日后,一顶简陋的花轿抬着季晏礼绕了半条街,又抬回柳家——季晏礼是入赘,连迎亲都省了。
新婚夜,季晏礼掀开盖头时,柳如意低着头,装出一副温顺模样。
可当她偷偷抬眼时,却发现季晏礼正盯着她,眼神深得让她心惊。
“如意。”他低声唤她,指尖抚过她的鬓角,“我会待你好的。”
柳如意乖巧点头,心里却想——
【“不用待我好,记得以后早点休我就行。”】
她又在心里呼唤系统:“系统系统,他金榜题名后换我休他行不行?”
系统懒洋洋回应:“你想得美,这个离婚必须由季晏礼提出。”
柳如意:“……”
太被动了,她拿的是媚男剧本吧。
系统还提醒她不能乱蹦人设。
记忆在某一刻突然断裂。
季晏礼靠在床头,呼吸慢慢变得平稳,仿佛终于沉入梦乡。
柳如意悄悄睁开眼,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悄悄打量他侧脸的轮廓。
三年前,那个面色苍白、性情孤僻的少年,如今已成了风度翩翩的探花郎。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直,嘴唇薄而线条分明。
——【确实长得好看。】
——【难怪首辅家的千金也对他念念不忘。】
柳如意微微撇了撇嘴,小心地动了动身子,想从他怀里抽出身来。
可她刚一动,季晏礼的手臂便猛地收紧。
他仍闭着眼,声音低哑中带着一丝倦意:“别动。”
柳如意顿时僵住,不敢再轻举妄动。
季晏礼的唇贴近她耳畔,似梦非梦地低声说了句——
“你是我的……”
柳如意心头猛地一跳。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奇怪?】
季晏礼高中探花之后,柳如意发现他的行程变得繁忙起来。
每天天未亮他就出门,有时甚至深夜才归,偶尔还带着淡淡的酒香。
她依旧会提前温好醒酒汤,在他回来时端上,再低头替他整理衣衫。
“今天又去赴宴了?”她一边为他解开腰带,一边轻声问道。
季晏礼“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身上。
柳如意继续低头忙碌,心里却在琢磨——
【宴席多去点也好,最好能多结识些名门闺秀,早点把她这个旧人替换掉。】
她正想着,忽然被季晏礼的手指捏住下巴,被迫抬起头。
“在想什么?”他问。
柳如意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没什么,只是担心相公劳累。”
季晏礼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松开手,语气平淡:“今天在宴上,首辅大人提到了你。”
柳如意一怔:“提到我?”
“嗯。”季晏礼缓缓脱下外衣,“说你能持家,是个贤淑之人。”
柳如意心中一紧。
——【首辅居然会提到我?什么意思?他一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怎么会突然关注我这个无名小卒?】
——【难道是……想让我知趣点,主动给他女儿腾位置?】
她轻轻咬了咬唇,低声说道:“首辅大人过奖了,我只是个寻常妇人,实在担不起这样的夸赞。”
季晏礼没有接话,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耳垂,语气平静:“你的耳坠呢?”
柳如意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
她今天确实戴了一对银耳坠,是季晏礼去年送她的生辰礼物。
只是洗衣时不慎弄丢了一只,她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可能……掉在院子里了。”她低声回答。
季晏礼眸色微沉,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她遗失的那只耳坠。
“我在王铁匠铺门口捡到的。”他语气平静,眼神却深不见底,“你去那里做什么?”
柳如意心头一紧。
——【铁匠铺?我今天根本没去过啊!】
——【等等……会不会是春桃买菜时不小心带出去的?】
她张了张嘴,刚想解释,季晏礼却已转身走向床榻,只留下一句:“睡吧。”
柳如意站在原地,攥着那只耳坠,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可我能说什么?难道告诉他“相公放心,我绝对没有别的念头,只盼着你早日休了我”?】
她叹了口气,将耳坠收好,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季晏礼背对着她,似乎已经睡着了。
柳如意悄悄松了口气,刚闭上眼,身后的人却忽然翻了个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他的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吃痛。
“相公?”她低声唤他。
季晏礼没有回应,只是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呼吸有些滚烫。
柳如意僵着身子不敢动,心里却忍不住嘀咕——
【这人……到底怎么了?】
第二天,柳如意正在院子里晾晒被褥,春桃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
“夫人,您猜我今早去集市时听到了什么?”
柳如意轻轻抖了抖被角,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消息这么神秘?”
春桃压低声音:“街上都在传,说首辅家的小姐对老爷有意,昨天还特意去了翰林院门口等他。”
柳如意手指一顿,心里猛地一颤。
——【首辅千金出手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她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叹道:“首辅家的小姐身份尊贵,若真喜欢老爷,那可真是他的福分。”
春桃惊讶地睁大眼睛:“夫人!您怎么反倒替别人说话?”
柳如意低头轻声道:“我不过是个粗人,配不上如今的探花郎。如果真有更合适的人愿意对他好,我……我也由衷替他高兴。”
她说得真挚,连眼眶都微微泛红。
春桃听得眼圈发酸:“夫人,您真是太委屈自己了!”
柳如意轻轻摇头,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不委屈,真的不委屈。】
——【我巴不得季晏礼赶紧娶个高门千金,然后把我一脚踹了!】
正想着,院门忽然被推开。
季晏礼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地望着她。
柳如意心头一跳——【他听见了?】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在整理被子。
季晏礼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重,她皱了皱眉。
“相公?”她小声唤他。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你倒是挺大度。”
说完,他松开手,转身大步离去。
柳如意站在原地揉了揉手腕,心里有些疑惑。
——【他这是怎么了?】
——【我不是在替他着想吗?】
春桃在一旁小声说:“夫人,老爷该不会是听到我们说话了吧……”
柳如意叹了口气:“没事,去煮碗莲子羹吧,我待会儿送去给他。”
——【得哄哄他,不然他要是真赌气不休我,那可就麻烦了。】
傍晚,柳如意端着莲子羹来到书房门前。
她轻轻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回应。
犹豫片刻,她推门而入,发现季晏礼不在里面。
书桌上摊着一本书,旁边还有笔墨,像是他刚离开不久。
柳如意放下莲子羹,正准备离开,忽然注意到书桌的抽屉没关紧,露出一角熟悉的靛蓝色——那是她之前亲手给季晏礼缝的荷包。
她记得这个荷包,季晏礼曾嫌弃地说过“太丑,不戴”,后来她就没再见过,还以为他随手扔了。
她鬼使神差地拉开抽屉,却发现荷包下面压着一叠纸。
最上面那张,赫然写着几个字——
她下意识想拿起来看清楚,身后却传来一道冷声——
“你在干什么?”
柳如意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季晏礼站在门口,眼神冷得像冰。
她的手还搭在抽屉上,他目光如刀,直直落在她身上。
柳如意强作镇定,端起莲子羹,柔声道:“我煮了羹汤,见相公不在,就先放桌上。”
季晏礼没有说话,走到书桌前,目光扫过微微拉开的抽屉,又看向她。
她心跳加快,但面上仍维持着平静,还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像在示弱,也像在撒娇。
片刻后,季晏礼淡淡开口:“放下吧。”
她松了口气,放下莲子羹,转身准备离开。
“如意。”他忽然叫住她。
柳如意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季晏礼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神晦暗不明:“你识字?”
——【糟了。】
她心头一紧。原主确实不识字,这几年她也一直装作不识字的样子。可刚才她下意识去看那张纸,显然暴露了。
她低声道:“认得几个,小时候爹娘送我去私塾学过一点。”
季晏礼看着她,忽然轻笑了一声,却毫无笑意:“是吗?”
柳如意指尖微微发颤,但仍强撑镇定:“嗯。”
他没再追问,只是淡淡道:“回去吧,夜里风大。”
她如释重负,快步走出书房,直到关上门,才发觉背后早已出了一层冷汗。
——【他是不是起疑了?】
——【那张纸上……到底写的什么?】
夜色深沉,季晏礼归来的时辰比往常还要迟些。
柳如意早已入眠,却仍留着一盏微弱的灯火。三年来,她始终保持着这个习惯——无论多晚,总要等到他回来,心才真正安定下来。
床榻轻轻一陷,季晏礼在她身边躺下。
柳如意闭着眼睛,假装沉睡,却感觉到他的手臂环过来,将她往怀里轻轻搂紧了些。
他掌心贴着她的小腹,温热而干燥。
“如意。”他忽然低声道。
她睫毛微颤,含糊地“嗯”了一声,装作迷迷糊糊的模样。
季晏礼声音低缓,仿佛在自语:“你小时候……是不是掉进过冰水里?”
她心头一震,睡意瞬间褪去。
——【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是原主的旧事。
寒冬时节,原主为了救落水的弟弟,跳进了冰湖,结果弟弟没能救回来,母亲也因悲痛过度在来年离世。
而她自己也落下了寒症,自那以后身子便虚弱,经期紊乱,常年畏寒。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很久以前的事了。”
季晏礼的手在她腹部缓缓摩挲,片刻后忽然开口:“我让太医明日来一趟,给你瞧瞧。”
柳如意身体一僵。
——【太医?看什么?】
——【该不会……是调理身体的吧?】
她嘴上温顺应道:“不用麻烦,我身子没事的。”
季晏礼没有多言,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柳如意背对着他,睁着眼睛望着床帐上的纹路,心中乱作一团。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边写休书,一边又请太医给我调理身子?】
——【莫非……是想让我身体养好后,再正式休我,让我能顺利改嫁?】
——【那他还真是个体贴的人。】
不过很快她便无暇多想,季晏礼的气息贴近,温热的唇落在她颈侧……
次日清晨,柳如意醒来时,季晏礼早已起身离房。
她揉了揉酸软的腰,昨夜被折腾了大半夜。
刚坐起身,春桃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娘子!老爷请了太医,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柳如意手一颤,梳子“啪”地掉在地上。
——【他真的请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我这就去。”
前厅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正端坐饮茶,见她进来,笑眯眯地拱手:“季夫人。”
柳如意行礼:“劳烦太医了。”
老太医捋着胡须,请她伸出手来把脉。
指尖搭上脉搏的刹那,柳如意心跳如擂鼓。
——【要是被诊出体寒难孕,季晏礼会不会更下定决心休妻?】
——【可要是能调理……他是不是会更频繁地“努力”?】
她越想越紧张,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片刻后,老太医收回手,沉吟道:“夫人幼时受过寒,气血略有亏损,但不算严重,只需调养便可。”
柳如意心头一紧:“能……调理好吗?”
老太医笑着点头:“自然可以。老夫开几副药,夫人按时服用,平日里再多吃些温补之物,慢慢就会好转。”
柳如意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多谢太医。”
等送走太医,她盯着桌上那几张药方,心中百感交集。
——【季晏礼这是非要让我怀上孩子?】
——【他到底在想什么?!】
夜色深沉,季晏礼归府时,柳如意已将汤药煎好。
药汁浓黑,盛在粗瓷碗中,苦味弥漫整个屋子。
她端着药碗往内室走。
推门而入,季晏礼正坐在案前翻阅书籍,见她进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碗上,眉峰微抬:“还没喝?”
柳如意轻声道:“太医说……趁热喝最好。”
季晏礼合上书册,朝她伸出手:“拿来。”
她一怔,下意识将药碗递过去。
谁知他接过碗,径直走到窗边,将药汁泼进了花盆里。
柳如意睁大眼:“相公?!”
季晏礼将空碗搁在桌上,语气平静:“你不必喝。”
她一时语塞:“可是……太医说……”
他抬眸看她,眼神幽深,“你若不愿喝,便不喝。”
柳如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察觉到了?】
——【察觉到我并不想怀孕?】
季晏礼忽然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拇指缓缓扫过她的唇角:“如意,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声音低柔,却让她心头猛地一颤。
——【我想要的?】
——【我想要一纸休书,想要回自己的家……你也会给吗?】
柳如意垂下眼帘,不敢与他对视。
季晏礼收回手,走向书案,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递到她面前。
“这个,给你。”
柳如意呼吸一滞,颤抖着接过。
展开一看,却愣住了。
——不是休书。
——而是一张地契。
季晏礼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新置的城西宅子,已落在你名下。”
她抬头,与他深沉的目光对上。
“无论将来如何,那都是你的。”
柳如意攥紧地契,胸口仿佛被什么狠狠击中。
——【他到底……想做什么?】
首辅之女林芷若来访那日,柳如意正在后院摘梅子。
春桃急匆匆跑来时,她刚摘下一颗熟透的梅子,指尖还沾着酸甜的汁液。
“夫人!林、林小姐来了!”春桃气喘吁吁道,“说是特地来拜会您!”
柳如意手一抖,梅子掉落在地。
——【终于来了!】
她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
“请林小姐稍等,我换身衣裳就去。”她柔声道,转身往房里走时,步伐都轻快了几分。
春桃急得跺脚:“夫人!您怎么还笑得出来?那位林小姐可是……”
“可是什么?”柳如意回头,眨了眨眼,“相公如今是探花,有人来访也属寻常。”
春桃语塞,满脸无奈。
柳如意换上一件略显陈旧的灰布衣,发间只插了一根木簪。
她特意未施脂粉,还在眼下抹了点灰,让自己看起来更显憔悴。
——【很好,十足的寒门弃妇模样。】
——【林小姐见了,应该会更满意吧。】
前厅中,林芷若正端着茶盏打量四周陈设。
听见脚步声,她抬眼望去,柳如意这才看清她的模样——
眉目如画,肤白如雪,一袭杏黄襦裙衬得她温婉动人,头上的掐丝玉簪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柳如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木簪。
——【差距啊。】
她福了福身:“林小姐。”
林芷若放下茶盏,起身回礼,笑容温婉:“季夫人。”
两人落座,林芷若目光在柳如意身上一扫,笑意更浓:“早听闻季探花夫人贤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柳如意低头轻笑,作羞涩状:“林小姐过奖了。”
“季夫人谦虚了。”林芷若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到她面前,“一点心意,请夫人收下。”
盒中是一对翡翠镯子,晶莹剔透,价值不菲。
柳如意连忙推辞:“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林芷若轻笑:“夫人不必推辞,日后我大哥与季探花同在翰林院,多有往来。”
——【哦,开始铺垫了。】
柳如意心里暗笑,面上却露出几分迟疑:“林小姐与季探花……很熟?”
林芷若抿唇一笑,眼波流转:“季探花才学出众,常与家父论经谈史,偶尔也来府上做客。”
柳如意适时地攥紧袖角,指尖微颤。
林芷若语气更柔和:“夫人放心,我今日来,只是想与夫人亲近。”
她说着,忽然压低声音:“其实……我很敬佩夫人。”
柳如意一愣:“敬佩我?”
“是啊。”林芷若叹了口气,“季探花前程远大,可夫人出身寒微,日后怕是……”
话虽未尽,但意思已明。
柳如意眼眶微红,低头不语。
林芷若轻轻握住她的手:“夫人若有难处,尽管来找我。”
柳如意感动地点头,心里却想——
【这姑娘手段不一般啊,绵里藏针,不动声色就扎你一刀】
林芷若离开后,柳如意立刻放松下来,翘着腿坐在廊下嗑梅子。
春桃急得直跺脚:“夫人!您难道没察觉吗?那林小姐明显是来挑衅的!”
柳如意吐出一颗梅核,笑嘻嘻地说:“挑衅才好呢。”
春桃一脸困惑:“啊?”
“你想啊。”柳如意压低声音,“林小姐出身高贵,容貌出众,又对老爷有意,这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春桃满脸震惊:“那您怎么办?”
“我?”柳如意指了指自己,笑得一脸轻松,“我当然就功成身退啦。”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
季晏礼不知何时站在廊柱边,手里折断了一截梅枝。
柳如意脊背一凉,慢慢转头。
季晏礼冷眼看着她,眼神冷得让人发怵。
“相、相公回来了?”她干笑着,赶紧站起来。
季晏礼扫了一眼桌上的梅核,又看向她:“林芷若来过?”
柳如意点头:“林小姐挺客气的,还带了礼物……”
“退了。”他冷冷开口。
柳如意一怔:“啊?”
“礼物,退回去。”季晏礼语气坚定,“以后不准收。”
柳如意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季晏礼已经转身离开。
春桃小声嘀咕:“老爷怎么不高兴了……”
柳如意也是一脸茫然。
——【他不该高兴吗?】
——【首辅的女儿对他有意,还主动示好,这不是正合他心意吗?】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干脆不再纠结,重新坐下吃梅子。
刚坐下,春桃又惊叫一声:“夫人!老爷又回来了!”
柳如意抬头一看,果然是季晏礼,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喝了。”他把碗放在桌上。
柳如意皱眉:“你不是说不用喝了吗?”
季晏礼看着她,忽然轻笑:“不是药。”
她低头一看,碗里是深色的汤汁,闻着酸酸甜甜的。
“这是……?”
“酸梅汤。”季晏礼淡淡道,“解暑的。”
柳如意愣住。
——【他是特意去煮的?】
她小心地端起碗,喝了一口。
酸甜适中,还带着一丝桂花的清香,比她煮的好喝多了。
“好喝吗?”他问。
柳如意点点头:“好喝。”
季晏礼忽然靠近,手指轻轻擦过她嘴角沾到的汤渍,低声说:“那以后只能喝我煮的。”
他呼出的气息拂过她耳边,柳如意耳根一红,差点打翻碗。
等季晏礼再次离开,她才回过神来,摸着发烫的耳朵小声嘀咕:
“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春桃在一旁偷笑:“夫人,老爷这是吃醋了。”
柳如意手一抖,梅子掉在了地上。
林芷若第二次登门时,带来一盒上等的龙井。
“季夫人,听说季大人喜欢喝茶,这是我父亲从江南带回的明前龙井。”她笑着将茶盒递给柳如意,指尖淡淡的茉莉香随风飘散。
柳如意接过茶盒,轻轻嗅了嗅,一脸真诚:“林小姐真细心,我家相公确实爱喝茶。”
——【啧啧,投其所好,这招不错。】
——【接下来是不是要假装不小心弄湿衣服,让季晏礼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
柳如意眼睛亮晶晶的,甚至有点期待林芷若下一步的行动。
林芷若只是优雅地抿了口茶,忽然轻叹:“其实今天来,是想请季夫人帮个忙。”
“哦?”柳如意立刻竖起耳朵,“林小姐请讲。”
“三日后是我父亲的寿辰,我想请季大人题一幅字作为贺礼。”林芷若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只是季大人最近公务繁忙,我实在不好意思打扰……”
柳如意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想制造独处机会!】
——【高,实在是高!】
她立刻露出理解的笑容:“林小姐放心,我一定转告相公。”
林芷若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很快又掩饰过去:“那就多谢夫人了。”
临走时,她“不小心”落下了一方绣着兰花的丝帕。
柳如意捡起丝帕,捏着一角轻轻抖了抖,心里直乐:
——【经典桥段之‘遗落贴身物品’,接下来就该是季晏礼亲自送还,然后两人月下谈心了吧。】
她美滋滋地把帕子收好,准备晚些时候“不经意”让季晏礼看到。
暮色渐沉,季晏礼踏着余晖归来时,柳如意正在厨房里熬煮绿豆汤。
她故意将林芷若的绣帕放在案几上,还特意翻出一角,好让他一眼便能瞧见。
“相公回来了?”她探出身子笑着打招呼,手中依旧搅动着汤水,“今日天热,我煮了些绿豆汤,等会儿……”
话未说完,季晏礼已绕到她身后,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木勺:“我来吧。”
柳如意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轻轻拨到一旁。只见他卷起袖口,露出结实的手臂,动作熟练地搅动着锅里的汤。
她望着他侧脸,一时怔住。
——【这人……今日怎会亲自下厨?】
正出神间,季晏礼忽然开口:“今日有人来过?”
柳如意心头一跳,立刻回神:“啊,对了!林小姐又来了,还带来上好的龙井茶,说是送给相公的。”
季晏礼淡淡“嗯”了一声,继续搅汤:“还有呢?”
“哦,她还说三日后是林大人寿辰,想请相公务必赏光,题一幅字……”她边说边偷偷观察他的神色。
季晏礼勺子一顿,侧头看她:“你想让我去?”
柳如意被问得一愣,支吾道:“我、我觉得林小姐一片孝心,相公若得空……”
“好。”他打断她,“我去。”
柳如意睁大眼。
——【这么爽快?】
——【他果然对林芷若有意思!】
心中莫名有些堵,但很快又释然——这不正是她想看到的吗?
正想着,季晏礼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她眼前:“你的?”
柳如意低头一看,正是林芷若“遗落”的绣帕。
她连忙摆手:“不是我的,是林小姐落下的。”
季晏礼眼神一沉,二话不说,将帕子直接扔进灶火中。
火焰猛地一蹿,绣帕瞬间化作灰烬。
柳如意惊呼:“相、相公?!”
季晏礼面无表情:“既不是你的,留着作甚。”
柳如意:“……”
——【这是什么逻辑……】
——【怎么和宅斗剧情不一样?!】
三日后,林府设宴贺寿。
柳如意原本无意前往,不料一大早,季晏礼竟亲自站在床边,手中拎着一套新衣。
“换上。”他语气平静,“一起去。”
柳如意裹着被子,一脸茫然:“我也去?”
季晏礼抬眼:“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林府的荷花?”
柳如意一脸懵:“我……我什么时候说过的?”
可不等她多问,季晏礼已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辰时出发。”
柳如意揉了揉头发,满脑子疑惑。
——【他带我去干嘛?】
——【不怕林芷若误会吗?】
直到两人踏入林府,她才彻底迷糊了——
林府压根没有荷花池。
“相公,”她拉了拉季晏礼的袖子,小声问,“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没说过想看荷花啊……”
季晏礼低头看她,嘴角微扬:“现在不想看了?”
柳如意:“……”
——【好家伙,原来你早有预谋!】
她终于明白——季晏礼是故意带她来的!
他这是要让林芷若知道,自己早已成家,不容她靠近!
柳如意心中无语至极。
——【大哥,你这样我还怎么被休啊?!】
宴席上,林芷若见到柳如意时,笑容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
“季夫人也来了?”她热情地挽住柳如意的手,“正好,我园子里养了几尾锦鲤,夫人可愿去瞧瞧?”
柳如意刚要答应,季晏礼却淡淡开口:“不必了,她怕鱼。”
柳如意:“???”
——【我怕鱼?我怎么不知道?】
林芷若勉强一笑:“那……去听戏如何?今日请了金陵最好的戏班子。”
季晏礼:“她不爱听戏。”
柳如意:“……”
林芷若不死心:“厨房刚做了些点心,不如……”
季晏礼:“她忌甜食。”
柳如意终于忍不住,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季晏礼神色不变,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拇指在她掌心轻轻摩挲,痒得她差点跳起来。
林芷若望着两人交握的手,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回府的马车上,柳如意终于忍不住:“相公,我什么时候怕鱼了?还有,我明明最爱吃甜食!”
季晏礼闭目不语,片刻后才淡淡道:“从现在开始,你怕。”
柳如意气得牙痒。
季晏礼忽地睁眼,目光深沉:“如意,你很想让我和林芷若独处?”
柳如意心头一紧,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林小姐人还不错……”
“是吗?”季晏礼忽然贴近,气息拂过她耳畔,“那你为何一直掐自己?”
柳如意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掐红了掌心。
她慌忙松开手,干笑道:“天热,有点心烦……”
季晏礼凝视她许久,忽然低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傻。”
柳如意:“……”
——【到底谁傻?!】
——【我这都是为了任务好吗!】
她气鼓鼓地转头看向窗外,没注意到季晏礼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季晏礼察觉到柳如意近来有些异常,总是在暗中整理物品。
最开始是一件褪色的短袄,接着是几块尚未完成的绣帕,到最后连她惯用的桃木梳也悄然不见了。
东西一件件被收起,却没有新的添置,仿佛她正悄然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
他站在书房窗前,目光落在院中晾晒被褥的柳如意身上。她纤细的身影在阳光下忙碌着,偶尔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她在高兴什么?】
——【为什么看起来……像是要离开?】
季晏礼眼神微沉,指尖不自觉地敲击着窗框。
晚饭时,柳如意照例为他盛了一碗热汤。
“相公近日操劳,多吃些补身子。”她轻声说着,将汤碗推到他面前。
季晏礼没动,忽然开口:“如意,你可有什么想做的事?”
柳如意一怔,抬眼看他:“想做的事?”
“嗯。”季晏礼目光幽深,“比如……想去的地方,或者想要的东西。”
——【来了来了!】
——【这是要我主动提和离吗?】
柳如意心跳加快,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低头假装思索:“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季晏礼眯起眼:“真的?”
“真的。”她抬头,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只要相公安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季晏礼凝视她许久,忽然轻笑出声:“是吗?”
那笑声让柳如意心头一紧。
深夜,柳如意正熟睡着,忽然被细微的响动惊醒。
她揉着眼睛坐起,借着月光,看见季晏礼站在她的衣柜前,手指翻动着衣物。
“相公?”她故作疑惑地开口,“你在找什么?”
季晏礼身形一顿,转身时手里拎着她的包袱——正是她藏起来的那一个,里面装着几件衣物和零散物件。
柳如意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完了!】
季晏礼缓缓打开包袱,一件件查看里面的物品。
“这件袄子,是你成亲那日我送的。”他拿起一件淡粉色的衣裳,语气平静,“不穿了?”
柳如意喉咙发紧:“不是……”
“这帕子上的花,是你亲手绣的。”他又拿起一块绣着梅花的帕子,“是要送人?”
“我……”
季晏礼忽然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意,你在准备什么?”
月光洒进屋内,映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显得格外阴沉。
柳如意死死攥住被角,强作镇定:“我只是……整理一下旧物。”
“整理到包袱里?”他低声笑了笑,眼里却没有笑意,“是要出门?”
“我、我想回庄子看看爹爹!”她急中生智道。
季晏礼挑眉:“柳爹前些日子才捎信来,说身体安好,让你不必挂念。”
柳如意语塞。
——【失策了!】
屋内陷入沉默,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许久,季晏礼忽然在床边坐下,伸手抚上她的脸。
“如意。”他声音低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柳如意僵在原地,不敢躲避他的触碰。
“没有。”她轻声道。
季晏礼拇指缓缓摩挲她的脸颊,眼神深不见底:“那为什么……”
他忽然俯身,唇几乎贴着她的耳畔:“……总想着离开?”
柳如意屏住呼吸。
——【他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季晏礼退后些许,盯着她惊慌的眼神,忽然轻叹一声:“睡吧。”
说完,他将包袱放回衣柜,起身离开了房间。
柳如意呆坐在床上,久久无法回神。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打算追究了?】
她缓缓躺下,却再无睡意,脑海中不断浮现季晏礼刚才的眼神——
那不像是看妻子,倒像是在看……猎物。
翌日清晨,柳如意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走进厨房煮粥。
春桃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夫人,您猜我今早听到了什么?”
柳如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什么?”
“老爷让陈叔去查一个叫‘李茂’的人!”春桃压低声音,“听说那人在咱们府外徘徊,行踪诡异!”
柳如意手一颤,勺子“当啷”一声掉进粥锅里。
——【李茂?】
——【不就是前几天来送柴的那个樵夫吗?】
她突然想起来,那天她确实和李茂说过几句话,还夸他砍的柴干爽易燃……
——【季晏礼不会是误会了吧……】
她眼前一阵发黑。
午饭过后,季晏礼难得在家歇息。
柳如意小心翼翼地为他泡茶,生怕他提起昨夜的事。
谁知季晏礼接过茶盏,忽然开口:“如意,你可认得李茂?”
柳如意手一抖,茶水洒了几滴在桌面。
“就是……那个送柴的。”她结结巴巴地说,“怎么了?”
季晏礼慢悠悠地抿了口茶:“没什么,随口问问。”
他放下茶杯,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轻轻推到她面前。
是一支雕工精致的银簪,簪头是一朵盛开的牡丹,栩栩如生。
“送你。”他语气淡淡。
柳如意怔住了:“这……”
“不喜欢?”他挑眉。
“不是!”她连忙摇头,“只是……为何突然送我?”
季晏礼看着她,忽然抬手,将簪子轻轻插进她的发髻。
“因为……”他指尖轻抚她的鬓角,声音低沉,“你戴着好看。”
柳如意耳尖泛红,心跳也乱了节奏。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一边查她的“旧识”,一边又送礼物?】
她正心绪纷乱,季晏礼又开口:“对了,三日后我要去城郊的庄子,你随我一起去。”
柳如意下意识问:“去多久?”
季晏礼目光微沉:“怎么,急着回来?”
“不是!”她赶紧摆手,“我就是问问……”
季晏礼忽然靠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如意。”他低声唤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唇,“别想着逃。”
柳如意整个人僵住,连呼吸都不敢。
直到季晏礼离开许久,她才缓缓抬手,捂住狂跳的心口。
——【完了!】
——【好像……被盯死了。】
这天,柳如意正坐在院子里剥莲子。
春桃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满是喜色:“夫人!老爷升官了!翰林院侍讲,正五品!”
柳如意手指一顿,一颗莲子“啪嗒”掉回碗里。
“这么快?”她喃喃道。
——【这才多久?】
——【照这个升迁速度,再过半年岂不是要入阁了?】
——【那我的休书呢?!】
春桃还在激动地说道:“听说是首辅大人亲自举荐的!外面都说,咱们老爷前途无量!”
柳如意勉强扯出一丝笑:“是啊,相公真有本事。”
她低头继续剥莲子,心里却开始发愁。
季晏礼升官自然是好事,但自从上次“包袱风波”后,他不仅没有疏远她,反而更加黏人——
每天下朝回来,不是带些点心,就是送些胭脂首饰。
更让人不安的是,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炽热,有时她半夜醒来,发现他竟睁着眼睛盯着她,吓得她一激灵。
“夫人?”春桃见她出神,小声问道,“您不开心吗?”
柳如意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开心,当然开心。”
——【开心得想哭!】
季晏礼升官后,果然比以前更忙碌了。
有时天还未亮便出门,直到夜深才归家,身上还常常带着酒气。
柳如意表面上柔声细语地照顾他,心里却乐开了花——
——【忙点好啊!】
——【越忙越好,就没空管我了!】
更让她欣慰的是,那位林芷若小姐也安静下来,不再频繁来府中“探望”。
柳如意一开始还暗自松了口气,可时间一久,她又开始着急起来。
——【这林小姐怎么回事?】
——【说好的贵女追夫剧情呢?】
——【我这个正牌夫人还等着被逼退位呢!】
某日午后,柳如意实在忍不住,假装随意地问春桃:“最近怎么没见林小姐来?”
春桃撇了撇嘴:“听说林家在给她相看户部侍郎家的公子,这几日正忙着呢。”
柳如意手里的绣花针差点扎到自己。
——【什么?!】
——【这就放弃了?】
——【季晏礼这样的好夫婿,她居然轻易放手?!】
柳如意心中一阵惋惜,恨不得亲自去找林芷若好好教她几招。
——【这时候就应该装病啊!】
——【然后让季晏礼去探病,再趁机表白!】
——【或者设计落水,让他英雄救美!】
她越想越气,手中的帕子几乎被她拧成了麻花。
春桃奇怪地看着她:“夫人,您怎么了?”
柳如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没事,我只是……替林小姐高兴。”
——【高兴个鬼!】
——【我的休书计划要泡汤了!】
当晚,季晏礼难得回来得早。
柳如意正在小厨房里熬醒酒汤,忽然被人从背后搂住了腰。
“相、相公?”她手一抖,勺子差点掉进锅里。
季晏礼下巴轻抵在她肩上,带着淡淡酒气:“在煮什么?”
“醒酒汤。”她缩了缩脖子,想避开他的气息,“马上就好。”
季晏礼却没动,手臂反而收得更紧了些:“今天有人来府上吗?”
柳如意心头一跳:“没有啊。”
“是吗?”他轻笑,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那夫人怎么一直在打听林小姐的事?”
柳如意全身一僵。
——【他怎么知道的?!】
——【春桃这个叛徒!】
她干笑了两声:“我只是随口问问……”
季晏礼忽然将她转过身来,逼她直视自己。烛光下,他的眼神幽深如墨,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
“夫人似乎……”他拇指轻抚她的下巴,声音低沉,“很在意林小姐的婚事?”
柳如意心跳如擂鼓,强作镇定:“相公说笑了,我只是觉得林小姐家世好,又知书达理……”
“所以?”季晏礼挑眉。
“所以……”柳如意咬咬牙,“要是相公喜欢,娶她也未尝不可!”
话音刚落,季晏礼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夫人真是贤惠。”他松开她,语气平静得可怕,“既然如此,明日我便去林府提亲。”
柳如意心头一喜,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他补充道:
“不过……”
季晏礼俯身,薄唇几乎贴上她的,“我要娶的,是平妻。”
柳如意瞪大了眼:“平、平妻?”
“嗯。”他语气淡然,“夫人既然如此大度,想必不会介意与林小姐姐妹相称吧?”
柳如意:“……”
——【平妻?!】
——【我可不要平妻!我是要休书!】
她脱口而出:“不行!”
季晏礼眸色一沉:“为何不行?”
“因为……因为……”柳如意绞尽脑汁,“林小姐出身高贵,怎能屈就平妻之位!”
季晏礼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
那笑容让柳如意心底发寒。
“夫人。”他慢条斯理地抚过她的发丝,“你似乎……很希望我娶别人?”
柳如意咽了咽口水:“我、我没有……”
“是吗?”季晏礼忽然将她一把打横抱起。
“相、相公?!”柳如意惊慌失措,“醒酒汤还没好……”
“不急。”季晏礼大步朝卧房走去,声音低沉,“今晚,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谈。”
柳如意:“……”
——【救命!】
林芷若再次登门时,柳如意差点喜极而泣。
“林小姐!”她热情地迎上去,比见了亲人还激动,“快请进!”
林芷若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随即露出得体的微笑:“季夫人,叨扰了。”
柳如意亲自为她斟茶,眼角瞥见林芷若今日打扮得格外用心——一袭粉裙,头戴金步摇,整个人娇艳动人。
——【好!有斗志!】
——【这才像个合格的女配!】
“林小姐近日可好?”柳如意笑眯眯地问,“听说府上在议亲?”
林芷若微微一怔,随即轻叹:“不过是父母之命,我心中……”
她欲言又止,眼中流露出几分愁绪。
柳如意立刻会意,压低声音道:“林小姐可是心有所属?”
林芷若低头轻抿嘴唇,羞涩地点了点头。
——【漂亮!】
——【这就对了!】
柳如意激动得差点拍大腿,赶紧趁热打铁:“其实我家相公啊,最喜欢……”
她故意顿了顿,左右看看,确认没人,才神秘兮兮地凑近:“……城西王记的桂花糕。”
林芷若眼睛一亮:“当真?”
“千真万确!”柳如意一脸诚恳,“他每次路过都要买,只是碍于面子,从不承认。”
——【才怪!】
——【季晏礼最讨厌甜食,吃了会皱一整天的眉。】
林芷若如获至宝,连忙记下。柳如意又“不经意”透露了几条“独家情报”:
“相公批阅公文时喜欢喝云雾茶,太浓了会头疼……”
“他喜欢听女子弹琴,尤其爱听《阳关三叠》……”
林芷若一一记下,临走时感激地握住柳如意的手:“季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柳如意谦虚地摆摆手:“哪里哪里,祝林小姐心想事成。”
——【快点照我说的做,引起我相公的注意!】
——【快点把我相公撬走吧!】
——【我等休书等得花都谢了!】
那夜,季晏礼归家的时间比往常更晚。
柳如意早已就寝,朦胧中察觉到有人上床,带着夜风的寒意将她揽入怀中。
“唔……夫君?”她含糊地唤了一声。
季晏礼轻应一声,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今日林芷若来了?”
柳如意瞬间清醒,强作镇定:“嗯,来坐了坐。”
“谈了些什么?”他的声音轻柔,却透着不容闪躲的压迫感。
柳如意咽了咽口水:“就是……闲话,女子间的私语。”
季晏礼低笑一声,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在她枕边。
柳如意借着月光一看,是王记的桂花糕。
她头皮一紧:“这、这是……”
“林小姐特意送到翰林院的。”季晏礼缓缓道,“说是有人告诉她,我喜欢这个。”
柳如意:“……”
——【糟了,露馅了。】
季晏礼拈起一块桂花糕,递到她唇边:“夫人尝尝?”
柳如意硬着头皮咬了一口,甜得她几乎反胃。
“好吃吗?”他问。
“还、还行……”
季晏礼忽然俯身,舔去她唇边的糖渍:“说谎。”
柳如意浑身一僵。
“我从不吃甜食。”他贴近她的耳垂,声音低沉,“夫人为何要骗林小姐?”
柳如意急中生智:“我、我看林小姐一片痴心,不忍心让她难过……”
“是吗?”季晏礼的手滑到她的腰间,轻轻一捏,“那夫人知不知道,我今日喝了三壶云雾茶,听了半个时辰的《阳关三叠》?”
柳如意:“……”
——【完了!】
季晏礼的唇沿着她的脖颈游走,声音带着危险的笑意:“夫人似乎……很喜欢替我牵红线?”
柳如意缩了缩脖子,勉强笑道:“我、我只是觉得林小姐和夫君很相配……”
“相配?”季晏礼忽然咬了她锁骨一口,疼得她轻呼出声。
“那这样呢?”他的手探入她的衣襟,“还觉得相配吗?”
柳如意又疼又痒,眼泪都快出来了:“不、不配了……”
季晏礼这才满意地松开她,却仍将她紧紧搂着。
“如意。”他忽然认真道,“最近不要单独出门。”
柳如意一怔:“为什么?”
“听话。”他的眼神幽深,“就当是为了我。”
柳如意心头微颤,隐约觉得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翌日清晨,柳如意醒来时,季晏礼已经出门。
她在院墙边浇花,忽然一块小石子飞了进来,带着一张字条:
「巳时,城南绸缎庄,独自来。——林」
柳如意眼睛一亮。
——【林芷若这是要动手了?】
——【好机会!】
她连忙梳洗打扮,又特意挑了件半旧的衣裳,显得朴素无华。
春桃担忧地问:“夫人真要去见林小姐?老爷不是说……”
“无妨。”柳如意摆摆手,“我与林小姐约好了,只是去选布料。”
——【才不是!】
——【我是去帮女主打开上位之路!】
城南绸缎庄是京城最大的布店,达官贵人的女眷常来光顾。
柳如意到时,林芷若已在雅间等候。
“季夫人。”林芷若起身相迎,笑容温婉,“冒昧相邀,还望不要介意。”
柳如意摆摆手:“林小姐客气了,不知今日唤我来是……”
林芷若忽然红了眼眶:“我……我实在无路可走了。”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柳如意:“这是我父亲写给季大人的,说是要推荐他入户部。”
柳如意心头一震。
——【户部?那可是个肥差!】
——【等等……这不是正合季晏礼的心意吗?】
她强压兴奋,故作不解:“这是好事啊,林小姐为何……”
“可家父有个条件。”林芷若咬唇,“他要季大人……休妻另娶。”
柳如意差点笑出声。
——【来了来了!】
——【经典桥段之“政治婚姻换前途”!】
她立刻露出悲伤的表情:“这……这怎么可以……”
林芷若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季夫人,我知道你与季大人情深意重,但这也是他的前程啊!”
柳如意低头抹泪,实则拼命忍住嘴角的上扬:“那……那林小姐的意思是?”
“不如这样。”林芷若压低声音,“你主动提出和离,我让父亲多给你些补偿,保你后半生安好。”
柳如意“痛苦”地思索良久,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好……为了夫君的前程,我、我愿意……”
林芷若大喜:“季夫人深明大义!我这就去安排!”
说罢塞了个香囊到柳如意手中,沉甸甸的。
她匆匆离去,柳如意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成了!】
——【终于要解脱了!】
她心满意足地走出绸缎庄,完全没有察觉对面酒楼二楼,一双冷冽的眼睛正紧盯着她。
季晏礼站在窗边,手中紧握着一封密函,神色阴沉。
“大人,要派人跟着夫人吗?”身后的护卫低声询问。
季晏礼缓缓摇头:“不必。”
“备马。”他冷冷开口,“去刑部。”
护卫一怔:“那夫人那边……”
季晏礼目光幽深:“暗中保护。”
他最后望了一眼柳如意欢快离去的背影,转身大步离开——
柳如意捏着林芷若偷偷塞给她的银票,心里盘算着等季晏礼休了她后,可以去哪里逍遥几天。
她哼着小调走进府中,却察觉气氛有些不对——春桃站在檐下,不住地冲她眨眼。
“夫人,”春桃低声提醒,“老爷提前回来了,在书房等您。”
柳如意心头一紧。按理说季晏礼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翰林院当值,突然回来,十有八九没好事。
她整理了下衣袖,强作镇定朝书房走去。
推开门,季晏礼正站在窗前,背光而立,神情难辨。
桌上摊着一本账簿,旁边放着——她倒抽一口冷气——正是她藏在妆匣底下的包袱。
“相公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她强笑着开口。
季晏礼转身,指尖轻点账簿:“城南绸缎庄,待了一个时辰,花了二两银子。”他抬眼看向她,“夫人去见谁了?”
柳如意背后冷汗直冒。她早该想到,如今季晏礼身居要职,盯着他的人不知凡几,自己这点小动作哪瞒得过。
“是林小姐约我去挑布料……”
“是吗?”季晏礼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那这又是什么?”
柳如意定睛一看,几乎晕厥——是林芷若写给她的字条,上面赫然写着“和离后赠田宅两处”。
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钱袋,果然空了——
季晏礼忽然逼近,身上清冷的沉香夹杂着压迫感:“夫人就这么急着把我推给别人?”
“我……”柳如意急中生智,眼泪说来就来,“我是怕耽误相公的仕途……林小姐说首辅有意提拔你入礼部……”
“林大人确实有意提拔我。”季晏礼冷笑,“但不是因为林芷若,而是因为我手握赵尚书贪腐的证据。”
柳如意怔住。这剧情怎么和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季晏礼忽然又扣住她的下巴,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你以为首辅为何器重我?因为我能帮他扳倒赵尚书。”他声音一沉,“而赵尚书——”
他眼底闪过一抹狠意,“正是当年害我满门抄斩的罪魁祸首。”
窗外惊雷炸响,柳如意这才发现季晏礼眼中布满血丝,官服下摆沾着泥渍,像是刚从某处赶回来。
“今日赵家死士埋伏在绸缎庄外。”他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枚染血的飞镖扔在桌上,“夫人若再与林芷若私下见面……”
柳如意腿一软,被他一把扶住。
“相、相公早就派人跟着我?”
季晏礼没有回答,只是将一样东西塞进她掌心:“新宅的钥匙,三进院落,离翰林院近。”他顿了顿,“明日陈管事上任,出门务必让他陪同。”
这不是管事,分明是监视!柳如意攥着钥匙,突然反应过来:“你要搬宅子?那林小姐……”
“林芷若的父亲是合作之人,她本人……”季晏礼嘴角微扬,带着几分讥讽,“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小姑娘。”
他忽然俯身,气息拂过她耳畔:“夫人若实在无聊,不如想想怎么布置新宅。”
柳如意被他圈在桌前,鼻尖全是他的气息。
这距离太危险,她慌忙找话题:“那、那赵家的事……”
“快了。”季晏礼眸光一冷,“秋猎将至,赵家也该还债了。”
窗外雨势渐大,他忽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今晚我宿在主屋。”
柳如意惊呼:“可、可你明日还要早朝……”
“所以夫人最好安分些。”他一脚踹开卧房门,在她耳边低笑,“否则春桃会听见。”
雨打窗棂的声音掩盖了她的轻呼。
她迷迷糊糊地想,这剧情怎么越来越不对劲——说好的休妻呢?说好的回现代呢?
而季晏礼望着怀中人泛红的脸颊,眸色又深了几分。
猎物既然进了笼,哪有放走的道理?
翌日天刚亮,柳如意揉着酸痛的腰起身,发现枕边多了一张地契。那铺子位于城南最热闹的街口,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春桃端着热水进来,满脸笑意:“夫人还不知道吧?老爷一早便去上朝了,临走前特意交代,说您想开绣坊也好,点心铺也罢,都随您的心意。”
柳如意捏着地契,神情恍惚。这是什么意思?打她一巴掌,再哄她一下?
“陈管事来了。”春桃朝门外努了努嘴,“带了几个丫鬟婆子,说是给夫人挑选的。”
柳如意探头一瞧,差点笑出声——那管事满脸横肉,眼神凌厉,哪里像个仆人?分明是季晏礼派来监视她的!
她咬牙翻开地契,突然看见背面有一行小字:
[夫人若无聊,可去铺子逛逛——记得带上陈管事]
“季晏礼!”她气得将地契摔在桌上。
林芷若猛地将茶盏放在案几上,茶水溅湿了袖口。
“荒唐!”她低声怒斥跪在地上的丫鬟,“不是说柳如意收了银票就会主动提出和离吗?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丫鬟颤抖着回答:“小姐,奴婢亲眼看见季夫人收下了您的银票……”
“那她为何还不离开?!”林芷若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
这几日她心情极差。
父亲突然改变主意,不仅不再支持她接近季晏礼,反而开始为她安排其他世家公子的亲事。
昨日兵部侍郎家的嫡子来府上做客,那副轻浮的模样,让她差点反胃。
“季晏礼那边呢?”她忽然转身问道。
丫鬟迟疑着答道:“季大人近日搬了新宅,听说……还给夫人置办了绣庄和点心铺。”
林芷若脸色一沉。
——【这是什么意思?!】
——【我花钱让柳如意滚,结果她不仅没走,反而得到更多好处?!】
她气得一把将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扫落在地。瓷片碎裂的声音刺耳响起,像极了她濒临崩溃的耐心。
她咬牙切齿:“我要去找父亲!”
书房中,林首辅正批阅公文。见女儿闯进来,他头也不抬:“若是为季晏礼的事,就别开口了。”
林芷若红着眼眶:“父亲!您明明答应过……”
“我答应的是与他合作,不是让你去倒贴他!”林首辅冷冷道,“赵家即将倒台,季晏礼这枚棋子已经用完了。此人深不可测,你掌控不了。”
林芷若不服气:“可他对那个屠户之女……”
“正因如此才可怕。”林首辅冷笑,“一个能将杀父之仇隐忍六年的男人,会对一个村妇动真情?那柳氏不过是用来掩饰他的幌子罢了。”
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下月陈国公府的赏花宴,你好好准备。季晏礼那边,别再纠缠了。”
林芷若攥紧帕子,指甲几乎刺破布料。
——【不,她不甘心!】
当夜,林芷若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换上丫鬟的衣裳,偷偷溜出府,直奔城南一家不起眼的药铺。
“姑娘要什么?”掌柜眯着眼打量她。
林芷若压低声音:“有没有……能让女子终身不孕的药?”
掌柜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有是有,只是价钱……”
她拍下一锭银子:“要快,要无色无味。”
半刻钟后,林芷若揣着药包消失在夜色中。
——【既然柳如意不识趣,那就别怪我狠心!】
——【等那村妇再也生不出孩子,看季晏礼还能宠她多久!】
与此同时,季府新宅。
柳如意正被季晏礼按在榻上喝药。
“好苦……”她皱着脸想推开药碗。
这家伙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之前还说她不想喝就不喝的。
果然男人的话不能信!
季晏礼一手扣住她两只手腕,语气坚定:“太医说,必须连服两个月才有效。”
“那老头肯定被你收买了!”柳如意挣扎着踹他一脚,“哪有药非得半夜喝的?”
季晏礼轻松制住她的腿,忽然仰头含住药汁,低头渡进她嘴里。
柳如意被呛得咳嗽不止,嘴里全是苦味。待回过神来,发现季晏礼正用指腹擦她嘴角,眼神幽深得吓人。
“你……”她突然想到什么,“你是不是特别想要孩子?”
季晏礼动作一顿。
柳如意趁机挣脱,缩到床角:“我警告你,就算喝了药也不一定有用!我小时候掉进冰湖……”
“我知道。”季晏礼打断她,忽然从枕下抽出一本医书,“《妇人诸疾论》第三卷,宫寒的七种疗法,我们才试到第二种。”
柳如意瞪大眼睛——这疯子居然专门研究这个?!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以你现在的身份,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
季晏礼将她拉进怀里,手掌贴在她小腹上:“因为我只想你为我生。”
柳如意全身僵住。
窗外传来打更声,季晏礼吹灭蜡烛,将她按进被窝:“睡吧,明日陈管事带你去挑绣庄的布料。”
柳如意在黑暗中眨眨眼。
——【不对劲。】
——【这男人突然对我百依百顺,连出门都答应了,肯定有猫腻!】
她悄悄抬头,借着月光打量季晏礼的睡颜。
高挺的鼻梁,薄唇微抿,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明明生了一副冷情的脸,却偏偏对她纠缠不休。
柳如意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他脸颊时猛地缩回。
——【不行!】
——【再这样下去,我真要舍不得离开了……】
她翻了个身,没看见身后人悄悄扬起的嘴角。
三日后,林府。
林芷若正在绣花,突然被父亲唤至正堂。
“看看这个。”林首辅递来一封密信。
信中详述季晏礼近来的行踪——频繁出入太医署、高价收购稀有药材,甚至从岭南请来一尊灵验的送子佛像。
“这……”林芷若指尖微颤。
林首辅冷哼:“现在还不明白?那柳氏在他心中到底有多重,你心中难道没数吗?”
他拍了拍手,管家引着三位仪表堂堂的青年步入堂中:“这几位都是难得的人才,你好好看看。”
林芷若死死攥着信纸,直到墨迹在掌心晕开。
——【不,我不会认输】
——【既然季晏礼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了……】
她轻抚袖中藏着的药包,露出温婉的笑容:“女儿谨遵父亲安排。”
季晏礼从大理寺归来,已是夜深。
初秋的夜风拂过衣袍,他揉了揉眉心,袖中那份朱批仿佛仍在眼前燃烧——「赵氏罪证确凿,秋后处决」。
六年的隐忍,终于等到这一刻。
本该是畅饮庆贺的夜晚,他却只想回家。回到那个有她的地方。
季府西厢还亮着灯。
柳如意趴在案上睡着了,面前摊着一本账册,墨迹未干。
季晏礼轻手轻脚走近,发现是她为绣庄写的进货清单,字迹歪歪扭扭像蚯蚓爬过——她总说自己是屠户之女不识字,却不知他早已识破她的刻意掩饰。
烛火“啪”地爆出一朵灯花。
柳如意睫毛微颤,迷迷糊糊抬头:“……相公?”
她困倦的模样让季晏礼心头一软。
三年前那个雪夜,他高烧昏迷时睁开眼看到的,也是这样的眼神——明明困得睁不开,却仍强撑着替他换额帕、喂药。
“怎么不去床上睡?”他解下外袍轻轻裹住她。
柳如意顺势靠进他怀里,鼻尖蹭着他衣襟上的夜露:“等你啊。”
这句呢喃让季晏礼喉头一紧。明知她可能又在演戏,心脏却不受控制地跳得厉害。
烛光下,她后颈露出一小块淡色疤痕。季晏礼指尖轻抚而过,想起她说是当年为救弟弟落水留下的。
那时她才八九岁,怎有勇气跳进刺骨的冰湖?
“痒……”柳如意缩了缩脖子,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陈管事说你要改建后院?”
季晏礼点了点头,手指绕着她的发丝:“挖个池塘,种你喜欢的睡莲。”
“不要池塘。”柳如意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搭个葡萄架吧?夏天能乘凉,秋天还能吃葡萄。”
她比划着,腕上的玉镯叮当作响——是去年他送的生辰礼,她嘴上嫌俗气,却日日戴着。
季晏礼忽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抱上膝头:“好。”
一个字,藏满说不出口的承诺。
夜更深时,柳如意睡着了。
季晏礼轻轻拨开她额前碎发,借着月光描摹她的轮廓。
三年来,这张脸早已刻入骨血,可有时夜半惊醒,他仍会慌乱地伸手探向身边,直到确认她还在才安心。
他想起初遇那日。
那时他化名季晏礼,是流亡三年的纪家遗孤,早已忘了被人牵挂的滋味。
后来饥寒交迫的他倒在了一家肉铺门口……
季晏礼眸色微暗。
再后来他发现,她的关心像是精准的计量,多一分怕他误会,少一分怕人起疑。
她为他缝衣煮茶,眼神却总飘向远方,仿佛透过他在看什么人。
有次他装睡,听见她对着月亮低语:“……再忍忍,快结束了。”
那一刻,杀意与占有欲同时翻涌。
他想掐住她脖子问个明白,又想不顾一切地占为己有,让她眼中只能看见自己。
最终他只是翻了个身,假装梦呓般唤她:“如意……”
她立刻换上温柔假笑,轻拍他后背:“睡吧,我在。”
多么可笑。明知是假,他却上了瘾。
“唔……”怀中的柳如意在梦中皱眉,往他怀里缩了缩。
季晏礼收紧手臂,掌心贴在她后腰。
太医说她宫寒难孕,他却下定决心尽快治好她——若真有了孩子,她怕是舍不得离开了。
月光洒进窗棂,他忽然想起昨日在首辅府,林大人意味深长的话:“纪公子大仇将报,也该考虑子嗣了。林家女虽愚钝,好歹出身清白……”
“不必强求。”他当时喝了一口茶,淡淡道:“纪家早就死在六年前那场大火里。”
如今活着的季晏礼,只想守着一轮偷来的月光。
怀中的柳如意忽然呢喃:“纪…厉……”
季晏礼浑身一僵。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柳如意却只是咂咂嘴,含糊地咕哝:“……几颗桂圆够吗……”
季晏礼怔了怔,低头咬了咬她鼻尖:“小没良心的。”
罢了。
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踏入了他的领地,就别妄想安然离开。
夜色渐深,启明星悄然升起,他凝视着她熟睡的容颜,低声呢喃: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为你实现。”
“唯独自由,不能给你。”
柳如意坐在铜镜前,指尖缓缓拂过镜面,仿佛在触碰另一个自己。
四年光阴流转,这张脸早已熟悉如初——柔和的眉形,圆润的杏眼,鼻尖那颗小小的痣。
可每当夜深人静,她仍会恍惚,仿佛镜中映出的还是那个现代女孩的模样:栗色波浪长发,右耳三枚银光闪烁的耳钉,笑起来眼角会有细碎的纹路。
“夫人,水要凉了。”春桃轻声提醒。
柳如意回过神,将帕子浸入铜盆。
温热的水流滑过手腕,她忽然想起现实中的自己,仍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爸妈现在还好吗?
——医生说植物人也能听见声音,他们是不是每天都在床边说话?
——许墨……他真的还在等我吗?
帕子拧得太紧,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妆台上。
“夫人今日想梳什么发髻?”春桃拿起梳子,“老爷送的那支珍珠步摇可要戴上?”
柳如意望着妆匣里闪闪发光的首饰,每一件都是季晏礼亲自挑选的。
那个男人公务繁忙,却从不忘她随口一提的喜好——她说城南的蜜饯好吃,第二天桌上就多了一盒;她抱怨绣线颜色不够鲜亮,隔日便送来西域金丝线。
“简单些就好。”她轻声说,却在春桃转身时,悄悄将那支步摇插上发间。
镜中的女子温婉大方,唯有眼底藏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午后,柳如意坐在葡萄架下绣花。
季晏礼命人搭的架子已爬满藤蔓,嫩绿的叶子随风轻摇。她望着那些藤叶出神——现实世界里,妈妈最爱在阳台种葡萄,每到夏天就念叨着要酿葡萄酒。
“系统。”她心中默念,“如果我选择留下,现实中的我会怎样?”
许久未响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植物人状态将持续,直至生命体征终止」
「备注:当前世界与原生世界时间流速比为:」
针尖刺破指尖,血珠渗入绣布,像一粒朱砂痣……爸妈已经承受了六个月的煎熬。
“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握住她的手指。季晏礼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皱眉看着她指尖的伤口。
“没事……”她下意识想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季晏礼低头含住她的指尖,舌尖轻轻拂过那点红痕。
柳如意浑身一颤,熟悉的颤栗感顺着脊背窜上心口——这具身体早已背叛理智,对他每一次触碰都毫无抵抗。
“药箱在……”
“不用。”他打断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我随身带着。”
清凉的药膏涂在伤口上,沁入肌肤。柳如意怔怔望着他低垂的睫毛,脑海中浮现许墨的身影。
那个总穿白大褂的医学生男友,也会这样细心地为她处理伤口,嘴里还念叨着“怎么又受伤了”。
“疼?”季晏礼抬头,看见她眼眶微红。
柳如意慌忙摇头:“风迷了眼。”
他静静凝视她片刻,忽然伸手抚上她的脸:“如意,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
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跳紊乱。
近四年的朝夕相处,这个男人早已熟悉她的一举一动——捻衣角是心虚,眨眼过快是撒谎,而此刻她僵硬的脊背,分明是在抗拒他的靠近。
“可能是天气太闷……”她偏头避开他的手,假装整理绣线,“相公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季晏礼缓缓收回手,目光微沉:“大理寺已经结案了。”
“赵家的案子?”
“嗯。”他语气轻淡,“秋后处决。”
柳如意指尖微微一颤。
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季晏礼的大仇终于得报,接下来便是飞黄腾达、迎娶世家贵女,而她这个“原配”……
“今晚我们庆祝一下吧。”季晏礼忽然开口,“我让厨房做了你喜欢的鲈鱼。”
他起身时,衣袖拂过她的膝盖,残留一丝淡淡的沉香。
柳如意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冲上去问个清楚——你到底要不要休了我?
但她只是低下头,将染血的绣布悄悄藏进袖中。
夜深人静,柳如意睁着眼望着床帐。
季晏礼睡得很沉,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
自从发现她总在夜里悄悄挪开,他就养成了这个习惯,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系统。”她在心里低声呼唤,“如果我现在拿到休书,真的能回去吗?”
系统没有回应。
她又在心里喊了几声。
依旧毫无动静。
这该死的系统——
身侧的人忽然动了动,将她往怀里搂紧了些。季晏礼嘴唇贴着她的后颈,呢喃着听不清的梦话:“……别走……”
柳如意整个人僵住了。
月光透过纱帐洒下,她终于看清挂在床头的东西——那幅她随手画的葡萄架草图,竟被他装裱起来,日日挂在床前。
现实与虚幻的界限突然变得模糊。
许墨的脸,父母的声音,弟弟的笑声,闺蜜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全都碎成一片片光影。
唯有身后人的体温,真实得让人窒息。
一滴泪无声滑落,浸湿了鬓角。
她终于明白,最残酷的惩罚不是回不去,而是——在两个世界都留下了无法割舍的牵绊。
柳如意盯着铜盆里的清水,指节泛白地攥紧盆沿。
这几日清晨的反胃、突如其来的疲惫,还有迟迟未至的月事……她太清楚意味着什么。
但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只能偷偷用冷水拍脸,强压下那股恶心感。腹部隐隐的坠胀像一把钝刀,缓慢地折磨着她的神经。
——怎么会……
——明明那老太医说过她至少要调养一年半载才有可能……
她咬紧嘴唇,将沾着血丝的帕子藏进妆匣最深处。
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的脸。
柳如意下意识地抚上小腹,
那里依旧平坦,却已有了细微的变化。
这几日季晏礼都不在府中,奉旨出京查案,说可能要几天才能回来。
——【也好,趁他不在……】
——【如果生下这个孩子,恐怕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她攥紧袖中的帕子,指甲几乎要刺破布料。
她翻过几本医书,知道有些药可以……可她连药铺都不敢去,生怕被陈管事察觉。
“系统。”她在心里默念,“怀孕会影响任务吗?”
没有回应。
“快点出来!给我点堕胎药!”
还是没有回应。
这个系统总是神出鬼没,从不肯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正当她恼怒之时,准备更衣休息。
“夫人!”春桃突然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色煞白,“不好了!我刚偷听到管事的说,老爷在城郊遇袭,现在生死未明!”
铜盆“哐当”一声翻倒在地,水渍漫过绣鞋。
柳如意耳中嗡嗡作响,只听见春桃断断续续地说:“……管事的正准备带人去找……说是赵家余孽狗急跳墙……”
“备马。”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冷静得不像自己的。
春桃瞪大眼睛:“夫人您不能……”
柳如意已经冲进卧房,从针线筐里抓起一把剪刀冲了出来。
陈管事正好赶来,正要劝阻——
“带我去。”她手稳如铁,剪刀抵在咽喉上,划出一道血痕,“否则我现在就死在这。”
陈管事瞳孔一缩,终于点头。
一轮圆月高悬,照亮了官道。
马蹄声如雷,柳如意死死攥着缰绳,顾不上腹中隐隐作痛。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不能失去季晏礼,绝对不能。
密林深处传来兵刃交击的声音。
柳如意跳下马背,不顾陈管事的阻拦向前冲去。
月光下,她看清了眼前的场景——季晏礼被五六名黑衣人围攻,虽有两名官兵护卫,但他右臂已鲜血淋漓,脸色苍白如纸。
“季晏礼!”她情不自禁地喊出声。
这一声喊坏了事。
黑衣人中立刻窜出一人,直扑向她,寒光凛冽的刀锋直指咽喉!
「如意!」
季晏礼的怒吼几乎撕裂长空。
他不顾一切冲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面前——
「噗!」
锋利的刀刃刺入血肉,声音沉闷而清晰。
柳如意亲眼看着那把长刀穿透了季晏礼的胸膛,鲜血喷洒而出,落在她脸上,温热又刺鼻。
「季晏礼——」
她拼命接住他倒下的身体,双手瞬间染满鲜血,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季晏礼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却仍强撑着抬起手,想为她拭去脸上的血与泪:「……别……怕……」
远处传来官兵的脚步声,刺客们迅速撤离。
柳如意跪坐在血泊中,死死压住他胸口的伤口,可鲜血依旧从指缝间汩汩流出。
「撑住……求你……」她的眼泪混着血水滑落,「你不是说要我一辈子陪着你吗?你死了,我怎么陪你……怎么陪你……」
季晏礼的呼吸越来越弱,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缓缓闭上了眼。
太医院的灯火亮了一整夜。
老太医第四次走出房门时,柳如意已经哭得没有了眼泪。
她坐在台阶上,眼神空洞,指尖凝固着暗红的血痂。
「系统……」她在心中嘶喊,「系统你快出来!救救他!救救他!」
许久未曾响起的声音终于在脑海中浮现:
「检测到任务对象濒临死亡——」
「可使用全部积分兑换『九转还魂丹』」
「备注:积分归零将失去返回原世界的资格」
柳如意如遭雷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积分清零……意味着她永远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
——再也见不到父母,见不到许墨,见不到那个总和她抢零食的弟弟……
现实世界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母亲在病床边红肿的双眼;父亲一夜之间泛白的鬓角;许墨紧握她的手说“我等你回来”时的哽咽;还有弟弟偷偷放进她包里的她最爱的小说CD……
屋内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季晏礼咳出一口血,脸色更加惨白。
大夫们慌忙施救,但他的眼神已经涣散。
柳如意脑海中又浮现出这四年的点点滴滴——
季晏礼第一次牵她手时的紧张;她生病时他彻夜未眠的守候;每次出征归来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她的身影;还有他梦中总是不自觉贴在她腰间的掌心……
「夫人……」春桃哭着抓住她的手臂,「太医说……说撑不过今晚了……」
柳如意闭上眼。
「换。」她低声说,「马上兑换。」
「兑换成功」
「警告:返乡权限即将永久失效」
她掌心顿时多出一颗晶莹剔透的药丸。
柳如意只觉得心头一空,仿佛有什么被永远抽离。
她颤抖着走进房间,掰开季晏礼的唇,将药丸送了进去。
「咽下去……求你……」她贴着他的耳朵哽咽,「季晏礼,你一定要咽下去……」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季晏礼的喉头终于动了一下。
三日后,季晏礼缓缓睁开双眼。
柳如意正准备喂他喝药,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睫毛上洒下细碎的光影。
她专注地吹凉药汤,没注意到床上的人已经醒来,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你醒了?」柳如意转头看见他,眼泪再次涌出,「疼不疼?要喝水吗?啊,先喝药……」
她低头轻轻吹了吹药碗,递到他嘴边。
季晏礼没有喝,反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你憔悴了。」
柳如意一愣,药汁洒了几滴在被子上。她慌忙去擦,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季晏礼!你的伤——」
季晏礼紧紧握住她的手,忽然开口:「我记得。」
柳如意僵住:「记……记得什么?」
季晏礼用尽力气将她拉近,额头贴着她的:「那天……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
「你对‘系统’说的话。」他轻吻她颤抖的睫毛,「如意,谢谢你……选择了我。」
他又将她的手贴在脸颊上:「你要记得——」
「从今往后,我的命,就是你的命。」
柳如意指尖微颤。
这句话太沉,沉得她几乎承受不起。
她耳尖发烫,想起身离开,却突然一阵头晕,胃里翻江倒海——
「呕——」
她猛地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干呕出声。
屋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季晏礼的神色僵在脸上。他缓缓垂眸,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又抬起眼,看着她骤然失血的脸色,眼中翻涌起惊涛骇浪。
“……多久了?”
柳如意像被钉在了原地。
她曾设想过千百种被他知晓的场景,却没料到会是此刻。
“一个多月。”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我……”
话音未落,季晏礼猛然将她拽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他贴着她的耳边,一遍遍唤她的名字:“如意,如意,如意……”
他唤她,像在念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柳如意被他勒得喘不过气,却不知为何眼眶泛红——这个在朝堂上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却欢喜得像个得到珍宝的孩子。
“你别动……伤口会……”
“去他的伤口。”他粗声打断她,手轻轻覆上她的小腹,声音低哑,“我们有孩子了。”
他说的是“我们”,不是“我”。
柳如意鼻尖一酸。她本该为再也无法回家而心痛,可此刻被他如此小心翼翼地护着,心底某个角落竟莫名安定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季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季晏礼虽卧床养伤,却把府中管事安排得团团转——
“快去请擅长妇产的大夫!”
“把夫人常走的路都铺上软垫!”
“夫人喜欢的酸梅子多备几坛!”
柳如意坐在一旁缝着小衣裳,听着他在一旁事无巨细地安排,忍不住嘟囔:“不就是怀孕嘛,至于这么紧张吗……”
季晏礼耳朵一竖:“嗯?”
“我是说……”她赶紧找借口,“我该喝药了。”
她端起药碗,却被季晏礼伸手拦住:“等等。”
他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颗蜜饯:“先含着,喝完药才不会难受。”
柳如意愣住了。这是她孕吐后最喜欢吃的杏脯,可她只是今早跟春桃随口提过一句……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季晏礼只是笑,不答。
阳光洒进屋内,透过窗棂落在他的睫毛上,泛着淡淡的金色。
柳如意一时失神,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睫毛。
“怎么了?”他抬眼。
“……有灰尘。”她慌乱地收回手,心跳如擂鼓。
季晏礼眸色微沉,突然扣住她的手腕,低唤:“如意。”
“嗯?”
外面忽然传来春桃的惊呼:“夫人!柳老爹带了三车补品到门口了!”
季晏礼挑眉:“三车?”
柳如意也愣住:“爹怕是把肉铺这几个月的收入全花进去了……”
她起身要出去迎,却被季晏礼拽住衣袖。
男人仰着脸,语气竟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亲一下再走。”
“……你伤的到底是肚子还是脑子?”
“这里疼。”他指着心口,理直气壮。
柳如意又好气又好笑,飞快地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然后落荒而逃。
季晏礼望着她慌张的背影,眼中浮起一抹温柔,渐渐沉淀成更深的情绪。
他知道她还有秘密,知道她偶尔望向月亮时的眼神,像是在思念什么。
但没关系——
余生漫长,他有的是时间,一点一点,将她的心,牢牢锁住。
柳如意临产那天,季晏礼在产房外守了整整三个时辰,脸色苍白得像是比屋里正在受苦的妻子还要痛苦。
当婴孩的啼哭从屋内传来,产婆抱着孩子出来报喜时,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冲进了产房。
床上的柳如意汗湿了鬓发,虚弱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却还在轻声笑着:“你……快看看孩子……”
季晏礼单膝跪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发颤:“我叫纪厉。”
柳如意怔住。
“在你们救我之前,我叫纪厉。”他低头,唇轻贴在她指尖,“纪念的纪,凌厉的厉。”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过往。
柳如意眼眶发热,轻轻应了一声:“很好听。比季晏礼更有气势。”
纪厉眼圈微红,俯身将她拥入怀中,低声说:“谢谢你……谢谢你活着。”
她知道,这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惧。
他们的女儿取名纪朝盈,寓意“朝阳初升”。
原本季晏礼是入赘女婿,按理孩子该随母姓,但被柳老爹一锤定音,坚持要姓纪。
小姑娘继承了父亲的五官,小小年纪就已显出美人胚子的模样,偏偏性格顽劣,上房揭瓦、下河捉鱼,整日闹得府中不得安宁。
“纪朝盈!你给我下来!”柳如意举着鸡毛掸子,仰头瞪着趴在葡萄架上的女儿。
五岁的小丫头冲她做了个鬼脸:“爹爹说可以的!”
“你爹把你惯得没边了!”柳如意气得不行,“数到三,不下来今晚别吃蜜糕!”
“一、二——”
“三还没数呢!”纪朝盈大叫。
“三。”门口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
纪厉刚下朝回来,连官服都未换下,便笑着张开手臂:“跳下来,爹接你。”
小丫头欢呼一声,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被纪厉稳稳接住,还转了个圈才放下。
“你!”柳如意气得直跺脚,“她昨天在你奏折上乱画,前天烧了厨房,上个月还剪坏了你的官服,现在又……”
“烧厨房是为了给你熬梨汤。”纪厉一边说,一边捏了捏女儿的脸,“就是火折子不太会用。”
柳如意:“……”
当晚,纪大人被夫人连人带枕头赶出了房门。
“去跟你闺女一起睡!”门“砰”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
隔壁的小丫头偷偷跑出来看她爹的窘境。
月光洒在走廊上,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爹,娘真凶。”
“嗯,凶起来也好看。”
纪厉摸了摸鼻子,转身进了女儿房间,结果发现小丫头睡得四仰八叉,几乎占满了整张床。
他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躺在床沿,刚闭上眼,就感觉一只小脚丫踢到了他脸上。
纪厉:“……”
林芷若掀开鎏金熏笼,将帕子扔了进去。帕角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季”字,是五年前琼林宴上偷偷藏下的。
“夫人,老爷说今晚歇在……”
“知道了。”她打断丫鬟的话,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的丈夫是安定侯的嫡次子,整日无所事事,只知斗鸡遛马。
成婚那日,她隔着人群看见季晏礼亲手为柳如意戴上金钗,眼神温柔得像是化了雪。
最让她愤怒的是,季晏礼不仅没有如她所愿厌弃发妻,反而仕途顺利,宠妻如命,连女儿的周岁宴都办得全城轰动。
“凭什么……”她捏碎了手中的茶盏,冷笑出声,“凭什么你一个屠户的女儿过得这么风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备轿,去锦绣坊。”
三天后,柳如意在绸缎铺里遇到一位风流倜傥的书生。对方“不小心”将茶水泼在她裙上,又“恰好”掏出与她一模一样的兰花香囊。
柳如意起初没在意,直到那书生越发殷勤,甚至“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
“夫人恕罪!”书生故作惊慌地后退,却不小心撞倒了店内的货架。
几乎在同一时间,门外冲进来一群妇人,领头的大婶嗓门响亮:“哎哟!这不是季夫人吗?光天化日之下,怎的跟个外男拉拉扯扯的——”
柳如意挑眉,先是看了看满脸羞红的书生,又看向一脸正义的大婶,忽然笑出声来。
“这位大婶。”她慢悠悠地整理着袖口,“你觉得这位公子如何?”
大婶一愣:“啊?自然是……一表人才……”
“是吗?”柳如意上下打量了下书生,忽然叹气,“可惜啊,样样都比不上我相公。”
围观的人纷纷竖起耳朵。
“论相貌,我相公是整个京都最俊俏的;论才学,他是探花出身,如今是翰林院掌院;论体贴……”她笑眯眯地抚了抚腕上的玉镯,“我随口提过喜欢葡萄,他就在后院搭了架子,年年亲自修剪。”
人群发出一阵羡慕的低语。
柳如意接着说道:“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找个样样不如我相公的男人?”
大婶不甘心地反驳:“那、那也不能证明你没有二心——”
“我相公样样都好——”柳如意突然压低声音,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方面,也相当了得。”
“噗——”有人一口茶喷了出来。
柳如意一脸认真地说:“所以说,我应付他一个都够累了,哪还有精力再找个外头的男人?”
全场沉默三秒,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说得好!”
熟悉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季晏礼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连官服都未换下,显然是刚下朝就赶来。
他大步走到柳如意身边,揽住她的腰,朝众人微微一笑:“内子顽皮,让诸位见笑了。”
那笑容温润如玉,眼神却冷得吓人。
那书生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夜深人静。
柳如意被压在雕花床柱上,金丝楠木硌得她后背发疼。
“白天的气势呢?”季晏礼咬开她颈间的衣带,“不是夸为夫样样都行,连那方面也很行?”
柳如意耳根发烫:“我、我那是在……”
“嗯。”他的手滑入衣襟,“所以为夫特来验证,夫人所言是否属实。”
“等等!女儿待会还要——”
“她和春桃一起睡。”季晏礼吻住她的唇,“今晚,你只管检查‘表现’。”
红烛摇曳,帐内暖意融融。柳如意迷迷糊糊地想——
这下,是真的再也逃不掉了。
翡翠簪子“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帐外官袍与罗裙滑落一地。
隐约听得柳如意带着哭腔骂:“混账……嗯……谁让你用……”
门外偷听的纪朝盈被奶娘抱走时,还在嘟囔:“爹娘又打架了,明天肯定一起睡懒觉……”
番外
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如同锋利的针,一点点将林溪从混沌中唤醒。
她缓缓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斜斜照进来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地面洒下一道道明暗交错的条纹。
“姐!”一道沙哑的男声猛地响起。
林景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他眼下的乌青像是许久未睡,下巴上的胡茬也已经冒出,显得整个人憔悴不堪。“医生!医生!我姐醒了!”
林溪想说话,却感觉喉咙干涩如砂纸打磨,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轻轻动了动手,指尖碰到了弟弟的手背。
记忆如潮水退去后露出的碎石——
她与季宴礼一同护送柳爹爹的灵柩回乡,返程途中,山道转弯处,巨石轰然滚落,紧接着是季宴礼撕心裂肺的呼喊,还有他扑过来时被鲜血染红的衣衫……
“林小姐能醒来,真是医学奇迹。”医生检查完她的瞳孔反应,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植物状态三年零一个月,大脑功能居然基本完好。”
三年零一个月。
林溪在心里默默换算了一下,她在书中世界度过了将近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足以让她与季宴礼相识、成婚、中举、生子,看着他们的女儿纪朝盈从蹒跚学步的小孩成长为出嫁的姑娘,还为他们添了个白白净净的小外孙,也足够让季宴礼眼角的细纹变得柔和而熟悉。
父母喜极而泣,讲述着这三年的艰辛,但更多的是重逢的喜悦。
几天后,陆续有亲戚和朋友来探望,但始终不见许墨的身影。
“许墨他……”母亲递水给她时欲言又止。
“我知道。”林溪接过水杯,温热的水润湿了干裂的喉咙,“他等了我多久?”
“一年半。”林景低声说,“姐,你别怪他——”
“他考上了公务员,家里催婚催得紧,不断给他安排相亲对象。他哭着跟我说对不起,说等不下去了……”
林溪点点头,转头看向窗外。玻璃上映出一张清秀的脸,与书中柳如意的面容截然不同。
她并不怪许墨,他能等她一年多,已经是尽了情分。
更何况,在经历了与季宴礼那般深入骨髓的爱情后,她对许墨始终心存歉意。他的离开反而让她释然。
只是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想起季宴礼临死前望向她的那一眼,还有朝盈——可怜的孩子,一夜之间失去双亲,该有多痛?
复健的过程漫长而痛苦。
当林溪第一次靠着自己的力量坐起来时,护士小张激动地说:“林小姐恢复得真快!和楼上那位周先生一样,都是医学奇迹!”
“周先生?”
“周氏集团的少爷啊,”小张压低声音,“听说长得特别帅。不过也挺惨的,当年他女朋友出轨,他去酒店抓奸,结果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昏迷了四年多,上个月才醒。听说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说要找自己的妻子,把周家老爷子都惊动了。”
林溪垂下眼,继续练习手指的动作。
她当然不会把这事和季宴礼联系起来——那个为她挡下巨石的男人,早已留在了书中的世界。
“对了,”小张忽然想起什么,“周先生今天下午也会去康复区做联合训练,林小姐要是……”
“不用了。”林溪轻轻打断,“我今天有点累。”
但命运自有它的轨迹。
医院的阳光房总是最热闹的地方。
林溪被护工小陈推着轮椅穿过长廊时,听见几个护士在茶水间低声交谈。
“听说VIP病房那位又闹着要下楼了。”
“周家少爷?不是昨天才弄倒输液架吗?”
林溪垂着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
苏醒后的第三周,她的双腿依旧虚弱无力,像是踩在棉花上。
医生说能恢复意识已经是奇迹,就像——
“就像楼上那位周先生,”小陈忽然开口,“您二位都是我们医院的奇迹病人呢。”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为林溪的膝盖镀上一层暖意。
她被安排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一棵盛开的樱花树出神。
那粉白的花瓣让她想起季府后院的西府海棠,每年花开时节,季宴礼总喜欢抱着女儿坐在树下的石桌旁下棋,花瓣落在他们父女肩头,仿佛时间从未流逝。
轮椅碾过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
林溪没有回头,只听见护工们恭敬的问候声:“周先生。”
那轮椅与她擦肩而过时,带起一阵微风。
在消毒水的气息中,林溪忽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那是季宴礼批阅公文时常带的味道。
她手指微微收紧,却听见那轮椅的声响突然停了下来。
“等一下。”
这个声音像一把钝刀,缓缓划开林溪的心脏。
她下意识抬头,对上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病号服外披着一件深灰色开衫。
他的轮廓比季宴礼更加凌厉,眉宇间却带着相似的沉稳。
此刻他正怔怔地望着她,浅褐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如两汪清泉。
“我们……见过吗?”他问得迟疑。
林溪摇头,心跳却莫名加快。
男人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最终被护工推着离开了阳光房。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林溪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沁出冷汗。
不是他,怎么可能……
那天夜里,林溪梦见季宴礼站在季府的回廊下,肩上落满海棠花瓣。
“娘子,”他笑着伸出手,“该醒来了。”
次日清晨,整层楼突然骚动起来。
“周先生!您不能这样!”
“快拦住他——”
林溪正在康复室练习站立,忽然听见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抬头,透过玻璃门看见那个叫周即野的男人自己推着轮椅疾驰而过,输液管在半空划出凌乱的弧线。
五六个医护人员追在后面。
男人却在经过康复室时猛地刹住轮椅,转头望向屋内。
隔着玻璃门,他们的目光再次交汇。
周即野的眼睛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右手紧紧抓着轮椅扶手。
那一刻,林溪仿佛看见满身是血的季宴礼,在闭眼之前,也是这样望着她。
“如意!”
这一声喊仿佛撕裂了时空。
林溪双腿一软,几乎跌倒。
她看见周即野不顾阻拦撞开玻璃门,轮椅碾过散落的复健带朝她冲来。
“拦住他!”主任医师大喊。
保镖们一拥而上。
混乱中,周即野的轮椅被撞翻,他竟直接摔在地上,却仍挣扎着向前爬。
“让开!”他嘶吼着,伸出去的手在空中颤抖,“那是我夫人!”
林溪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季宴礼?”她颤抖着唤道。
挣扎的男人瞬间静止。
他抬头望来,眼中的狂喜与痛苦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真的是你……”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不是在做梦……”
医护人员都愣住了。
林溪推开搀扶,踉跄着跪坐在地,与爬过来的周即野指尖相触。
当他们的手终于握在一起时,二十多年光阴如走马灯般闪过。
“你怎么……”
“我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额头抵着她的手背,温热的液体浸湿她的指尖,“我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问我可有什么心愿,可以用我的积分来兑换……”
他的肩膀微微发抖,声音哽咽,“我说,希望还能与夫人再续前缘……”
原来他作为季宴礼时,从未意识到自己是穿书者。
他的系统比林溪的系统更加坑人。
他在那个世界有完整的人生和记忆,并不知道林溪是穿书者,除了那次濒死状态,其他时候并不能听到她的心声。
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系统才跳出来,给了他选择的机会。
柳如意的眼泪夺眶而出。
当年她用自己全部的积分换了一颗让季宴礼起死回生的药,代价却是回家的通道永久关闭。
她翻出自己最体面的一件衣裳——浅紫色的对襟衫,袖口已经磨破,肘部还打着补丁。她对着铜镜整理头发,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内心深处却藏着对另一个世界亲人的深深愧疚……
走廊尽头,周家老爷子和林景同时赶到,却都在门口停住脚步。
阳光透过玻璃窗,将两个相拥的身影镀上金边。
“朝盈……”林溪突然想起女儿,心如刀绞。
周即野握住她的手:“我在苏醒前看到一个画面——朝盈和她的丈夫孩子在一起,她……她知道我们永远爱她。”
“会有新的家人替我们护她、爱她——”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恍惚间,林溪仿佛看见纪朝盈站在光影里,怀里抱着粉雕玉琢的小男娃,朝他们微笑着挥手告别。
一个只有林溪能听见的声音在虚空中轻轻响起:【他用全部积分换你们重回现实。任务完成,系统解绑。】
声音渐渐消散,如同一个遥远的梦境。
但林溪知道,此刻握着她手的温度,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重新认识一下,”周即野轻轻捧起她的脸,眼中盛满跨越两世的深情,“我叫周即野。”
“林溪。”她微笑回应,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这一次,”他在她耳边轻声承诺,“我不会再让你等那么久了。”
窗外,初夏的风轻轻拂过树梢,仿佛命运终于给出了一个圆满的答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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